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债

感恩节那天，我收到一个陌生的信息:庞老师，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号码显示是西安的，我沉思良久，还没想出是哪位学生。又来一条信息:我是刘海涛，海燕告诉我，您回浙江了，一切可好?

刘海涛!刘海燕!孪生兄妹，怎不记得?

多年前，我在老家湖南一所民办补校任教，任文科班六班班主任。刚上任，校长就说六班开学不到半个月，已换了两个班主任，到我已是第三个班主任，要我做好思想准备。

    第一天，我不上课。花了两课时与班上同学聊天、谈心，做游戏。很快，同学们轻松地接纳了我。我也特别注意到了六班有两个学生自始至终对我的到来，没有一丝的热情，相反倒有些冷漠。他们就是孪生兄妹刘海涛，刘海燕。

我认真地查阅了他们兄妹原高考的成绩，一个是517分，一个是 528 分。两人数学都没及格。刘海涛的英语刚上 90分，但文综有 245分;刘海燕的英语有 113分，文综却只有 185 分。看来，他们兄妹是严重的偏科，底子还是不差。我又仔细翻阅了他们的家庭情况。家境让我很吃惊，他们十岁就死了母亲，父亲给他们娶了一个后妈，而他们的后妈也育有一子一女，一家六口人全靠他父亲在煤矿打零工。因家境贫寒父亲不赞成他们兄妹复读，是学校全免了他们兄妹的一切费用，他父亲才应允。

正是因为这样的家境，加上复读生常见的双重压力，导致好强、爱面子的兄妹二人平时沉默寡言，不与同学交流。尤其是刘海涛，几度提出弃学打工，并常常利用月假在网吧彻夜不归，几度消沉。

摸清了他们的情况，我没有马上与他俩谈心，而是适时在食堂“巧遇”，然后问他们饭吃了没有?伙食怎样?在走廊上也会“顺便”问:今天讲的课有不懂的地方吗?复习时有没有难题？每每这时，他俩会对我投来感激的目光，接下来也会有一段时日见他们轻松地问候我。我借着这一时机，与他们兄妹单独谈了一个晚上，我们谈学习、谈生活、谈人生、甚至也谈了我自己的过去。自那以后，他们对我非常友好，彻底消除了对我的疑虑。

他们生日那天，我给兄妹每人准备了一份礼物。一人一个100元的红包。只是每人的红包里除了祝福外，另加了一张不同的“欠条”。

    刘海涛的欠条是:今借庞老师数学50分，英语30分，语文20分，共计100分，期末连本带息还庞老师120分。

    刘海燕的欠条是:今借庞老师数学60分，文综40分，共计100分，期末连本带息还庞老师120分。

其实，我知道5个月要提升100分是相当困难的，甚至不可能的。我只不过借此让好胜的兄妹俩有一个新的挑战，我并没太注重结果，后来也忘了此事。

他们兄妹收到我的红包和欠条后，惊喜不已。马上签了字，把欠条交给了我，并一致承诺，期末一定连本带息还120分给我。

正如我所料的一样，期末他们没有增加120分。但刘海燕考了本校文科第一名，刘海涛也居第五名。我暗自高兴了好一阵，心想，他们这下可以放松了。可是他们自从出了成绩后，见了我就跑，有好长一段时间都不和班上同学讲话，我才知道事情严重了。

我利用寒假去了一趟他们家乡。临走时，我郑重地向他俩申明:借给他们的分数不要还，那欠条只是一种游戏，只要他们尽力就行了。谁知，刘海涛把脸一沉，对我说:“老师，欠账还债，岂能游戏?即使游戏，也应有始有终。”我还记得当初他俩对我是一脸的失望。

接下来的一学期，他们比以前更刻苦了，常常月假也不回家，呆在学校补习。我担心他们的压力太大，身体也吃不消，常劝慰他们别把欠条当一回事，注意休息。可他们不理我，只是埋头苦学。高考结束后，他们兄妹病倒了，而我也因突有家事，必须尽快回浙，没来得及看他们，就匆匆回浙。以后也一直没有联系上他们。

现在想起这些，我还真挂念他们兄妹，忙回了信息:谢谢，我很好，你们可好?

很快，对方传来了信息:谢谢庞老师，我们很好。妹妹南京大学已经毕业了，我在西安交大也毕业了。您还记得我们兄妹欠您的债吗?再次谢谢您，让我们终于还清了您的债，只是迟了点。永远感恩您!

我早已泪流满面，忙回复:其实你们早已还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