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值得追忆的日子

那些值得追忆的日子

程耿

先是一阵雷暴，紧接着雨点、豆大的雨点细细密密打下来。窗外，漆黑一片，嘈杂的，混合着人语的雨声似乎没有停歇。

好大的雨。这是夏日的雨，淅淅沥沥，淅淅沥沥。仿佛脾气大得惊人的汉子，在声嘶力竭地吼喝，偶尔还跺着脚，厉声叱骂，终于，骂够了，跳够了，精疲力尽，沙哑着嗓子，渐渐地收场……

夜空依然漆黑。

嘈杂的雨声终于没有了。但是，仔细听依然能够辨别电视音乐。那是谁家的孩子，放了暑假，正在尽兴地追剧。

期间，还伴随椅子倒地的声音。

雨声没有了，电视剧的音乐立即明晰起来，明晰起来。那个追剧的孩子，似乎正在兴头上，和着电视音乐哼唱，有些沙哑的喉咙，实在有些硌人。

谁家的孩子，这样散漫地度着他的暑假呢。

谁家的孩子，真是的。妻子在睡梦里自言自语。与妻子不同，今晚，我睡意全无。一个人，睡意全无，索性起床，披衣走到窗前，俯瞰楼下的大街。灯火依然阑珊一片，车辆渐渐稀少，它们飞快地走过街头，几近没有声息。一个人在街头孑然行走，背影在街灯下拉得极其瘦长。他是一个孤独的夜归人。这个有些凄清的雨夜，他走得如此慢吞吞。他该是满腹心事吧。

遥记得，高中毕业那一年，自己也是满腹心事。父亲多病，病恹恹的他病情忽然变得严重起来。母亲没有话语。她更加沉默。母亲是一个藏得住事情的人。我从她阴云密布的脸上看出她内心的不快。等待高考发榜的日子，更衬得日子的难熬。于是，没日没夜地陪伴电视连续剧。把自己多余的精力全然托付给漫长的剧情，未尝不是一种回避的法子。尤其是暑期，多雨的江北一阵紧似一阵的梅雨，划过窗外漆黑的天幕。哗哗哗，细密的雨点打在地上、树枝上，和草叶上。那时我们的蜗居极其简陋，平房，屋顶盖着红瓦。雨点落在瓦上，一阵比一阵紧密。巨大的嘈杂声，伴随雨水的结束。不像现在，因为楼层高，细密的雨点几乎听不到声息。那些日子，我相信自己是孤单的。一个青年的孤单其实很可怕。我常常要么通宵不睡，要么睡得天昏地暗。我有意这样。我以为这样可以打发难熬的假期。

后来，我发现追剧是一种不错的打发时间的方式。那时候，电视正热播《新白娘子传奇》。不知道为什么，一接触这部电视剧，自己就深深地，深深地喜欢上了。以致连日连夜跟踪它。强子，《新白娘子传奇》今天播出几集呀？强子挠挠头，不假思索地说出一个数字。他是一个条理极强的人。问他几乎没有错。实际上，他是我最忠实的追剧伙伴。我们在一个村庄，两个不同的屋顶下，度过漫长的夏日。后来，我接到通知书，上学走了，而强子，有些倔强的强子，却留了下来，永远地留了下来，成为村庄的守护人。他学起了手艺，干起了木匠。

《新白娘子传奇》故事发生在我国的南宋时期。相传宋都临安确定发生过这个故事，宋朝初期，白素贞本来是峨眉山里修炼的一条小白蛇，很不巧，忽然有一日它被捕蛇的老人捕获，差点被斩杀，幸好这时候巧遇了一个人，一位小牧童救了它。白素贞便将这份恩情藏于心中，发誓一定要将这救命之恩铭记在心。她潜心修炼，经过一千七百年得以化作人形，本想在峨眉山继续修行。在观音大士的指引下，想起人间还有一段情缘未了，白素贞按照观音的指示来到了杭州西湖寻找前世救命恩人许仙。于是有了断桥相遇、借伞、盗仙草、水漫金山、雷锋塔、祭塔等起伏跌宕的情节，让人追随，一发不可收拾。白素贞因触犯天条，在生完孩子之后被法海压在了雷峰塔下，二十年后她的儿子高中状元，来到雷峰塔下祭拜她，才得以重见天日。儿子仕林与表妹碧莲结为夫妻，白素贞、小青、法海以及许仙四人的因果关系也由此解开，功德圆满，最终得归天界。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喜欢白娘子以及这个古老的故事。我常常暗自流着眼泪，为白娘子，为许仙和青蛇。我憎恨那个爱管闲事的和尚。他为什么要把手伸得那么长？真是可恶至极。爱屋及乌，我竟然连带着爱上了杭州的那些个街巷。

许多年以后，大学毕业，一个人背着行囊，我来到了西湖。我在这里徜徉。白娘子被压在雷峰塔下这件事是真实的吗？我蹑手蹑脚走上前，问一个本土西湖边的居民。他几乎不假思索就告诉我，是真实的，这能有什么值得怀疑的？没有。

杭州人也是爱着白娘子的。

伴随当地人的指点，我来到了雷峰塔。恰巧这座古塔正在修葺。但是，我乘坐电梯看到了雷峰塔全貌。站在雷峰塔下，我的思绪常常飘到遥远处，仿佛看到白蛇和青蛇的微笑和话语。

在杭州，我逗留了好久。那些保留原始风貌的石板路，那些好听的本土方言，让我久久怔忪。

好多人如我。当年，他们也是追剧人吧。

好在，岁月的沉淀，我的思想已经变得成熟。由此深深明白，白娘子只不过是善良的人们编造的一个神话故事。人生不能没有故事。

伴随岁月的成长，我走南闯北，成为一个合格的电力干部。那些遥远的暑期追剧的记忆，至今在脑子里仍然是一个美好。它让我明白，那些好的故事具有多么大的力量，它深深地影响一个人，沿着正确的昂扬的人生道路前行。

哦，那些值得追忆的日子，其实并不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