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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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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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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年

腊月二十六以后,乡村基本灯火通明。耿伢,你是说大年初一要出门拜年吗?我的婶婶隔着窗户问我。我一边帮忙,一边点头。热气腾腾。灶膛始终有火焰在跳跃,跳跃着舔着锅底。这一锅刚起来,那一锅又赶着趟的忙。赶年的乡村没有昼夜的概念。家家户户忙出忙进,忘记了早晚,忽略了饥渴,饿了,匆匆忙忙扒几口饭,瞌睡了,就合衣倒在床上,稍稍眯一会,也就那么一会,接着是警醒,接着擦把脸,头脑已经格外清醒,先做什么,接着做什么,再次做什么,一个一个跳跃在脑海里,竟然有了细密的安排。

做年粑、打豆腐、腌腊肉、烫豆粑,细细杂杂,一样样被拿起放下。忽然想起鱼面还没有来得及张罗呢,这怎么得了,怎么得了,黄梅打鱼面不是小事,需要隆重策划合计。黄梅鱼面看似简单,但是鱼多少,粉多少,是有讲究的。这里时兴草鱼,四五斤、五六斤一条,当然更大些八九上十斤也未尝不可,但是要鲜活,鲜活才有不一般的味道,你看你看,刚捕捞的鱼儿还摆着尾呢,别提多新鲜。这股子新鲜劲头有多么馋人,还跳跃着,却被主家去鳞打腮、开肠破肚,去除内脏,剔除脊骨大刺,鱼肉被剁成绒状;粉是淀粉,红薯粉尤佳。说起黄梅的红薯粉,也值得一说再说,需是高地的红薯,没有受过水渍,当然也没有干旱,因为恰到好处,故而一个个饱满红润,仿佛孕足月份的孩童,肤色明艳鲜亮。它们被刨去表皮,裸露出白白的薯肉,插入竹签,抡圆了胳膊,在薯缸里旋转,转眼红薯变成稀糊稀糊的浆汁,沥去薯渣,沉淀,落在缸底的就是薯粉。

鱼肉与薯粉的融合,鱼的鲜、薯的甘恰到好处地糅合在一起,土腥于是丝毫不见了,鱼的鲜活水的清纯活泛在薯粉的厚重甘甜中提升……

年,乡村的年,竟然如此的够味。

一个个滚烫的办年活动被匆忙的脚步激活。谁说今日的乡村年味已经淡了呢,谁说如今乡村没有了年的氛围呢,你看看,火辣滚烫,热气腾腾,这乡村的年,浓酽着呢,够味儿呢,刚刚好,样样不差。

年逾半百,长年居住在城镇,与乡村生活渐行渐远。去年却格外特别,难挡故乡兄弟们的热情邀约,带着全家人和行李,一家子兴高采烈地回到了乡村。

连日来,徜徉在乡间田园,昔日熟悉至极的画面再次清晰呈现,那些曾经隐没的乡村气息又一次扑面而来,激动之情宛如火焰燃烧。啊,重返,重返了,我久违的故土。

大年三十,鞭炮隆隆。躺在床上,却睡不着,是激动而久久睡不着。望向窗外,黛黑的天空闪耀炮竹的光芒,不时夹杂巨响,却是扑面的吉祥。

据乡土习俗,大年初一应走访乡亲好友,家家户户精心摆设糖果、糕点、瓜子和香烟,诚候拜访者。年轻人携幼者登门拜访,向乡亲长辈致以新春祝福,愿全村人老老少少在新的一年里皆得如意。这时,孩童们最为活跃,欢欢喜喜,三五成群,犹如一群快乐的小鸟。外出多年,我对乡村故土已感陌生。值此春节佳节,正是寻访亲友,聊论美好时光,述说故土情怀的良机。

村路上人来人往,拜年依然这般火热。

老家拜年有其独特韵味:首先,要在上午时分,但不宜过早。毕竟老人家在节日期间才得以安度宁静的清晨。过早光顾,往往容易让主人措手不及。其次,拜年按照传统规矩,应当先向本族年龄最长者行礼,然后再依次到每个家庭拜年。而这一切,都要注重使用正确的礼仪姿势。成年人见长辈时,要行磕头礼,儿童则需先恭敬地说:“请允许我向某某长辈磕头!”接着,跪地行礼,并在起身后向长辈致以美好的祝福。最后还需面向长辈行一揖礼,随后才能屈膝磕头。

随着时代的转变,现在过年的习俗也有很大的转变。现如今,规矩已经没有那么讲究了,磕头大多是走个过场。磕完就走,很多老人也阻止孩子磕头,说人到了就是头,但年毕竟是要拜的,老祖宗的东西还是要继续传承下去,这既是一份孝心,也是一种流淌的文化。

第一站,当然是程干青爷爷的家。给干青爷爷拜年是理所当然的。他是我们程氏家族里辈分最大的。

第二站,我来到了与我家最为亲近的亚珍老人家,年轻时,我在外工作,内人在家种田,田里的活计少不了她老伴程火牛帮忙(后来遭车祸去世),耕田耙地,苗秧下种,火牛叔有请必到。别看他没有读过多少书,但是他心灵手巧,对农庄活儿行行精通。他走到田里,把犁耙扛到田中间,左比右划,一点不差。拴好牛,扶好犁耙,一声忒戚,牛就迈开四蹄,犁铧泛起泥土,波浪一般向后卷起。火牛叔是个老实人,不大说话,做人实在。做活回来,招待的饭菜从来不挑剔,有饭吃饭,有菜吃菜,跟主家一样,不搞特殊,拿乡村的话说是“好打发”。

我拎了箱牛奶和点心,走进村路口左边西头,那里是亚珍老人细儿子程国华的家,她老人家今年在细儿子家过年哩。一个硕大的院子,院子里是新建筑起来的小洋楼,看起来很气派。生活改善了,乡村的住房一点不比城里差,相反,比城镇更好,更舒适气派。这是老人的家吗?肯定不是。只记得,过去她的家矮小,委顿,阴暗。那么,这是谁的家呢。沿着高大的院子,我们摸不清底细。走到院子的大门前。发现门是开着的,这就径直走进去。我喊了一声,没有人应,接着喊,一个头发花白、腰身有些佝偻的老人走出来,哎呀,这不是亚珍婶嘛。叫着,应着,我马上行“拱手礼”,说不出的激动。哎呀呀,耿伢,哪阵好风把你送回来了呢?进屋进屋,孩子早准备好了,今天说什么也要在我屋里吃顿饭……

热气腾腾的饭菜。这景象告诉我,今日的乡村,今日的乡情,已经彻底不一样,生活富裕了,衣食丰足了。

一杯酒下肚,话就多起来。老人的儿子告诉我,过去家里种了几亩田,也就糊个温饱。这不行,他对自己说,于是跟着亲戚在汉口做起泥瓦匠,由于脑子灵活,慢慢当上了项目经理,然后又在武汉买了两套房子。听说在好几年前就把家里的责任田丢弃了,他觉得自己到底是一个农民,不舍得离开这片土地,于是,又把老房子推倒重建。眼前的新院落新楼房是去年花70多万元建造的……

高举酒杯,我由衷地为老人的儿子送上真诚的祝福,更是替这位长者能享受比城里还愉快的生活而欢欣鼓舞。

接着是第三站,第四站,每到一家,都是新的感受。但是,归根结底,就是故乡变了。少年时期,故乡山连着山,岭牵着岭。松树,依傍着,紧挨着,一棵棵,一排排,一洼洼,一沟沟。细看,它们曲里拐弯,蓬蓬如盖。都知道,这种树没有经济价值,五年树龄,这么粗大,十年树龄,仿佛还是这么粗大。瘠薄的土地,能够生长怎样的良材?不能,真的不能。一转眼,昔日的荒山蓝莓微微起舞,在冬日,在万物萧疏的季节,这一树树灿烂的风景兀立在山头洼尾,连绵成趣,亮了眼眸,让人沉醉。

拜年,拜年啊,年胜一年。拜年,拜年啊,一声声道着吉祥安乐。人们互相祝福着,祝福之声,传遍四野。

时下乡村,这一幅拜年图如此令人喜悦、令人欢天喜地。

哦,拜年的人流络绎不绝,一派喜庆景象。年啊,乡村的年分外喜庆,乡村岁月格外绚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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