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逃

我的爱人将在黎明死去。

我用手枪将先知的脑袋轰了个稀碎，但我却没能阻止神谕在空中弥散，最终形成一股如影随形的诅咒。没有人能杀死先知，也没有人能阻止预言。

发动机的轰鸣低沉安静，像一头随时暴起的野兽。这份力量感索绕在我心头，增添了几分信心。车外狂风不停敲打我的车窗，发出惊恐的呼啸。

电台在播放皇后乐队的老歌。这一切是真的吗?亦或者是幻觉。

我的爱人就坐在我身旁，一身漂亮的蓝色裙裾，还散发中性科隆香水的味道，她一切都那么美好。可车后却有世间最最邪恶的恶意，紧随她而来，势必要将我的一切，将她摧毁。如果我不飞驰，我就无法逃离升起的太阳。我绝不能让她死去，我暗想，重重踩下油门。

我绝不能让她死去。

四周是最深的夜，除了远光灯照亮的些许道路，一切都被黑暗吞没，仿佛世界只剩下了路和车里的一切，还有喋喋不休的风。

“亲爱的，你困了吗。”她问道。

我摇摇头，我永不会疲倦。

“我们会逃掉的，不要担心。”我安慰自己:“我会为我们找到一块黑夜永远笼罩的地方，我们的家将在那里，我们将在烛火里相爱，还会有一条发光的溪河。”

“你明白，你逃不掉的。你明白，命运无法停止。”风说。

“可是....”她欲言又止。

“可是没有阳光无法笼罩之处，就像没有风不会消散。”风说。

“没有可是！”车感受到我的情绪一般开始怒号。

但我吓着她了，她滴下泪。

“我明白，你只是有些累了。”

“抱歉，但你听我说，我们什么都不要担心。这车子是最好的跑车，性能可靠，核聚变发动机，足够跑到太阳熄灭。我们什么都不要担心，只管向前跑，一直跑。总能到达该去的地方。”

我把手从档杆上拿下，紧紧地拽住她。我以为温度能传达过去，没想到拽住她的手那一刻才发现我的手才是冰冷的。但我还是拽紧了她。

以神之名！不，我们不会放你走。让他走！以神之名！不，我们不会放你走。让他走！

“以神之名！不，我们不会放你走！”风复述电台的歌词。

“听我说。”

我感到手掌传来她的力度。

“慢慢松开你的油门。”

“不行。”我绝不能这样。

一切都在最最微妙的平衡点上，任何一点差池就会让一切都毁去。

“听我说！”

我感到手上的力度变大了，甚至像一把有力的钳子，我从未想象她有如此大的力气。

“慢慢松开油门，亲爱的。不要太快，不然我来不及说完我的话。”

油门便变得像一块沉重的磐石，开始慢慢挣脱我的力量。可我明明绝不能松开的。

“你我都知道，没有人能逃掉死亡，我们不过是在黑夜里打转罢了，没有人能企及不朽，你是在磨损你自己来延长夜晚，我不愿看到你这样糟蹋魂灵。”

“你不过是在磨损自己可悲的魂灵。”风说。

“你看后视镜，黎明已经悄悄赶来了，你看光驱散影的界限，那些美好的景色。你看得清，你明白这样美好的东西怎么会是恶毒的咒语?我们已经奔波太久，不，我们一直在一场夜里逃避。但你知道吗，我无时无刻不在想象，晨曦的阳光照亮你的脸庞。”

后视镜里的阳光徐徐向我走来，我说不出话。我企图在风里抓住一些语句，窗外却只剩下沉默。

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一切都无关紧要，对我来说已无关紧要了。

世界一切都怀抱在凌晨柔和的光下，她在副驾驶上垂下双眸，光打亮了她的睫毛，她仿佛熟睡了。我的汽车再也不轰鸣了，仿佛一切像个谎言。永远运作的发动机也好，永不褪去的黑夜也好，永远开头的话语，永远是个谎言。

我轻吻尚未冰冷的双唇，下车站在路旁，点燃一支香烟。

“风往何处吹?”风哼唱道。

我感到有些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