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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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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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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假期

遥远的假期

程耿

电梯打开,孩子们一窝蜂似地拥过来。平时冷清清的电梯间突然热闹得了不得,哪里来的这么多小萝卜头,倏忽之间让电梯间变得忙碌不堪。他们扑闪着机灵的眼睛,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你看,眼前的这个,扎着一对小辫子,脸蛋红扑扑的,小眼睛忽闪忽闪,一点也不怕生。她微笑着,让电梯间靓丽起来。

嗨,海子,你追什么剧呀?

叫海子的似乎想了想,终于说,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连续剧。我妈说,暑假要读长篇小说呢,有《西游记》,还有《红楼梦》。

啊?《红楼梦》呀,这名字我一看就头大,真没趣,就是一群小女生哭哭啼啼由着性子逛花园呀,喝酒呀,作诗呀,娇滴滴的,没劲。

我也不喜欢。几个孩子随声附和。

还不如读《聊斋》,那些小狐狸呀倒是有情有义,看起来可怕的故事,反而觉得很可以亲近。这个暑假反正我是要读一读,仔细地认真地从头过一遍。

长大就让你娶个狐狸精,嘻嘻。

掌声伴随电梯的开启,孩子们一窝蜂似地走出了电梯,分散在楼道里。刚刚还叽叽喳喳的电梯顿然清静起来。嘶嘶,那是电梯升降的声息。

回到房间,耳畔依然是孩子们童稚的声音。那些遥远的暑假立时抖去岁月的尘埃,变得鲜活起来,生动起来。

犹记得小学时代生活单调,几乎是没有电视可看的,有的只是捕鱼摸虾,捕蝉逗鸟。那时候的乡村小河是我们的嬉戏地。河水一派清亮,太阳照在河床上,那些卵石发出明晃晃的光亮。水草葳蕤极了,它们仿佛被一双巧手编织,编织成蓝幽幽的丝绦。流水毫无章法地流淌,这些丝绦也就飘摇着荡过来荡过去。有水草的地方就有鱼有虾。河蚌、螺丝更是密层层密层层落在水草间,有时候下河一摸就能摸到,丝毫不费气力。

受父亲的影响,十多岁我已经会垂钓。但是,我的技艺还是比不过父亲。傍晚时分,落日熔金,河水被太阳染得一片金黄。父亲挑起一担水桶走到河边。父亲沉默寡言。站在河水里,他拿起鱼钩,一次次向河床深处抛掷,每每不打空手。父亲拉起的翘嘴大约有筷子那么长。翘嘴被抛掷在稻田里,张着嘴巴扑腾。我喜欢追逐它的至美时刻,伸手攥住,它在扑腾,这般有力气,鲜活的鳞片在霞光中花瓣一样可爱。怎么抓住它们呢,我急中生智,扯起一把狗尾草。这些草可真是肥硕。肥大的狗尾巴青郁郁的吐着舌头,很热络的样子。别看他纤弱,三五根狗尾草扭结在一起就是不可小觑的力量。鱼嘴里穿过去,结成环,要多结实有多结实。

到了初中,暑期生活就丰富了。家里已经有了电视机,黑白的,12吋,尽管看着看着常常生发出闪亮的光斑,但是依然挡不住我们追剧的兴趣。最早追的一部热剧是《济公》。这部电视剧说的是南宋时期,杭州灵隐寺住着的一位疯癫和尚,人称济公,传说济公为罗汉转世。他本姓李,祖上是宋太宗驸马。济公二十七岁出家,不戒酒肉,破衣烂衫,不知情者皆道其疯癫,却不知其实为得道高僧。

济公济困扶危,惩治强梁,经常用一些诙谐的小法术教训那些欺压百姓、鱼肉乡民的奸佞恶霸。恶人提起他又恨又怕,百姓们则对济公师父爱戴有加。就是这样的一部剧让我们疯疯癫癫、穷追不舍。每天晚上放下碗筷,像模像样将作业做几题,心思早已在电视音乐上。一旦听到《济公》主题音乐,我们立即飞一般聚焦在电视机前。最心花烂漫的是《济公》片头出现的时刻。音乐响起,我们附和着唱起来。就这样一集集看下去,乐此不疲。那是一段最美最快乐的时光。因为《济公》,我们的暑假生活多姿多彩。有时候夜已经深沉,电视已经放完,各个电视台已道再见,我们依然意兴阑珊,舍不得离开。

济公神通广大,手眼通天、无所不能,他衣衫褴褛、无私无欲,却云游天下,他笑对众生,豁达大度,以一把破扇为武器,除暴安民,惩治仗势欺人的恶霸,戳穿骗子的假仁假义,他与妖精斗法,与坏人斗智,匡扶正义,替天行道。济公的一双冷眼看透世态炎凉,一副热肠除去人间多少不平。别样人生由人赞,凭人笑,随人骂,任人嘲,他自逍遥自在无挂碍,亦癫亦狂迈俗流,这样脱俗的故事流传近千年,妇孺皆知,他是中国民间最受尊敬的“活佛”。

有一天,天气不好,窗外下着大雨。我们的《济公》热剧正在紧锣密鼓进行。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一道闪电划过长空,紧跟着雷声轰隆响起。这声巨响仿佛在房顶发生。它轰地一声巨响,一时间,仿佛墙壁晃了晃。闪电划过,室内一片黑暗。不好,停电了。只见电视机呆若木鸡,黑黢黢呆在桌上。

怎么办?怎么办?我们跳起脚来。

断电了,看不了电视剧。只有另找出路。我们夺门而出,冒雨找到亮子家,但是,很不幸,亮子也在他的母亲面前跳脚叫喊。

看不到《济公》,大家发疯了。村庄发疯了。

顾不得大雨倾盆,我们又一起冲进雨地,跑到大瓜家,结果也是吃了闭门羹。停电的时刻,谁家都不例外。一片漆黑。我浑身湿透,落汤鸡一样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这副模样,又好气又好笑,一边骂,一边心疼地找出干衣服。就在这时,我从大门望见一辆抢修车停在村道边,几个身穿雨衣的电力人顶风冒雨地出现在村前的变压器旁。“天呐,这电力的人真是太吃苦了”。母亲心疼地念叨道。

约摸两支烟的功夫,一声轻响,电视机又发出了音乐。

《济公》,我们的《济公》回来了。

在追剧中,受《济公》影响最深的是我屋后的堂兄程佛印,他本身就是村子里远近有名“玩意人”,又是创作“打油诗”和演唱采茶戏的“达人”。在生活中,时常爱闹些恶作剧。如墩上里谁家有人“算计”了他,谁家有人损害了他家利益,甚至背后说了他的“不是”。说不准那个人栽在门前的小树,不久便会平地而倒。细查端倪原来树的根部早已被铁丝紧绷绷地绕了一圈,树茎周围早己凹陷得伤痕累累,遇大风、或大雨这树哪还有不断的理由哩。或许放在家里的水瓢等到中午淘米正要用时,怎么也找不到,等过段时间啊,这水瓢却出奇不意地出现在自家的菜园里,各种戏谑、滑稽之事,让村子里的人防不胜防。当村子里有人问他时,他则咬文嚼字地表示:“哪里,哪里。”

他对父母亲的管教更是“倒行逆施”,不放在眼里。但他象济公一样爱为弱者打抱不平并乐于助人,村子里有很多人喜欢他,也有不少的人既怕他又怨恨他。有一次正中午,他摸到组长的菜园里,用小刀挖开园里南瓜,正准备将一摊烂泥向里灌注时,被组长的妻子发现了,组长找他理论,他泰然自若地说,上次天旱,哪个叫你把国雄菜园的水放到你菜园去哩,你看他家好欺吗?。一句话把组长问哑了。

程佛印沉湎于追剧中,受《济公》的熏陶,更是“如鱼得水”。一天傍晚他发现隔壁邻居福奶(成分是地主)出去挑水,于是打扮成“济公”,手持扇子,脸上涂满墨汁,躲藏在其屋内,当福奶颤巍巍担水走进堂屋时,他大声喊道:“啪嗒——”从侧身冲了上去。

“鬼、鬼!”老人吓得魂不附体,担水泼倒在地……

当晚,老人将程佛印的“杰作”告知其父亲。父亲听得两眼喷火,不等说完操起栗树棍子冲进了程佛印的房间,“哎呦”的一声,程佛印跳起挨棍的脚,痛苦地冲了出去……

老人紧追不放,在茫茫的黑夜中,程佛印使出吃奶的劲儿绕着村庄跑了两三圈,还是没法摆脱父亲的追赶,最后只好向村外的大凹水塘冲去……

再后来,全村沸腾起来了,大伙们匆匆奔向大凹水塘,只见程佛印坐在水塘边面无血色,浑身上下瑟瑟打抖。

第二天一个翻版的貌似是《济公》主题曲的歌声便在小小的村子里响起:

“我昨夜呀,挨也挨了打。为么事呀?是学济公犯了傻。打花脸呀装鬼惹,吓坏了隔壁的福奶麻。

我昨夜呀,挨也挨了打,老爹操起栗树杈,吓得我屁滚尿流跑塘洼,塘洼里也真冷静,我伏在塘岸心打卦。

我昨夜呀,挨也挨了打,村里的胡爷把我拉回家,父母闷气不说话。多谢福奶麻上门送来夜(饭),福奶麻呀福奶麻,我学济公冒学好,往后再不把你吓……”

第二天中午,程佛印一边摇着破浦扇,一边装模作样地在村子里大樟树脚下唱了起来,好一曲原汁原味现实版的新巜济公》主题曲啊,那充满幽默饶有风趣,又饱含生活气息的歌声,引得村子里男女老少侧耳倾听,让大家真的高兴了,开心地大笑起来,笑的直捧腹,直弯腰,直流泪。

随着时间的推移,记忆都被时间掩埋,曾经的种种遁入岁月的长河之中。然而,这事情虽然已过去了许多年,但至今还成为寨子里茶余饭后,闲话家常,永不退热、永不停休的经典笑谈。

在岁月的脚步声中,我们渐渐长大,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在供电公司这个繁忙的工作岗位上,我早已没有时间追剧,但是,只要想起少年时代追剧的美好时光,心中顿然生发出温和的光亮,那些温暖的记忆顷刻浮现,心灵充满亲切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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