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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春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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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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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要下雨了

 

杨春林

天要下雨了。她说。

他每每回想起她说的话,心里像钻了毛毛虫。

天要下雨了。她说。

(一)

他是个代课老师。在这条土街上,人们亦不知他吃了几年粉笔末儿。穷教书的呗。亦有人说他是个没本事的“蠢货”,挣不来钱,日子过得清水般里外光。噢。噢。是这样!是这样!他无力与人辩论,人要务实,他常常这样想这样说。混着当几年教师,幸好从没敢碰一碰“误人子弟”的戒律,梆几张奖状回得家中,倒也乐了一阵子。钱对他显得无奈而苍白,视无缘而绝情,月月领的钱儿太少,但他却一概没往心里搁。更没口吐狂言半句,摇钱树救救可怜虫啊!口袋里打饥荒已是家常便饭了,可他身强力壮甚感苍天宠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没舍得仍下这份半屎蛋蛋外面光的活计,另谋生路。他渴望能有一位女子与他结为伉俪,白头偕老。但二十八个春秋的苦苦遥望,竹篮打水一场空。难道这辈子真的完蛋了吗?唉,完蛋了,彻底完蛋了。夜里,他常常一个人在翻烙饼似得胡思乱想。

天要下雨了。她说。

昨夜,他在梦中见到了她。他听她仍在说这句话,后来就醒了过来,醒过来的他,一个晚上彻底失眠了。

天放亮后,他睡得死了一般。不过又节省了一顿饭食。

(二)

今天是星期日。

土街上行人稀稀拉拉寥寥无几。

他懒洋洋地挪动着双腿茫然地倘佯在这条黄土小街上。他幕然看见有怜悯的目光向他投来,便拧身避开,但心里却早已生出一丝丝苦涩的滋味来。他感到世上还是好人多。

他伫立在土街北口,看见了镇上的学校,许久才回过神。三星这阵子看电视吧,他心里轻轻地说道。他和三星是同事,也是好朋友。他知道三星从不放过星期天的美好时光,抛弃一切去亲热电视节目,竟对他说看电视是一种精神大快餐不吃不睡也要把电视看。不信,你看看就明白了。三星每次对他说这话时,他总是微微一笑。他无心观赏三星所谓的精神大快餐,只有孜然一人在冷冷清清的土街上独自溜达时才感到身体在逐渐放松。他说这也是一种快乐的释放。这时他才真正体会到了乐哉美哉的内涵。

他感激三星,三星自告奋勇为他当“红娘”,是在一个桃红柳绿的春天里。后来三星对他说人丢在页岭了。因为三星说的女孩,嫌他不是个公办教师。尽管三星对哪女孩上了几次人生观教育课,终没戏。他太感谢你了三星。三星面红脖子粗地吼道:“感谢个屁!”他却不气不恼,微笑着扔给三星一支猴烟,算是给三星的一点报酬,也让他消消心中的闷气。

有人拍着他的肩膀,他感觉亲热得有点过火。拧身细瞧:金书,老同学。听说金书这些年腰壮了,财大气粗,花钱如撕纸片,一趟生意下来赚的票子等于他吃三年粉笔末领的薪水。同窗学友都十分羡慕金书神通广大的能耐,他亦有同感。当然,同学还是同学。 他接过金书扔来的带把烟,点着,吸了长长一口,吐了一串串烟圈儿,连声说好烟好烟。金书瞅着他那穷酸样笑出了声。尔后他俩拣了个僻静角落坐下,便听金书晲开了大山。他一直洗耳恭听,时而点着头,时而微微一笑,却一句话也没说。金书揶愈道,书把你教的咋像瓜咧一样。

土街的尽头飘来一朵花,桃花似得艳,粉嘟嘟的亮。一个女人的身影。他憋了一眼那妖艳的女人,不由自主的聋拉下了脑袋。

金书愈晲愈猛……

(三)

他想起了一个秋天的故事。

他和她是中学时的同学。那时候的中学生男生和女生是有严格的界限,互不敢侵犯各自的领地,更不敢越雷池半步。他和她在同一年级同一个教室同一个小组上学,但从没做过同桌。他自进入中学与她在一个班第一天上学的时候,就对她产生了一种好感,而这种好感使他有些莫名其妙。他发现她很美,像一个含苞待放的花蕾,像一颗未熟透的杏儿。后来他一直这样想,他没有勇气当着她的面说这样的话,而是在心里常常念叨着。一回,学校组织学生去附近的一个生产队帮助农民秋收,他和她被老师派到村子里抬开水。从村里到地头大约有二里路,她相跟着他抬两回水一路无话,但他还是发现她很美。美得让他说不出话来,好像这种美才是吓人的,这种美才让你膛目结舌。中学毕业后,他和她就各奔东西了。

也是一个秋叶红满山的时候,他冒然向她投去了一信,求爱呗!

三星说别着急耐心等待,她会回信的。

他等了不知多少天,她仍没回音,他失望而懊悔。我咋能给她写信哩?这几日他心思乱成一团麻。

他找三星。又害单相思吧?三星吐着烟圈,笑呵呵地说。

“明天她会来见你。”三星说。

“你真会掐会算。”他懒洋洋地说。

“若不灵验,明天我请客。”三星有点不高兴了。

他看了一眼三星,无话可说。就扭身踱出三星宿舍,一个人来到外面望着太阳一阵阵发愣着,夜里他又失眠了,一双眼睛硬是亮晃晃到天亮。

翌日下午,他果然在土街上见到了她,他才弄明白,今天是小镇的集市日。

他和她来到了街背后的一个僻静处。他发现她比以前更美了,美得如熟透的苹果,红扑扑的脸蛋,水汪汪的大眼睛,诱人心动。眼睛扑啦一下,他的魂儿似被她勾去了一半。他有点头晕,有点心慌意乱,他感到心在咚咚地跳,他突然想到为什么没带相机摄下她的倩影呢?

她的目光已告诉他事情原委的一切,他却显得很平静。

“我给你添了烦恼。”

“不!不!……当然,我会让你失望的。”

“人各有志……”他仰着脖子,好像对天诉说。

“噢”她低着头,犹如对地而言。“教书真好!”

他顿时感到口干舌燥。他想她是真的在安慰他呢?还是有意的一番页愈。他一时竟说不准确弄不清楚。

“我打算再参加议会招干考试,那怕考不上丢人哩!”她仍低着头轻声细语地说。

“我分了你的心。”他觉得有点愧疚和不安。

“倒也没啥事。”她抬起头,笑了。

“愿你心想事成!”他说。

“谢谢!”她说。

一团无云遮住了刚刚还一片灿烂的太阳。天公要阵雨了。

他仰头看着天空。她说天要下雨了。他望着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没说。

起风了。他和她都感到身子瑟瑟发抖,凉意愈来愈浓。半响,却都没有说话,那怕从牙缝挤出一个字。

后来,他对她说我送送你,她笑着说不用不用。天要下雨了。她说。这回他接着天的话茬也说天要下雨了。

那天晚上,他盼着天下雨。可天公不遂人意,竟没阵一滴雨。

这一下,他彻底失望了。

(四)

土街上。

行人仍是寥寥无几,机甲店铺已关门歇息。他拖着沉甸甸地脚步,独自一个人在街上绱样。他觉得这是一种太无聊太乏味的释放,这种释放简直煎熬的人快要悄悄地死去。

金书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他面前,像从地下冒出来似的,张口扔下一串酸溜溜地浑话,转身走进了“人美人”理发店,找红嘴唇女老板去了。他仍伫立土街许久,像根木桩似的,有行人投来怪异的眼神。

有甜甜地声音唤他。

“哦。”他循声望去之见她急急地迎他奔来。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她来干什么?莫非出了啥事?

“你的架子好大呀!”她办申办怒的模样。

他真是一头雾水。

“我分到北水乡妇联。特向你告辞。”她的眉毛向上扬了扬,一脸自豪地说。“你送送我吧。”

“这……我……”他不知咋对她说,嘴上竟结结巴巴没词了。

她笑了,笑得心花怒放,招来了行人驻足观望,怪异的阳光唰唰投在他和她的身上。仿佛他和她是从另外一个星球上来的人。

“好啦好啦,咋敢劳驾大先生,环视自己想办法才保险!谁让咋……”她说着说着却戛然而止打住了话。

她急匆匆地走了。他却像一尊雕塑像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打后,他再也没做过梦也没失眠过。梦并非现实。他对三星说。三星一副学者的派头,故作深奥地点点头,说天无绝人之路。

他说三星喝的墨水太多,肚子要胀破了。

(五)

清早,三星高速他夜里做了个梦,解梦得知朋友要成家了。朋友,谁?三星让他猜。他猜了半天也找不到谜底。

下午放学后,三星来到他的宿舍,说把房子收拾一下,近日有人要登你的门。他瞅着三星一张笑脸,百思不得其解。卫生总是要搞的。年轻人嘛。

几日后的一天中午。

他随下课铃声走出了教室。

他惊讶地发现她倚在他宿舍门上,好像等他已经好长时间了,他跑着迎她而去。身后传来孩子们一阵阵的嬉笑声。

房子里干干净净。办公桌上摆放整齐,床铺整洁雅观。

他给她削好一颗苹果,她接住又放在果盘里。他说吃吧,自家院子树上结的。她说甭急。

她接着说:“我想和你谈谈,如果你原谅我。”

“好男不和女斗。”他宽宏大度,男子汉嘛!

“上回有人说过你的坏话。”她说。

“噢。你遇上了长舌头。”他说。

“若你没有其它想法,国庆节咱就举行婚礼。”

“哦!?”他感到突然极了。

他再没说什么,只感到心头一阵欣喜,但又难以置信:这是在做梦吧?

“金书揶想要我。不过,他却犯事了……”他脸一红,羞涩地说。

“哦!”“噢!”“啊!”他几乎吼了起来。

他什么都明白了。

她后来是哭着跑出了他的宿舍的。因为他说我宁愿要一个有脑壳的死鬼,也不愿意与一个没主见没脑子的人生活一辈子,他万万没料到,他的话犹如一把犀利的匕首深深地刺伤了她的心,永远难以愈合。她亦没曾料到他太狠心了,口如毒箭。

三星美美臭骂了他一顿,他哭了,哭得失去了男子汉的尊严。

“唉!谁然我们做这个娃娃“王”呢……”三星喃喃自语到。

临睡前,三星来到他的房间说他的一位朋友刚打电话说妻子和他闹离婚,法院已送来传票。他听罢,身子打了个冷颤,几乎栽倒地上。

现在他有一个漂亮贤惠的妻子,很像她,但的确不是她。

而她呢?他压根儿不知道她如今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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