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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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的秋天仿佛一个燥性的男人，风风火火，偶尔由着性子来一场喷发，让四围感受到他的存在。跨入秋的境界，你是看不出夏秋的分别的，是的，它们能有什么分别吗？一样的阳光暴烈，一样的上蒸下晒，汗水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它们不知道从哪里从什么时候就冒了出来，让人感觉汗津津的，浑身散发汗的味道。秋天，我常常在城镇的街巷遥想江北故乡的一切，那里的田园稻浪，那里的碧蓝碧蓝的河水，那里的飘荡米粑的味道和摸秋的笑声……
酷热依旧是这个季节初期的主题。早晨，正在床上睡得酣畅淋漓，但是，太阳已然挂在床头，真是热情洋溢。四围是安静的。调皮的孩子吵够了，这会儿与小猫小狗相仿佛，正在梦里睡意正浓呢。都在安睡。结果是日上三竿，大地一片安然。当然也有起早的。起早的人心里藏不住事情，悄然地没有声息地趁着清凉在忙碌。
别以为初秋与盛夏没有分别。有的。江北的孩子最会分辨夏日与秋日的不同。看似一样的斗大的太阳，一样的炎天暑热的气势汹汹，但是，戏水的孩子们知道，秋日的水已经凉了好些。正所谓“交秋一日，水凉三分”。中午时分，他们躺卧在水面的时候，已经感受到秋水的善意。
地临长江，以水做的故乡称之也不为过。暑期是孩子们最快乐的时光。出生水乡，孟浪小孩就识得水性。捕鱼摸虾，在沟河湖汊里由着天性浪漫，那是孩子最难忘的记忆。吃过早饭，孩子们已经吆五喝六，前呼后拥着集聚在池塘或者河汊边。只有在水里，他们才知道人类的天性得到释放。一个优雅的潜水动作，人已经出现在五六米开外。水波不惊，清冽的河水散发清新的气息。河水扑打在嘴里，甜丝丝的味道走多远都不会忘怀。在水的怀抱，孩子们的兴致已经高昂起来，戏水的姿势是各不相同的，有逆水而上的，有顺水漂移的，更有狗刨式舞弄得水花四溅的，还有累了，仰躺在水面静看浩大天宇的。在水里浪荡够了，累了，他们爬起来，坐在河边，看着流水在肌肤上流淌下来，咿，耿伢，我的血管怎么是蓝色的？大家立即轰地笑起来，谁不是蓝色的？不是蓝色的是妖怪吧。大家又笑。有人就趁机下到菜园里，横拖竖拽，是新鲜黄瓜，上面还带着密密的小刺呢。洗一洗，大家分吃。阳光真是好东西，片刻功夫，身上都干了，全干了。还是二怪有经验，他最会在父母面前掩饰。跳到水沟里，弄两把泥巴，在手杆上、脚杆上擦了擦，阳光一晒，游水的痕迹顿然被抹去。大家说说笑笑，照着二怪的样子做。但也有在父母面前露馅的。有的不会掩饰，一顿吼喝，乱了方寸，把游水的事情招了。这可不好，引得全村都知道。于是好多人少不得挨了一顿打。但打了就打了，最严厉的父母也好对付。哪有虎狼父母死命打孩子的呢，没有。
离开故乡多年，最难忘的还是有关秋天的习俗。进入秋天，暑热难当，但是，农作物最适合这样的热辣气候。稻子熟了，金黄的穗子弯曲在天光下，大片大片的金黄构筑了最美好最富庶的基调，未曾开口，农人已然笑了。
关于秋天，有这样的文字记载：“立秋，七月节。立字解见春。秋，揫也，物于此而揫敛也。”在古籍《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对立秋的定义。根据古代传统的四季划分方法，以二十四节气中的“四立”作为四季的始点。因此，秋季以立秋为始点，立秋是秋季的第一个节气。
在我的家乡，进入秋天，习俗自然多起来。算起来，最多的是饮食。乡村的立秋有“咬秋”的习俗，咬的东西，当然是农产品、农作物，尤其是瓜果。清朝张焘在《津门杂记·岁时风俗》中记载：“立秋之时食瓜，曰咬秋，可免腹泻。”人们相信立秋时吃西瓜，可使整个秋天不生病，并可免除冬天和来年春天的腹泻。而“咬秋”寓意夏日酷暑难耐，时逢立秋，要将其“咬住”。此外，“咬秋”，在某些地方也称之为“啃秋”。进入秋天，立秋是个坎，也是一个节日。这个日子，乡村大多要庆祝，要请来七大姑八大舅集聚，大家很久没有会面，趁着立秋集聚在一起，聊聊天、叙叙旧，然后“咬秋”，也就是吃瓜、吃米粑、吃新米饭。有些村庄为了配合这个节日，时兴“摸秋”。摸，当然是拿，在田野，人们碰到什么拿什么，这个节日，是没有“偷”的概念的。据说妇女摸到瓜是一种好预兆，预示来年添贵子。
立秋的前后，人们怎么去‘摸瓜’，是没有讲究的。入了夜，新媳妇在姑嫂以及女伴的陪同下，轻手轻脚地去隔壁农家的田里摸瓜，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的。先去南瓜田里摸南瓜，还要去竹篱笆上摸扁豆。摸完扁豆后，还要摘下一个，等回到家中仔细观看扁豆的颜色，如果是紫色或青色的扁豆，则有望生女……
尤其是在立秋的晚上，人们悄悄结伴去别人的瓜园菜地里摸回各种瓜果、蔬菜。这天夜里丢了“秋”的人家，不管丢多少，也不会追究。即使发现了，也要当作没看见，甚至还要暗中帮忙“摸秋”。他们把最好的瓜果放在田边地头，让“摸秋”的人容易摸到。
儿童时，我曾经跟随大人去摸秋。有一回，摸到一个南瓜，太大，搬不动，又放下了，实在有趣。
在城里多年，我常常遥想乡村的往昔。乡下的人们还“摸秋”吗？二怪说，耿伢哥，现在不兴“摸秋”，乡村物质日益丰富，吃不完，也用不完，这些节日也就淡化了。啊，想起二怪的话，我笑了，笑得安逸。
立秋啦，现在乡村的秋天，正丰厚而多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