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故乡的人身不由己,泊到哪就停到哪,像无根的浮萍,明知生活之水寒彻,却不得不在江湖中浸泡。不知从何时起我一再缩小生活半径,直到有一天我回到故乡,回到了村庄。
多年前我年轻气盛,辞掉工作,携着梦想出发,远离了故乡,去了一座城市,又去了一座城市。另一座城市的幻影在我眼前隐约出现,我只得又去了。这些城市角落里隐藏了太多像我这样远离故乡人的屈辱和不甘。
那时我没有生活压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像一只拥有蓝天的鸟儿,像一条遨游大海里的鱼,无拘无束,无所顾忌。
我没有明确的去处,在一座座城市中奔波,迷惘。城市与城市的距离是我增长的岁数,是我离开再去往另一座城市领到工资到口袋空空的憋屈与不屑。
距离产生的不是美,而是让我忘记了回家的路。
我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总认为离开家乡,就可以天高任鸟飞,就会开心、快乐。最终才知道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漂泊在外的人何来幸福可言?
我用了9年时间往外走,耗费了岁月,浪费了光阴。在岁月中丢失了青春,丢失了自己。我走了很多冤枉路,换得一身疲惫。我没有顾及家人的感受,给他们带来太多的担心。
最难过的是每年春节,看着同事们领着女朋友,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回家过年,朋友、同学也一个个相继成家,我第一次有了回家的冲动。
我在幻想与回忆中自责,把这些年走过的路梳理了一遍。我把自己弄丢了吗?现在的我是谁?我前前后后想了很多,那些过去的如鲠在喉,人也有着屡屡悲伤。我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放任自流,浑浑噩噩地往前活了。
第10个年头,我成家了,有了更多的牵挂与责任。于是我在江苏一家大公司停下了脚步,凭借着我多年的技术经验和管理能力,我竞选为企业中层管理,再到高层管理,扎下了根。
孩子大了,父母渐老。作为父母是矛盾的,把子女捆在裤腰带上是不现实的。既希望子女走出偏狭、闭塞,出外闯荡,出人头地,又害怕子女走远了。于我来说,只有回到故乡,回到父母身边才是我应该改变的现状。
往后多年我想尽一切办法从江苏到安徽,又在一座座城市中辗转,往回走。沿路我逐渐找回自己,拎着灵魂回家。
在外漂泊认识了太多的人,无法统计的数字。不说其他,偌大的一家公司就有几千人。他们的名字我不一定都叫得出来,熟悉却不是难事。他们和我一样都是为了生活在外漂泊,一旦分开,也许一辈子再也不会遇见。与他们的相遇是缘分,离开也不会有太多的伤感。不像故乡,什么都无法割舍,哪怕是一草一木,都有着深情。
每个人心中都有着不一样的故乡,故乡的影子在岁月里越拉越长,当你在故乡的这块土地出生、成长,你就与故乡有了羁绊,及割不断的情缘。
故乡是根,是家,是爱的源头,是亲情的源头,生命的源头。念兹在兹,对故乡的记忆会跟随人的一辈子,每个人对故乡都爱得很真诚,也很深沉。
通往故乡的路很多,却不都在脚下,回忆之路在脑子里,思念之路在心里,回家之路在决心。
那几年,故乡在我心里是离开时的样子。村庄每天发生什么我不得而知,只有坚守村庄的人才了解她的全部。谁家娶亲了,谁家嫁女了,谁家盖房了,谁家到县城买房了,谁家为了小孩读书在学校边租房子,这些只能是道听途说。然而每次听到这些,就会感觉村庄从没有离开我的视线。
故乡是山区,村庄被重峦叠嶂的山包裹着。山涧、峡谷、绝壁溪流汇聚成河。河水如玉带飘动,绕过村庄,浮动于纵横阡陌的田野。村庄的水泥路在河边,如银龙盘绕。我曾沿着河水的方向出发,到过一座座城市。理想很虚妄,我又回到了故乡。河水前赴后继,孜孜不倦的行走,最终完成了心愿,汇聚大海。
回到故乡,眼前的一切,熟悉而又陌生。村庄沉寂了,田地在父辈这一代还没有荒芜。随着年轻人的相继外出,村庄也变得苍老芜杂,辣蓼、苍耳、狗尾巴草、葎草、野艾、马唐、飞蓬四下滋生。
插秧了,靠田了,收割了。从春到夏,从秋到冬,村庄如此重复着自己的节奏。唯一改变的是我的年岁。年龄越大越伤感越爱家越离不开家。停留在家的港湾里,我的内心不再刮风、下雨,没有严寒酷暑。
为了生活,我去临县上班,不定期往返,与村庄若即若离。每一次靠近她,都有着无比的兴奋与喜悦;每一次离开,只有心痛与伤感,那种落寞之情徘徊不去,难以言表。
生活是不断发现痛苦与烦恼,且寻找创造幸福的过程,是种责任。幸福就是站在故乡的土地上,和亲人、爱人共同迎接朝霞落日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