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头村是一座普通的村庄,但它着实又是一处美丽而令人留恋和向往的地方!
北杨村,南唐庄,东倚东屏山,西向紫水河,屋舍俨然,田园平坦,树木丛生,百草丰茂。一年四季,爬上东屏山,放眼望去,说它是一块偌大的翡翠,竟不觉丝毫夸张。清澈的紫水自北而南,琴弦般地弹响一支支心曲,然后又静静地向南流去,留给这里的人们奇丽的梦幻和永无止境的遐想。
河中一块偌大沙洲,大吊墜状,六七百亩宽仄。一年四季,酷似一块不断变幻色彩的活宝。农人们能在这上面驾起犁耙或者挥动锄锹,都自觉有一番天赐惬意。夹河四岸,绿树成荫,芦竹滴翠,看不到尽头,望不断梢尾。新到的客人有的被吸引得忘记了回去,有的在心里暗暗称赞此地男女老幼的聪明能干。当人们骑着马,跨着轿,挑着脚,或者空着手从河沿的石板大道走过时,只觉此地别有一番风情,脚步也不禁轻松起来。
春天,紫水在河床里欢快流淌,简车在四岸悠悠旋转,江风徐徐掠过江面,将早年残剩些花儿的芦竹吹得醉人般地摇曳;河对岸,星星点点的倩男靓女,在暖融融的阳光下追逐着、嬉闹着,把他们的倩影和笑声全部融进水里,似乎水底下还有一个欢乐的世界。偌大的沙洲上,春光早已按捺不住了,那白嫩白嫩的是早开的萝卜花,那金黄金黄的是撒泼的油菜花,还有,那红的紫的蓝的不知名字的野菜花也凑起了热闹。蜜蜂嘤嘤唱响,蝴蝶上下翻飞,钻天雀在空中盘旋,一派生机盎然。那田地间还隐约可见花枝招展的大姑娘和小伙子在追逐,那花上浮游的不是他们的脑袋和头饰?
夏天,特别是农历五月初五,小河交汇处两岸,简直人山人海。锣鼓声,欢呼声,鞭炮声此起彼伏。十几条参赛龙船,一条条威武雄壮,那船上手握船桨的小伙子更是劲头十足,生怕自己生出些微窝囊而被村人或大姑娘小看。因而有的故意在船上跃跃欲试,有的使出种种手段以求展示自己的力量和才华,逗得那些穿得花花绿绿的姑娘嫂子都要掩口葫芦而笑。
秋天,待水稻收割完毕,该种的秋粮秋菜也种下了,太阳还有几分热劲,大人提个大筐篮,领着他们的儿女,或上对门山里采摘野果,或下到河心捡拾钉螺,摸鱼逮虾。这时,河水清澈透底,螃蟹,对虾,鱼,龟有的是,一摸就是大半筐。劲头来了,生的也咬几口,全都鲜嫩生脆,大有令人回归自然的意味。腻了,就学着扎曚子,打水仗,争上游;倦了,又跑到沙滩上,四肢展开,平躺在松软的沙滩上,看那天上飘游的云彩或者早出的月亮。
冬天,雪花纷飞,人们挣回了满意收成,就围着火炉搓包米,剥花生,煨烧饼或烤糍粑,听老人讲那遥远的传说或故事,什么《哪吒闹海》、《孙悟空大闹天宫》,应有尽有,直让听者呵欠连天才善罢甘休。
熟悉磨头村的老人,都说这里有天赐三绝——
一是它四岸的筒车。那诗情画意的绿荫下面一架架转动的大小筒车,有的已经饱经沧桑,有的稍逊阅历,有的还刚刚问世。它们都不论资历,也不计较地位优劣,都自觉而又轻快地昼夜兼程,把清泠泠的河水从河床里提上来,然后一滴不留地倒入木槽,流到它们应该流到的地方去。这无数架筒车,除了取水,有的悠悠地推动那沉重的石磨,有的呼啦啦地转动那庞大的石碾,有的辟辟啪啪踏动古老的石碓,还有的打着那叮咚叮咚的大筛,真是姿态各异,妙趣横生。那河边的许多石磨中,有一副大得远近闻名,如果不凭水推,没三两条大汉是休想转动它的分寸,磨出的麦粉或者米粉,简直如烟似雾。磨头村之所以得名,也就由于这个所在。
二是百十里闻名的萝卜。因为此地系冲积平原,土质松软,水质纯净,气候适宜,再加上这里人的勤劳聪慧,据说,早在明朝洪武年间,朱元璋就听到了这里的萝卜美,其后历朝历代的地方官都到这里采购萝卜赔送上级。磨盘村人受到了鼓舞,萝卜当然也一代比一代种得更好。每年旧历七八月,别的地方萝卜还未播种,磨头村的嫩萝卜却上市了,白雪雪,脆生生,水灵灵,看了使人眼馋,吃了甚至使人“三月不知肉味”。大姑娘嫩嫂子笑容可掬地将它们挑进县城往地上一放,立即被购买的主妇围了上来,然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卖的买的都喜笑颜开,心满意足。有的嫩媳妇手脚迟钝,当天没有抢上一只半只,还担心阿公阿婆因吃不上磨头村萝卜而数落。总之,磨头村的萝卜,人见了人爱,有人甚至还认为晚上做梦吃了磨头村的萝卜来年都要走好运。不过,真正在行的人,欣赏的还是用这种萝卜喂大的磨头村的姑娘。你看,那从村里走出来的一队队姑娘,哪个不是白白胖胖、水嫩水嫩?称之为冰肌玉骨毫不过分。看着那莲藕似的臂膀,就会使人油然想起韦庄的“炉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的佳句来。磨头村的大人们当然因此而更加自豪,说,娶了咱磨头村的女,子孙五六代都难改她们的好水色。远近知情的后生子,嘴上虽然不说,心里恨不得此生快点成为磨头村人的乘龙快婿。
三是崇尚武艺。磨头村五六十户人家,清一色姓龙,自称为“真龙传人”。你看,全村无论是高大的建筑还是低矮的民房,都在高墙的主垛上,精心地饰以腾龙的图案,不是一流砌匠,根本不敢问津。那飞腾的龙,那滚动的龙,那匍匐的龙,一条条昂首展爪,一只只气吞山河。清人入关以来,族规森严,全村人无论男女老幼,均能几手拳脚。当年日寇小股散兵进犯,族长一声令下,梭镖、鸟铳、飞叉、挂耙、锄头就蜂拥集中,将那不多的日本鬼子追杀得屁滚尿流。
至于村中的悍将和智多星,虽谈不上燦若繁星,却也为数不少,比如龙君瑷,就是智勇双全者之一。为了强身健体,十八般武艺他都捻熟。棍、枪、拳、棒都玩得有板有眼。他发起功来,就目光如炬,虎须倒竖,全身似有几千斤力气。每年元宵节耍狮子,清明祭祖舞长龙,端午节赛龙舟,秋后唱大戏,只要听人说龙君瑷出场了,只听那棍儿风车似的呼呼山响,一会儿似蛟龙入海,一会儿又如猛虎下山,直看得那些老公老太连叫眼睛发花;然后一个飞脚弹起,连人连棍铁锚似的立在场中,几个后生上前猛推,他都纹丝不动。县上有时选人上州里、省里比武,他都有榜上有名。
新中国成立后,这块风水宝地当然就更上档次。除村后的207国道四通八达,对河的钻峰岭更似浓郁苍翠,大小汽车甚至小型飞机小型游艇都曾来小试牛刀。说人寿年丰,歌舞昇平,人才辈出,走向世界,都已遥遥领先。
改革开放以后,这里还更加上一绝,那就是改道的湘桂高铁。原来远隔十里,如今它直从东屏山腰飞出,然后飞架在村前大田野、大沙洲大小河道的高空,直奔县城、直奔桂粤云川等南国大地。一声长鸣,那奔驰的长龙,就在那高过高压电杆头顶的铁轨上凌空飞驰。这时,那正在田地劳作的人们,连同那河岸或水边的马牛羊鸡犬豕甚至水鸟都欢欣鼓舞。
磨头村,如今,只要有人提到这里,我就浮想联翩;要是身临其境,我便更加思绪飞扬!(2022-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