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草香袭人

端午，草香袭人

程耿

艾草插在门头和窗户上，一股子浓郁的草药的味道。母亲左看看，右瞄瞄，那色泽，那墨绿，啧啧，只有端午日最佳。母亲裂开瘪嘴笑了。

这就是艾叶呀，端午艾就没有不好的，哪有艾叶不带药味儿的呢，没有，味儿越大、越重越好呀，寒冬腊月，若是冻了脚，放一把这个在开水里泡脚，立马就散去了寒气。当然，有那小孩子胀气夜哭的，必被年轻的父母抱着找到母亲，母亲总是面带微笑地拿出陈艾来，她将艾草去梗去杂，放在掌心揉搓，揉得绒毛一般精细，末了，将烧得滚烫滚烫的菜籽油滴上两三滴再揉，直到揉得软和软和的，再滴上几滴油，然后趁着热气敷在孩子的肚脐上，孩子立马不哭……

这是母亲的手艺。母亲已然离开人世间，但是，她的那些话仿佛还在耳边，浮荡不息。这些话语似乎还裹挟着艾草的药味，四处飘散。

端午插艾，这是鄂东黄梅的习惯。端午日的大早，主人必到原野拿镰刀割了艾草和菖蒲。新鲜的艾草和菖蒲带着露珠，那伤口上散发的药味别提有多浓。看到艾草，看到菖蒲，你能想象那些生长艾叶的土地有多肥沃。那水肥是充足的。还有菖蒲，水色要多好有多好，青郁的剑一样的叶片，太帅气俊美了。艾草和菖蒲必须搭配起来用，据说可以辟邪。艾草和菖蒲搭配起来分成几股，斜插在门窗上。节日的气象顿然包裹了四围。

有了端午艾，端午的氛围立即浓厚起来。过节哦，孩子们叫着，怀里那只丝线编织的荷包里有一枚染得通红的鸡蛋。它晃来晃去，发出诱人的味道。但是，它的小主人是舍不得立即吃掉它的。留着它，慢慢地留着它，就这样极有威势地晃过来晃过去。

耿呀，不吃吗，多好的鸡蛋呀，我给你剥壳好不好。我摇头。但是，转过身的功夫，三口两口把它吃下了肚。到底禁不住诱人的味道。端午节真好呀。于是掰开手指计算下一个端午。

渐渐长大，渐渐明白事理，方知端午的文化内涵。端午节起源于中国，最初为古代百越地区（长江中下游及以南一带），它是崇拜龙图腾的部族举行图腾祭祀的节日，百越之地春秋之前有在农历五月初五以龙舟竞渡形式举行部落图腾祭祀的习俗。后因战国时期的楚国诗人屈原在该日抱石跳汨罗江自尽，人们为纪念屈原不屈的精神将端午作为节日。

与端午密切关联的屈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伟大的爱国诗人，中国浪漫主义文学的奠基人，被誉为“中华诗祖”、“辞赋之祖”。他是“楚辞”的创立者和代表作者，开辟了“香草美人”的传统。屈原的出现，标志着中国诗歌进入了一个由集体歌唱到个人独创的新时代。他被后人称为“诗魂"。

屈原也是楚国重要的政治家，早年受楚怀王信任，任左徒、三闾大夫，兼管内政外交大事。 吴起之后，在楚国另一个主张变法的就是屈原 。他提倡“美政”，主张对内举贤任能，修明法度，对外力主联齐抗秦。因遭贵族排挤毁谤，被先后流放至汉北和沅湘流域 。

公元前278年，秦将白起攻破楚都郢（今湖北江陵），屈原悲愤交加，怀石自沉于汨罗江，以身殉国。江上的渔夫和岸上的百姓，听说屈原大夫投江自尽，都纷纷来到江上，人们纷纷拿出家中的粽子、鸡蛋投入江中，让鱼吃饱不再去咬屈大夫。还有郎中把雄黄酒倒入江中，以便药昏蛟龙水兽，据说这个作法收到奇效，一条蛟龙突然晕厥，浮起在江面，龙须上还沾著一片衣襟，人们把恶龙拉上岸，抽了筋，然後把龙筋缠在孩子们的手、脖子上，又用雄黄酒抹七窍，有的还在小孩子额头上写上一个“王”字，使那些毒蛇害虫都不敢来伤害他们。从此，屈原投江殉难日，长江两岸百姓都到江上划龙舟，投粽子，喝雄黄酒……

我的故乡地处长江北岸，与浔阳江隔岸相望。浩瀚连绵的冲积平原使这里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有物质的支撑，文化的积淀与飞扬更加迅猛。

端午的民间习俗随着时间的演绎愈来愈有人情味，有插艾草、菖蒲、喝雄黄酒，有划龙船、吃粽子，还有送扇子和雨伞的。原本是极其普通的生活物品，为什么要在端午节送这些东西呢？原来，黄梅习俗，端午节这一天新女婿给岳父母送初节，初节送什么，当然是肉啊鱼啊还有糕点以及扇子、雨伞。当然，这一天的扇子、雨伞的色泽是极其讲究的，看花色，看款式。譬如扇子，就有大蒲扇、鹅毛扇、纸扇、折扇、丝绸扇五花八门、琳琅满目……

读书求学，离开家乡日久。但是，关于端午节，关于家乡习俗的记忆丝毫没有淡忘。蛰居小镇，我常常在端午节的上午到街头走一走，感受节日这一天关于儿时关于家乡端午的记忆。我认为这是对家乡的纪念，也是对生活的一种温情回味。

有一个老人，黑黑的脸膛，瘦小的身材，每逢端午这一天必来到街巷。他的一对竹筐装满艾草，大约是缺少肥水吧，这些艾草并不壮硕，好在根根匀称，茎叶有型。我在他的艾草前蹲下来，细心挑选。见到有人买东西，他也弯下腰来，帮忙挑选。你莫看这些艾叶有点瘦，但是，它没有下过猛肥，不惹虫，耐保留。你拿回去，留到寒冬腊月都没事。那些长的粗大壮硕的，反而不好留，不到腊月，虫子已经蛀蚀空了……

真是一位实在老人。我忽然抬起脸，说，大爷，还认得我不？哦，是你呀，认得，认得，你同志是供电公司的，记得你帮我们小组架线接电。几年前的晚上还帮我家修过一次电的，那天晚上好大好大的雨，把你们的身上全淋湿了……怎么不认得呢，念你们这些电力的人多着哩。说罢，他硬是多塞给我几根条型好的艾草。

我喜欢艾草挂在门窗上的样子。它仿佛书法习练者案头的狂草，一点一横，无不带着天光地气的汪洋恣肆；更习惯在艾草的清香中遐想和阅读，那一刻，人生越发随意张扬，呼吸自如……

哦，端午，草香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