五月的樱桃红
程耿
在东观,五月的樱桃点燃了大片的桃林。真是美到极致的果实,一穗穗,一簇簇,密层层,让人目不暇接,生怕一走眼,已然物是人非。人在桃园,眼前尽是艳丽的桃影,青涩的,暗红的,大红的,紫红的交相辉映,构筑最美的桃色风景。这是春的景致,春的延续,春的烂漫和升腾。正是五一长假,游人纷至沓来,他们在桃园里品尝、欣赏、顾盼、留连,简直拉不开脚步。手指头大小的樱桃,极是鲜艳,用少女脸上的微红比拟一点不差。搁一粒在嘴里,微微的甜酸,还有别样的甜香简直让人心神摇荡。
东观是一个弹丸之地,湖北黄梅县与安徽宿松县相邻的一个村庄。奇特的地理环境使得这里的居民比邻而居却操两地方言,一是安徽宿松话,另一个则是湖北的黄梅话。早晨刚过,黄梅人碰到安徽人,客套是必要的。黄梅人的问候大多与食相关,老伙计,吃了吗?对方回复,掐了掐了。意思是吃过了。反之,宿松人见到黄梅人就说,戳,(坐的意思),理就不要港了个(在这里就不要客气),舅父上戳,舅母下戳,家公家婆乱戳乱戳。
虽然是边界村庄,却是鄂东阳光最早照耀的地方。每年春三月,远远近近的摄影爱好者相继来到这里拍摄日出。东观是这片土地的制高点,它的东西面与大雷池相连,西与小池长江相通,浩浩荡荡差不多绵延五百里,最远竟至安徽宿松、太湖一带。
连夜赶来或者居住在这里的摄影爱好者提前布局,在这里过夜的大多带了帐篷、被褥、蚊帐。他们等待黎明时刻,等待那一丝最鲜艳的光芒。
几年前,我曾经追随摄影的队伍来到这里。正值傍晚,乡村静悄悄的。几匹狗看到我们,警惕地抬起它的头颅。呜呜,它们发出警告。但是,也就是警告而已。之后,它们在屋檐下继续清眠。沿着村庄走动,我们看到这狭长的岛型村庄的模样,一条街道,隔开两个县份的百姓。这条街委实太小,小得可以没有名字。当地人为了口头上的方便,直呼其老街。老街不算长,最多也就三两里。它曲里拐弯,绕来绕去,还一波三折,这样转过来转过去,忽然就到了一弯大湖边。站在水边伸脖一望,那是天连着地地连着天的浩荡与辽阔。成群的野鸭子拨弄着翅膀,呀呀乱叫,惊得湖水也不得安宁,波纹喋喋,水体晃晃悠悠。忽然受了惊吓似的,拍翅而起,成群的野鸟在水上滑翔,激起无边无际的涟漪和惊叹。稍稍远些的是一望无际的略显静谧的湖泊,荒疏的远村和浩渺无涯的天空。东边的属宿松,西边的则为黄梅。土地有界址,湖泊却分割不得。一样的参与经营,一样的参与围捕。乡约成契,安然无事。浩荡的一湖水,养育了两县人民。街道很安静。我们在店铺里购买了蜡烛、火机、电筒和吃的,吃的东西很是丰富,有本地咸鱼干,这种鱼极其常见,又称苕妥巴。多肉,味道还不错。儿童时代,我们曾经下到乡村小河摸鱼,一摸就能摸到。苕妥巴喜欢暖,碰到暖乎乎的人体即刻贴上来,有的甚至贴近你的脚板,痒酥酥的。这样的鱼当然是弯腰就能摸到。随着环境的变化,城镇附近已经很难觅到苕妥巴的踪迹。东观的苕妥巴却生长旺盛。牧牛童早晨回家赶早饭,手上拎着的就是成串成串的苕妥巴。在这里过夜需要备足食物,漫长的夜晚,久久无眠,需要吃东西维持身体需要。人们在这里烧烤。麻辣的味道,焦香的鱼和肉,很够劲道。一边吃,一边喝,夜晚已然走远。黎明时分,忽然有人发一声喊,日头出来了。立马都爬起。晕乎乎攀上望日亭,只见灰蒙蒙的天际,灰蒙蒙的山体与湖泊。一切都是朦胧的,恍惚的。仿佛亘古如此。终于,东方的天际线上,渐渐涂抹起色彩,由灰白到淡红到朱红,越来越明艳,越来越醒目。片刻之后,一轮红日彷如火球跃然于穹庐,鲜艳,娇嫩,昂扬,带着温暖人间的巨大力量。之后,湖水沸腾了,湖水开始涂抹,开始打扮,满湖碧波变得金光灿烂……
独山镇东观村是湖北的东大门,这里与安徽省左坝乡梅园村仅一街之隔。这个曾经基础条件差、集体经济薄弱的边界村庄,顺利搭上了脱贫攻坚和美丽乡村建设的快车,不村庄村容焕然一新,村级特色产业初显雏形。崭新的村委会办公楼,崭新的戏台,崭新的游园,它们沿途点缀,新颖机巧。上午十时左右,戏台前围满了群众,戏台上一男一女正在演出黄梅戏《打猪草》。
女:面朝东 什么花
男:是面朝东是葵花。
女:头朝下 什么花
男:头朝下 茄子花
女:节节高 什么花
男:节节高芝麻花
女:一口钟 什么花
男:一口钟 石榴花
合:郞对花 姐对花
不觉来到我的家……
台上唱得闹热,台下也在演绎人间故事。一些青年男女紧挨在一起,眉目传情,笑意写在眼底。人生最美的画卷正在徐徐打开。
东观的五月,仿佛满树满枝的樱桃,红红火火,轰轰烈烈。从东观回来,我带着满框的果实,那淡红的、浅红的、朱红的、紫红的色彩让日子也变得红彤彤的,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