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念中的自行车

意念中的自行车

程耿

初夏的夜晚。公园里游人寥寥，红叶石楠已然褪去火焰一般的色彩，不过，碧绿的叶片间的雪白花朵更显娇艳。是的，细碎的，玉白的花朵，隐隐约约藏在绿叶中，硕大的一片。红叶石楠，真正有特色、禀赋的植物，大红的是它，素白的也是它。它就这么独特，这么实在，仿佛旗帜，仿佛火把，一声召唤，让万千花草呼啦啦铺天盖地而起……

铃铃铃，石板小径响起悠扬的铃声。那是自行车的铃声。

嘻嘻嘻，几个少年骑着自行车优雅而行。一驶而过，还要转过头来朝你嬉笑，真正的无拘无束。这就是少年该有的样子吧。

真的，孟浪的少年的世界。

车轮上的浪漫，似乎一晃就是数十年。一串铃声，一行车辙，留下好些记忆，似曾相识，却又隐隐藏着岁月的甜蜜或酸涩。

依稀记得，那些并不遥远的场景。为了读书，常常是背着米袋子，带着一个星期的干菜，趁着星期天的下午匆匆忙忙往学校赶。那是一种艰难的行程。翻过山，涉过水，气喘吁吁，往远处一望，哦，还有十多里地呢。求学的道路没有平顺。有些日子，不知什么原因，学校不收搭伙费，要学生背米背柴上学。这可苦了个子矮小的学生。十多里的乡村土路，还要负重赶路，个中艰辛可以想象。

上初中那年，父亲用扁担挑起米和柴送我。父亲挑着担子走在前，我紧赶慢赶，依然气喘吁吁。父亲见我汗流浃背，生怕湿漉了衣裳受了风寒。走一段，他就回头看看我是否能够赶上。见我走得吃力，他就换个肩膀，笑着等我。父亲说，走路不怕慢，就怕中途停一站。只要往前走，就能前进，就能到达目的地。就跟做事情一样，不能半途而废。半途放下了，撂挑子了，心里没有了目标，也就没有了希望。人的一生，决定你走多远的是你的心。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父亲的话我听进了。从此，我坚持自己背起米和柴上学。我个子矮，身子瘦削，三十多斤的东西压在肩上实在够呛。但是，我不能吭气。吭气担子更重。为了减轻路上的辛苦，我常常提前出门，这样便于有时间在路上歇一歇。前面是河坝，到了那里河风凉爽，正好歇一歇。我给自己定了目标，暗暗为自己打气。这个办法还真有效，一口气走下来，一两里地咬牙就到了。困难是心中的魔障，心中有它，它就在，心中没有它，它就不存在。

但是，在河坝上休息了片刻，再上路，脚步仿佛黏滞在地上，怎么也迈不动。想尽力走快一点，却是力不从心，汗水却湿漉了衣背。它耷拉在背上，又凉又难受。

这时候，有同学骑着自行车铃铃铃一溜烟飞驰而过。他们把米和柴捆绑在后座上，再轻松不过。要是有辆自行车就好了。回到家里，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母亲。哪知母亲叹了一口气，我们家哪有余钱买自行车哦，别说搞不到自行车购买指标，就是能够搞到，百十块钱从哪里来呢。这真是天大的事情。我暗暗将购买自行车的想法咽下。从此不再提起。

1976年，农村责任地到户。一个星期五的下午，我匆匆忙忙赶到家里，只见母亲蹲在田边哭泣。由于没有种田经验，为了节约，当别人都在喷洒农药时，母亲省下了这一步。这一省不要紧，几天工夫，稻飞虱将几亩责任田吃得一片灰白。已然灌浆的稻谷全然没有了，有的，只是一大片灰白的稻草。母亲非常难过，她不停地自责。母亲怎么会料到，肥沃的土地生长出茂盛的稻禾。这竟然是稻飞虱的上好食物。一番虫灾，让母亲成熟起来。第二年，母亲没有使劲下肥。稻禾茂盛，她就晒田，控制住水肥。这样一年下来，庄稼竟然丰收了。

有一天，放学的我正在灯辉下做作业，母亲笑眯眯地对我说，小耿，我们准备买一辆自行车。

真的吗？我高兴得跳起来。真的，当然是真的。

哦耶。

父亲不知道在哪里弄到一辆永久自行车指标。自行车粼粼一路响着赶到家里的时候，那声音别提有多美。真是要多美有多美。父亲特别讲究，有意在自行车龙头上用红绸布扎上大红花。它亮闪闪地别提有多吉利。

我迫不及待地将自行车赶到村庄稻场上，怀着兴奋又紧张的心情骑上了自行车，可走自行车却像醉汉一样一歪一晃的，我想往左，车把却往右，我想往右，车把却往左，像拧麻花似的，我急得满头大汗，一不小心连人带车摔到了地上。爸爸说：“别灰心，继续来，把自行车笼头拿稳。”我心里紧张得不行，豆大的汗珠从我的额头上往下流。哪知道又一次“车倒人仰”。身上全是土，衣服挂破了，手和腿也划出了血……

虽然很疼，可我还是不甘心，愈败愈战继续尝试。可谓是骑了又摔，摔了又骑……我把失败当做了一种锻炼，把成功当做了巧合，这样的练习，使我学会了骑自行车，并且爱上了自行车。直到现在，记忆里学自行车的那个场景、那抹天真，还一直铭刻在心灵深处，魂牵梦绕 难以忘怀。

学骑自行车，从充满自信到失败，又由失败到成功，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也是一个快乐的过程。那点点滴滴的坚持，就像夜空中那满天的小星星，汇聚起来，照亮了整个宇宙。它给我留下的，是美好的回忆……

岁月流转，那段时光已经成为记忆。车轮旋转，生活变得更加幸福，更加安然。家庭不仅有了自行车，有了摩托车，还有了小汽车。这是怎样的变化。天翻地覆。已经成为电力职工的我更有了感恩情怀，有了昂扬的为社会为大众服务的思想和理念……

夜已经深沉。公园四周灯光闪烁。天上的星星眨呀眨的，可爱极了。最令人喜爱的还是那梳月亮，那皎洁的月光温柔的照耀在水面上，这是，月光似水，因为它已经和水融为一体，静影沉壁。小径通幽，不知名的花草放出了幽香。小河边的青草似乎更加青碧，夜色中，他们黑黢黢的，分不清哪是水，哪是河岸。

公园里没有了自行车铃声。我收敛了赏月的脚步，寻找回家的路。初夏之夜，深沉、迷人、优雅，还带着暖心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