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创作研究》
内刊会员
吕轶芳
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一直都是并存的文学形式。而中国的文学一直都以现实主义文学见长，因缺乏想象力而被世界诟病。2019年《流浪星球》的上映开启了中国的科幻元年，向全世界见证了中国人民丰沛的想象力和强大的科学理论和实践经验。但是仅仅以一部电影的上映就定义中国科幻元年的开始并不完全准确，因为《流浪地球》这部口碑爆棚的电影的诞生是中国科幻人几十年来共同奋斗的结果，它的上映是历史的必然，只是时间迟早的问题罢了。
中国现代意义上的科幻文学始于改革开放初期，它与《科幻世界》杂志社的创立发展是相辅相成的。《科幻世界》杂志社创立于1979年，与传统文学的创作理念不同，它以倡导创新思维，展示科学魅力为发展目标，主要刊登国内外一流的科幻小说和最新前沿的科学动态，以及优秀的科幻画作和实用的写作指南，在三十余年的发展过程中，极大地激发了青少年读者崇尚科学、热爱幻想的热情。《科幻世界》创刊初始经历了一个漫长的煎熬期，直到2000年左右才迎来了自己的春天，那是我读高中的时代，那个时代也是一个文学大爆炸的时代，也是现实主义传统文学受到剧烈冲击的开始。
文学大爆炸的第一个表现就是：在2000年左右众多的文学网站如雨后春笋般浮现出来。国内的网络书屋大致是在1997后出现的，网易等公司提供的免费空间，为初期网站的发展提供了物质基础。在那个全民办网的时代，有很多喜欢读书的网民都开办了自己的个人网站。榕树下全球中文原创作品网就是其中的一个代表，创办于1997年，坚持“文学是大众的文学”，倡导“生活·感受·随想”，使文学通过网络这一快捷的载体真正变成了大众的文学，使许多爱好文学的人好梦成真。它是国内成立最早、最具品牌的文学类网站，拥有全球最大的原创文学作品稿件库之一，并与国内多家出版社、影视公司、平面媒体、新闻机构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2009年，榕树下由盛大文学控股，在盛大文学集团旗下的文学网站中，“榕树下”作品接地气、贴近现实、情节曲折丰富著称，正逐步发展成影视改编的文学源头之一。“榕树下”通过多年的努力凝聚了一批在华语文学界极具影响力的作家，如韩寒、宁财神、安妮宝贝、蔡骏、今何在、郭敬明等。2010年11月，榕树下荣膺《新周刊》“年度最有价值网站（文学类）”称号。获奖理由是：它最早开拓文学切入网络的可能性，也最早发掘网络文学融进大众市场的切入点，它曾让无数普通人的文学梦变成现实，也曾让许多小人物变成文化偶像标签。作为网络文学的鼻祖，2013年后它再为文学找到了与影视音乐商业平台结合的多媒体之路，也为老牌文学网站提供了门户化的转型新模式。
“榕树下”的进阶之路也是在2000年之后兴起的晋江文学网、起点中文网等原创文学网站的成功复制模式。这些网站改变了大众的阅读习惯，也为文学形式的转变提供了一个便捷有效的平台，对以纸媒为阵地的传统文学是一次十级地震。
另一方面，在各文学网站的冲击下，主流文学圈也同样进行了大洗牌。1999年，《萌芽》联合13所著名高校合办中国权威作文大赛——新概念作文大赛。大赛发掘出韩寒、郭敬明、张悦然等80后文化偶像，《萌芽》因而被誉为“80后偶像摇篮”。韩寒、郭敬明等纯文学作家在创作构思、语言风格等方面都对传统文学进行了一个颠覆性的创造，从思想性、深刻性等角度来考量他们的文学作品也许还存在着很大的缺陷，但是那些恢弘的想象、凄美的故事、清丽幽默的文字却深深地吸引了万千少男少女的心，韩寒、郭敬明、张悦然正式跃居为80、90后的文学偶像。
文学的大爆炸自然也带动了作为新兴文学极为重要分支的科幻文学的蓬勃发展。沉寂了20年的《科幻世界》在2000年伊始也迎来了自己的黄金时代。在银河奖的推动下，《科幻世界》培养出一批代表作家：王晋康、韩松、潘海天等。刘慈欣就在那个时代应运而生，从2000年他的作品《流浪地球》获得第十二届科幻银河奖起，之后他的《全频带阻塞干扰》《乡村教师》《中国太阳》《朝闻道》《地球大炮》《诗云》《镜子》《赡养人类》《三体》等作品都分别斩获各界银河奖，可以说是拿奖拿到手软。在业界大家亲切地称他为“大刘”，他的粉丝遍布全国各地，以各大高校的理工生为主。我是在2004年大学期间有幸被理工科的弟弟推荐开始阅读大刘的著作的，当时就知道他是山西人，觉得很是荣耀与自豪。于是订阅科幻世界成为了我的日常，但是因为大刘的文字属于硬科幻，对于文科出身的我来说有些艰涩难懂，所以我更加倾向于喜欢潘海天、夏茄这些软科幻作家。
这些软科幻作家同时也被称为奇幻作家，与硬科幻相同的是他们都喜欢重新创造一个世界。硬科幻作家创造的世界在太空，软科幻作家创造的世界在地球，2000年初一批“创世天神们”诞生，他们就是著名的奇幻作家江南、今何在、潘海天，他们创造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新天地“九州”，羽族、夸父族、魅族等种族也由此应运而生。九州的创世纪很快得到了世人的认可，短短几年之内便拥有众多粉丝，不到十年的时间便开始搬上各大银幕，如今在电视和电影屏幕上诞生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九州牧云记》等等仙侠剧都是在“九州”这个创世版图之下的产物。
在新兴时代，实现文学作品与影视、游戏产业的直接转化是时代的要求也是历史的必然，郭敬明的《小时代》三部曲《悲伤逆流成河》，韩寒的《乘风破浪》《后会无期》等在2010年之后都搬上电影屏幕，他们成为了炙手可热的知名导演。江南作为九州的创始人，2013年，凭着幻想小说《龙族》，登上了作家富豪榜第一名。2019年，根据江南同名小说改编的《九州缥缈录》播出。与他同期的代表作家今何在的代表作《九州·海上牧云记》于2006年出版，于2017年由此作品改编的IP大剧在各个电视频道播出，由其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悟空传》也在同年上映。同时在2010年今何在就打造出了游戏《战！九州！》及《猎人王》《霸王战纪》等网络游戏。2011年更是以九州为架构，推出网络游戏《九州世界online》。奇幻文学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春天。2017年始，当我们打开电视机，到处都充斥着各种类型的仙侠剧，诸如近年来热播的《香蜜沉沉烬如霜》《烈火如歌》《花千骨》等等IP大剧，由文学作品到影视的转化都越来越快，我们迎来了一个崭新的幻想时代。
与此同时，以刘慈欣为代表的一批科幻作家们还在文学刊物上努力坚守。因为把硬科幻作品搬上银幕，去描述中国人眼中的宇宙观、世界观比起软科幻作品要难上很多。同时一个致命的问题是在中国文学界一直把科幻作品归到儿童文学的门类，科幻文学在主流文学界一直都处于边缘的位置。当然这是有着深刻历史原因的，在新中国成立之初的17年，科幻小说受苏联文艺理论的影响，科幻小说在强调科学普及、科学展望的同时，干脆变成了儿童文学的一部分。那17年几乎没有出现过不属于儿童文学的科幻小说。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科幻文学被大家固定在儿童文学的范式里。“文革”结束后，科幻小说迎来了短暂的春天，一时百花齐放。科幻小说分化成为作为儿童文学的科幻小说和非儿童文学的科幻小说，《科幻世界》杂志也由此应用而生，像王晋康、韩松等等成人科幻作家展露文坛，但是科幻文学的地位也仅仅是业内科幻迷们自己的欢愉，它在读者根深蒂固的观念里依然隶属于儿童文学，遗憾的是儿童文学在很长时间也是一个相对边缘的文学门类，直到21世纪初始儿童文学才开始迎来自己的黄金十年。科幻作品也逐渐赢得了主流文学的认可，其标志是2013年刘慈欣的《三体》获得了第九届优秀儿童文学奖。而科幻文学真正意义上的大火是以2015年刘慈欣的《三体》荣获雨果奖为标志的。至此，中国的硬科幻文学作品终于获得世界的认可，中国科幻人经历了几十年艰苦而漫长的等待，才换来了今天的这个成就。它搬上大银幕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终于在2019年《流浪地球》作为中国的首部科幻电影登上了历史舞台。很多人都说这部影片的诞生意味着刘慈欣一个人单枪匹马地托起了中国整个科幻界，其实科幻文学乃至科幻产业的崛起，是几代科幻人共同努力的成果。从改革开放之前的郑文光、叶永烈、童恩正、刘兴诗、肖建亨到苏禹、星河、刘慈欣、王晋康、唐风、姚海军、何夕，他们都付出了艰辛的努力。他们的星球观、世界观都是一脉相承的。尤其是90后中国软科幻小说作家苏禹走上了“封神”之路，他的三部短篇科幻小说《移植》《微观》《失忆》在科幻界反响强烈，给中国科幻文学带来了一股炫酷的黑色新势力，相信以他为代表的一批优秀科幻作品也会在不久的将来搬上银幕，我们将会有更加多元和震撼的享受。
最后再回到《流浪地球》这部科幻电影，简单来剖析一下这部在中西文学碰撞下的中国“希望”之作。如果把刘慈欣的《流浪地球》和西方凡尔赛和威尔斯的科幻电影相比，还存在诸多的差异和文化碰撞，诸如作品中背着地球去流浪而不是西方式的放弃地球，自己坐上飞船逃走，这是中国人安土重迁精神的体现。同时中国科幻作品更加重视精神的力量，而西方科幻更加崇拜超能力，中国人用希望和勇气来使地球逃生，西方人用超自然能力来拯救世界；中国人相信三个臭皮匠抵一个诸葛亮，西方人永远崇拜像钢铁侠和绿巨人一样的Superman；中国人崇尚和平与自由，西方的种族主义在无意间浸入了科幻领域，中国的作品更强调的是星球的灾难、文明的碰撞，西方的科幻更加重视种族之间的优胜劣汰；西方的科幻大片大多包含着英雄美女的爱情史诗，而中国的电影更加宣扬温暖朴素的人间亲情、友情。
《流浪星球》并不仅仅是一部远在星际的地球和木星的战争，它对于现实的折射更加深入人心。引用韩子昂的话“那个时候大家都不关心太阳，只关心一种叫钱的东西”，在高速发展的现代文明里我们无时无刻不在以环境的破坏来达到利益的取得，我们的社会信仰缺失、文明的传承遭到了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阻碍。电影唤醒我们——我们的家园、亲人才是最重要的，希望是这个世界上像钻石一样珍贵的东西，是我们唯一回家的方向。
《流浪星球》的上映是中国科幻文学崛起的又一个标志，作为中国的科幻大片它仅仅是一个开始，相信经历过这次口碑与人气爆棚的影片成功的鼓舞后，中国的科幻界将更加奋发拼搏、砥砺前行，将会以更加瑰丽的想象来迎接新的时代，作为读者我们就拭目以待那些更加美味的视听盛宴带给我们的激励与享受吧。
原载《山西创作研究》2019年第一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