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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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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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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招魂

车厢与车厢的连接处是乘客吸烟的地方,在这里挂着一副车长的肖像,随着颠簸的列车一起摇晃,仿佛随时就要跌落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算不算被工厂开除了,或许是我的逃跑计划被厂长发现了。

“去吧孩子,你将去一个很好的地方。”厂长挥舞他的帽子,在月台为我送行,仿佛他是我慈爱的父亲。

你会听说一些词语,比如:微表情、心理学等等,好像真的有一套揣测人心的科学方法,但其实你也知道这些不过是对于读心术的掩饰,证据就是我把逃跑的想法埋到了自己都差点忽视的深处,却还是被厂长洞悉。

这节车厢只有三个旅客,一个永远在睡觉的胖子,一个永远在织毛衣的女人,还有我,以外还有一副我之前说过的,喋喋不休的车长肖像。

“长点心小子,好好把你的烟头彻底熄灭了再丢进烟槽里,你见过火吗小坏蛋,如果我告诉你每年有三辆火车都被火灾烧了个干净,你才会知道自己多愚蠢!”肖像上的车长愤怒地斥责我。

他就像是厂长的分身,事实上所有权威都是同一个人。你不要不相信,你所知道的所有领导、长官还有父亲他们都是同一个人。在这样的巨人面前我只会像一只蚯蚓,我用口水熄灭了烟头,车长这才露出慈祥的笑容。

“没错就是这样,好孩子,你不喜欢火焰熄灭的声音吗?“嘶”的一声悲鸣,啊,多动听啊,这简直勾起了我的性欲!”

织毛衣的女人站起来了,我知道她是要去车长的房间和车长做爱,这就像织毛衣一样,是女人永恒的责任。

你不要觉得这是一种享受,恰恰相反,这对于车长来说是一项劳苦的工作,是一项责任。就像厂长永久作为工厂的化身一样,车长也得永远在他的工作车间里。他将是这俩列车的大脑,指挥每一根轮子的转动,确认每一块煤炭的燃烧情况,还得照顾每一节车厢的乘客,甚至他们的办公桌上都画满了关于汽笛的音谱。

正因为他是这样伟大的人,我们便不能允许世俗的欲望使他分神,每个女人都应该去满足他(如果车长是女人就由男人去满足),每个普通人都心甘情愿作他的仆人。

现在你明白我犯下了多么不可饶恕的罪过,我妄图从工厂里逃掉。十年前我的父亲把我送到工厂里并对我寄予厚望,十年里厂长又如同我亲生父亲般爱我。而我竟想从哪里逃掉,我罪恶的想法在充满螺丝的车间里滋生蔓延,尽管我藏得很深,但依旧被轻易洞悉出来。

这是一场惩罚之旅吗?我的父亲总是无处不在,就像面前的这幅肖像,他的眼睛仿佛看见了我的背面。不,我有理由相信他看清了我每一根骨头,我就像根蚯蚓一样。

在我望着窗外的黑色发呆时,胖子旅客突然惊醒了一下,之后裹紧了身上的毛毯重新睡去。他这举动让车厢冷气回过神来了,它们在短暂发愣之后疯狂地袭向我,几个回合我就败下阵来,颤抖个不停。

车厢里没有多的毛毯了,但我快要冻死了,我要去抢胖子的毛毯吗?这本来就是公用物品,他用了这么久了,也该轮到我了。

“朋友,朋友。”我试图轻轻地唤醒他。

毫无反应。我又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肩膀,天哪,我感觉自己掉进了冰窟里。

胖子醒了,但他像一只冬眠初醒的怒熊,一掌将我推倒了对面墙上,那力道足以把我嵌在其中。

“半夜吵人,真没素质!”胖子骂完,又重新睡去。

我费力把自己从墙上扒了下来,但我的处境却没有变,甚至更糟了,我的后背已经出现了伤口,冷气和血发生了化学反应,让我的后背就像被无数刀片割裂一样。

我不能死掉,女人丢在座椅上的毛衣发出了荧光,这在黑夜里无疑是一种启示。我忘记了偷窃这一卑劣行径是多么丑恶,我总是犯错误,这使我永远无法伟大。

看啊,这是女人织了一辈子的毛衣,它是多么的巨大,它足以把一座山峰都覆盖住;它是多么温暖,足以将北极的冰川全都融化。我披上它,驱散了所有的寒冷,像一个灌满暖气的气球,我仿佛还看见很多忘记了的脸庞。

然后我缓缓溺入梦沼,在哪里,我跑出了工厂的大门,跑出了城市,我像一阵风飘到了山上,我躺在一片地球一样大的麦田上,我剥去每一件衣裳,阳光下,我的小兄弟像个骄傲的男子汉,我抱住一朵云一样的女孩,和泥土合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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