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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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带血的安全家书
程耿
在我办公桌的玻璃台板下，至今还压着一封沾有滴滴血迹的书信，信笺上的字迹整齐公正，丁真楷草、笔酣墨饱、一字见心、令人起敬。这封信的字里行间充满着真情，像一泉暖流缓缓流进人的心里，让人感动 ，让我记忆犹新……
那是父亲他老人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躺在病床花费了好几天的功夫，深思熟虑留下最后一封饱含教诲的安全家书。
这封书信，它伴随着我风风雨雨己走过了15个春秋。期间我辗转多地，数次搬迁，然而，每次我首先想到的是它。把它小心翼翼地收拾好留在身边，视它为工作、生活中的航标灯。而且，肯定地说，以后我还会把它当作传家宝，永远、永远地传承下去……
那是父亲给我留下上十封书信中，最为珍贵、最能打动人心的书信。也是因为它，使我对我的父亲——黄梅县供销社一名普通退休职工，增添了一份值得收藏、值得感恩之情。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二零零捌年正月初三的晚上，山寒水冷，天凝地闭。9时许，我接到在县公安局工作二哥程记先的电话：老细，跟你说一件事，父亲不行了，医生叫准备后事……
接过电话后，我浑身直打哆嗦，马上将消息传递到左邻右舍。一瞬间，整个墩子的人们都涌向我的家中。我带领一班人立即乘车赶赴县城接老人回家，其他人由在苦竹街开超市的大哥程金球在家里负责后勤并做好接应工作。
我赶到县军休所疗养院，二哥记先和一群医生正低头站在父亲的床榻边。
二哥从口袋里掏出一封带有血迹的信，交给我说：老细，这是父亲在病房里，抄了改改了抄，费心费力花了不少功夫写给你的信。这两天他一直在嘀嘀咕咕念叨着你，看到是过年，我没有打扰你。那料到刚才他临终前从内衣口袋颤抖地摸出了这封信，嘴唇微微彻动、却发不出声音，我伏在床边还是没听见什么，他睁大眼睛直挺挺盯着我，最后从喉咙里吐出一口血水，头一扭便走了。血水一下溅落在信纸上……
听完，我只觉得整个世界突然变暗，视线模糊了，心脏也变得异常沉了。脑子里一片迷蒙，身体失重，骨软骨软的。一种掉入黑洞般的感觉变化成泪水从眼中夺眶而出。
我兀自站在那里，像泥塑木雕一样，一动也不动，仿佛父亲在我的心上系了一条无形的绳索，他走了牵得我心肠阵阵作痛。
我父亲叫程海松，生于一九二八年七月十四日。他读过私塾，喜欢阅读，擅长赋诗作词。退休前，在县供销社濯港镇分社任采购组组长，精通业务，练就了一副好口才，被行业人士称为“铁嘴”。
退休后，他在县城老家两处居住，平时只要哪家闹矛盾，扯犊子都会找他来处理。久而久之他成为墩子里最受人们尊敬的人。他的离世，全村老少无不感到悲痛和不舍。
当晚全墩子的人们，送茶、放炮、守灵、烧香，一个个主动找事做，几乎忙了一个通宵。
趁着守夜的工夫，我慢慢地展开这封信，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
耿伢，我的儿：
好久没有给你写信了。从冬月二十到今天，我在医院里足足住了二十多天了，身体还是每况愈下，一日不如一日，晚上噩梦连连，总是梦见与已故的老爷爷、老奶奶，还有许多早已不在人世的亲朋好友在一起。醒来时心里又堵又闷，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写信了。
原以为给你写信是你学生时代的事情。记得吗，你的学生时代，尤其是念高中的那些煎熬的日子，我给你写过好几封信。这些信，我大多留存有底稿，父亲这样做，一来轻易可以翻阅，二来留下美好记忆。
在你读高中的日子，正在叛逆期，你事事总是跟父亲违拗，做事反着来，呵呵，别怪父亲又提这些酸萝卜根一档事，好些事情只是想忘却难以忘却。
记得不，高一的时候，你迷上电子游戏，英雄联盟，那个要命的游戏让好些同学沉迷，沉迷而不能觉醒，沉迷却不能自拔，你又何尝不是如此。那些日子，父亲几乎在拿刀逼你放下害人的游戏，可你，说什么都不肯回头。你倔强地咬着下嘴唇，发红的眼睛盯着父亲，仿佛一头牯牛，把头对着敌人，始终不肯退却。
哎哟，想起那些个日子，父亲的心口就痛，痛，是的，好痛。儿子，是每个做父亲的心头肉，宁可自己滴着血，撕开伤口，也不愿儿子受到伤害，这就是父亲。好了，那些糟糕的日子终于走远了， 是的，一去不复返。这多么好。
现在己是半夜两点了，夜深人静、岁暮天寒，坐在病床上，我看看邻近病床上的几个病人都睡着了。可是我怎么也睡不着，心里堵得慌，只有提起笔来时，才忘却了病痛，心境开阔，没有雾霭，没有遮碍。
耿伢，你不知道，开朗是怎样一种境界。很好理解，这就是一个父亲的幸福。简简单单，心无旁念。
进入暮年，觉越来越少，早些年父亲一粘枕头鼾声就响起来，可如今不行了，觉睡得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常常是半夜睡不着。父亲这是老了。老了就老了罢，生老病死，这是自然规律，该来的总归会来，躲都躲不掉。既然睡不着，那就放松自己，安安心心坐下来，今夜，父亲给你写信，写什么呢，父亲其实早有所虑，你是一名电力人，那就让我谈谈安全吧。
对于安全，父亲认为这是事关大局、事关全部的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丝毫懈怠不得。耄耋之年的父亲，见过的事情，真的是太多太多。有关安全的故事历历在目，清晰可见，它们带着血，有的是带着生命的呻吟和啼哭，想起那些触目惊心的事，心一下就紧缩起来，好像冰凉的蛇爬上了脊背。
此刻，夜已经深沉。窗外，数九寒天，冰封千里。我的思想也如同这样的夜晚，变得清晰且深刻。这样的夜晚，正适合拿起笔来，给你写信。我觉得，这样做，比面对你想起什么说什么更显得游刃有余，这种形式更适合父子之间对重要话题的交流。推心置腹，语重心长，即便用几个夜晚来讲这个问题，都值得。值得，太值得了，这个世界，没有比安全更为贵重的东西，没有。
《诗经·小雅·小旻》说：“不敢暴虎，不敢冯河；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这句话你大概不陌生，高中时代，老师讲过，父亲也给你多次提起。这大约是中国有关安全最早的文字，这和“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的意思是一样的。元代诗人王处一的《苏幕遮 劝休网罟》说：我生来，元怕死。固蒂深根，方证长生位。一切含灵无稍异。普愿安全，此是天公意。
运慈悲，呈雅瑞。赫赫云霞，万道祥光起。三界高真兴法喜。护人人，各各无灾。
上下五千年，尽管对科学的理解由浅显到深刻，但是，对于安全的重视，基本是一致的。历史上，没有人拿安全不当回事甚至当儿戏。
为什么安全问题要一提再提反复提？我以为，安全是系在腰间的安全带，危险在哪里，它就系在哪里，牢牢地保护住我们的身体；安全是一条逃生的通道，危险来临，我们需要紧急撤离时，它的畅通无阻就是生命安全的保障。安全就在我们脚下，有安全隐患的地方就是我们不能去的地方；安全就在我们手中，不能摸的我们坚决不摸，不能碰的坚决不碰；安全更应该在我们的脑中，需要我们时时刻刻绷紧安全弦，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的“小问题”。
走向工作岗位，你的肩上就有了责任。企业的安全生产，事关你我他，事关每一个家庭的美满幸福，电力部门尤其如此。《电力安全工作规程》是几代电力人用鲜血和生命总结出来的经验，是电力人不可逾越的生命底线。如果在安全工作中一味找借口，那代价就是人的生命，就是企业的巨大损失，就是我们无尽的泪水。你必须从个人岗位上明确自己在安全上的那份责任，并积极行动起来，真正履职尽责，为着保自己平安、保整个家庭平安、保周围同事平安、保你所在单位平安、保整个企业平安的方向和目标努力。
别小看一些琐屑的安全举措，你不能嘲笑甚至轻慢。孩子，有时候一句警示语、一幅警示牌、一句暖心的平安问候、一封平安的家信、一条平常的提醒短信，就会终止一起悲剧的发生，就会打造出企业安全生产的一片蓝天。这是多么大的责任。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有些事在提起就像又拿刀硬生生的，再次戳进心脏那是一种血淋淋的疼痛。
还记得么？你师兄的老电工柳粱，在带电检查三相电表时，由于不采取安全措施，引起互感器开路，巨大的电孤将面部烧伤，右眼睛直接灼伤，足足住了两个月的医院，还是留下一脸的伤疤，右眼凹陷再也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还记得么？两年前，本墩开店的红庶在城关进货，为了抢时间骑摩托车闯红灯，摩托车被急驶的货车撞“飞”，紧接着满载货物的大货车从他的身上轧压过去，人被车轮压成无数块，手臂大腿散落一地，身体如同肢解了一样。血肉模糊的车祸现场，令人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他的妻子赶到现场，看作如此残酷的画面当即昏厥过去。年迈的父亲一夜之间头发全部变白了。妻子失去了丈夫，孩子们失去了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父母亲是如此的伤心……
从此，一家人失去了主心骨，过度伤心的妻子患上了抑郁症，孩子们也中途缀学，直到现在两个孩子们还没有成家。
无数沉痛的教训让我们思索，晴好的天空下，安静的生活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事故发生在我们身旁？为什么有这么多次意想不到而致身残疾？为什么让这么多家庭失去欢乐和幸福，变为悲痛和不幸？沉舟侧畔千帆过，透过无数献血和生命，我们忽然发现谁也不怪，我们只能怪自己，为什么，因为你的心中没有安全这根弦，这根弦哦，它绷得很紧，它就横存在生活中，你看轻它，把它看得平淡无奇，那么祸患就离你不远；你重视它，它就变得举足轻重，危难时刻，它会化作霓虹让你的生命脱离万劫不复、焕发异彩。
孩子，不可轻慢，不可漠视，在父亲的心中，你的生命是多么重要，父亲叮嘱你，不管你多有才华，多有钱，多成功，在往后的日子里，始终要把安全记在心中，爱惜生命，生命仅有一次，离开生命，再美的楼台都会坍塌……
耿，写到这里父亲有些激动也有些疲倦了，心潮起伏，竟然泪水潸然。
窗外，漫天飞雪、银装素裹，这是多么美好的画面。我为自己写到这一切而愉悦。
愿儿子一切顺心。
父亲：海松
二OO八年腊月二十九日
古语有云：“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读完这封书信后，心里的感受是无法比拟也永远不可能忘记！我记得我当时只想哭！
记得就父亲住院的那一段时间里，正值迎峰度冬电网建设的关键时刻，为了使辖区百姓在春节过年用上舒心电，作为一名外线班长，我起早贪黑带领外线班全体员工，披星戴月奋战在工地上。
父亲知道我忙，为了不影响我的工作，他对全家封闭了在医院住院的消息。让在公安局工作的二哥，在医院找了一名护工护理他。
大年三十，父亲办理了岀院手续，为防治心脏病突发而方便医疗，二哥特地联系在县军休所工作的战友，将父亲安排住了进去，还专门将医院的护工带了过来，悉心照顾老人生活。
天有不测风云，谁也不想不到，就在大年初二的夜晚，父亲突发心疾病……
没有历史史实的感人心魄，没有风卷大海的惊波逆转，父爱深深无语，洗去铅华雕饰，留下清新自然，是彷徨无依的心灵最温暖的港湾。小时侯，父亲对我很严厉，他像一把斧头把我的恶习统统改改掉，父亲常说：“你就是一棵树，树会乱长枝干，现在就要把你懒堕、无论干什么都喜欢找人代劳的这些毛病统统去除，养成良好的习惯。
尽管过去我对我的父亲有些偏见，怨恨他对家庭大小事“袖手旁观”在妻子做田期间，家田的责任田“放水缺”被水冲垮，水哗哗外淌，仅仅只需弯下腰，抓把泥堵堵即可，然而他若无其事地回来说，伢子，你田缺口破了，水向外放哩；怨恨他，在我未做屋之前在我爱人面前说，趁我在把屋翻下，到时我多少也可以出点“钉钱”。但当我拆了房屋，在经济捉襟见肘时没有拿出分钱来援助。有一次，妻子让他在菜市场帮“带”五毛钱的豆腐，他亳不推辞地收下了五毛钱……
读完这份封信以后，使我对他有了更深地了解！许多年过去了，人们说陈年旧事可以被埋葬，然而我终于明白这是错的，大错而特错。每当我在工作中，有烦心事的时候，在安全工作上有迷失方向的时候，我都会静下心来，伫立在办公桌前，默默地品读这封书信。苦口婆心的言辞教导，帮助我成长；无声关怀，感动我心扉；心智鼓励，支撑我成材。感受你的爱，满载我胸怀。
多少次，不知不觉中，我早已是泪眼婆娑……
敬爱的父亲，这封带血的家书，我此生珍藏，永放心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