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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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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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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平碍和他的手表

金平碍退休前是一位标准的村小教师,白净面皮,穿着十分讲究,说话做事更是温文尔雅,无论春夏秋冬,衣服鞋帽哪怕只沾上一点点灰尘或其他污迹,他都要用中指或食指给其弹掉。他所用的文具或其他物件,都特别讲究摆设,都特别格外爱惜。他常常教育他的家人和学生说:“人理物理,人物同理。”

改革开放后,在全学区一百多名教职员工中,他最先托最信得过的熟人买来一块上海手表,用他妻子的话说,那是真正的“如获至宝”。

那表一到手,就比自己的性命还看得要紧。里三层外三层包着不说,还特地藏进自己常住的卧室最安全、最稳妥、最讲究的木箱子里。每外出一转或半夜里醒来,都要把它翻出来看几看,听几听,生怕它哪里坏了或者悄悄逃掉了。就是他唯一的独生子金不换,也不让他轻易拿着它直看。要摸一摸吗?那简直就像要了他的性命。好些年后,大约因为买的人多了些,或者因为他自己需要,他才把它带在身上。但他绝对没将它戴在手腕上,而是百分之百地包好后,插放在他穿在身上的西裤的表袋里。

时间一久,同事中的几个孽瘴鬼就探知到了的他这些秘密,稍空,也就想方设法拿他这件事逗乐。

一天,逗叼鬼蒋其生见着他就正儿八经地对他说:“金老师,听说你买了块上海表,拿出来也让我观赏观赏。”

他深知推辞不过,只好先行站定,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右边的衣襟掀起,又然后更小心谨慎地从裤袋里将表袋取出来,再然后把那表袋稳稳当当地平摆在自己的手心上,又再然后十分耐心地把布袋里那块折叠得方方正正的小手帕一方一方掀开,再又然后将小手帕里面的四方绒布慢慢剥开,又再又再然后才将里面买表时候店家的原装的玻璃纸打开,再又再又然后才让你在他手心上将那索索作响的表面看上一眼,平和地说:“就这个样的。”

蒋其生20多岁,平时最爱与人逗趣,到得这个时候,也就有意拖延时间,说:“还让我再看看它的反面吧,——明日里,我也好买一只像你这样的。”

他只好无奈地请求说:“那就请你一定要好生拿着,千万莫掉到地上去……”

当蒋看够了,再不提什么要求将表还给他,他就又像原来取出时候那样,一层一层井然有序一丝不苟地包好,然后,重新插入原来的裤袋里,并且勾下头去看几看,用手掌轻轻按几按,再然后,才放心地走他的路。

有人说,金平碍包表比旧社会里女人裹私生子还包得严实,扎得稳妥,放得牢靠。

他听了后,就十二分慎重地重复那句老话:“人理物理,人物同理。”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这学区老师早就不止一百个。有了蒋其生,就决不没有唐其生,周其生,而且有了这一次,就决不没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第一百次!

总之,从那以后,只要那些个孽瘴鬼或半孽瘴鬼一见到他,就说有急事要问他时间。他也好说话,总是有求必应。可就是他那一次次取出来又一次次放进去,实在把他折腾得不亦惨乎!

后来有的人,明明放着挂在眼前的大钟不看而偏偏要看他的手表,说自己眼睛不好者有之,说那大钟不准者有之,说其他什么什么者有之,张三看了李四看,李四看了王五看,王五看了赵六看,赵六看了陈七廖八看……他知道这些逗叼鬼都在故意戏弄他,可他却又从不气恼,哪怕正吃着饭放下碗筷也把它取出来,然后又慢条斯理地满足一个个对方的要求。

时间久了,在这个乡里,要看金平碍新手表的人越来越多,点子也越来越奇。

又后来,有人就给他这事编了个顺口溜,满学区传着:金平碍,好气派。新表不戴藏裤袋,张三李四都逗乐,他费力费神从来不见怪……

我近段从省城回乡,听同僚们说,和他同龄甚至比他小一二十岁的许多同事,都先后见了马克思;他快一百了,还活得很健康,很自在,有时还被请来县老年大学讲他的“人理物理,人物同理“。

久而久之,我不得不想到:这金平碍的健康长寿,和他的一向温和、一向不厌其烦、一向“人物同理“肯定很有关系。(20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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