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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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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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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坟

大概是读了初中以后,我才知道“上坟”就是“扫墓”,只是书中多用“扫墓”,“上坟”却极少见到。我们这里有时会更简单,“回去把坟上了”“回去把纸烧了”,长辈说这样的话自然是临近特别的日子——清明、小年或者大年,晚辈也就心领神会。

小年将至,瞅着天气晴朗,母亲又叮嘱我“回去把纸烧了”。

我便带着豆儿回了老家。

前几年都是我一个人回去,因为怕鬼神之说吓着豆儿。但是,有些东西总是要传承,十岁的豆儿也了解了生老病死的自然法则,也要试着去接受这一切,并学会用这样的方式去表达。

路过村头的“小店”,买了一捆“大裱纸”,两沓“冥币”,一挂“一万头”(放起来也就是几百响的样子)的鞭炮。

“大裱纸”,A4纸大小的金黄的“草纸”,纹理之中真的能看见“草杆子”,“面值”比较低。用长辈的话说,烧到阴曹地府是买不了什么东西的,特别是以前家里条件不好的时候,活人都困难,更没办法顾及到“真真假假”的死人了,“几刀”(dao,三声。一捆有几十份,我们这里一份叫一刀,也就十几张纸叠在一起。)大裱纸也能将就。所以,三界内的贫富是相通的,阳间受穷,阴间也富不起来。

“冥币”肯定是富裕人家才舍得为自己祖先“烧”的,那时见的都比较少,“小店”里更多的是拆开的“大裱纸”。

不知道今天的富人们还烧不烧“冥币”给自己的祖先,或者又有了一些新的我没见过的能使阴间人富贵的东西?

我的爷爷奶奶葬在自家的土地里,方方正正的两分地,奶奶在北,爷爷在南,不知道为何没有葬在一起,咫尺天涯。好像挨着一起,就真的能继续人世间未完成的缘分?

“豆,给,两位太太一人一半。这些给太爷爷。”我吩咐着豆儿将分好的“大裱纸”放在“太爷爷”坟前。

我拿起一刀“大裱纸”教着豆儿如何去捻开,烧起来的时候,如何一份一份的放,而且还不能为了尽快地充分地燃烧,用树枝去挑拨。否则寄过去的“钱”是碎的,那边就不能花了。

“太太来领钱,太太来领钱。跟着爸爸一起说,不然太太不知道。”长辈们曾经怎么教给我的,我今天就怎么教给了豆儿。

“太太真的听得到吗?”

“也许吧!”

二十多年前带着我上坟的姑姑教我这一切的时候,我还嗤之以鼻的笑话她,觉得她没有文化,就信了这“迷信”,现在想起来,有些惭愧。虽然姑姑跟我理解的不一样,但是同样的形式,同样的传承,表达的思念是一样的。

这些烧掉的“大裱纸”真的能穿越时空到了爷爷奶奶手里吗?火苗不语,却又好似千言万语,不然为何把我的脸烤得炽热?对,它一定是一位信使,穿梭于阴阳之间,为我捎去思念——我想他们了。

奶奶去世三十多年了,仅剩的记忆也快被时间擦了去:奶奶伛偻着身子躺靠在灶台旁的柴火堆上,面容安详,厨房的檩条上还悬着上吊的布条子。不知她把自己的脖颈放上去的那一刻,会有舍不得的念想闪过吗?她会舍不得曾经一直照看着的小孙子吗?如果她后悔了呢?谁又能听见她的痛苦呻吟呢?留给我的只有她和布条子彼时彼刻的静默不语。

可能是因为年纪尚幼,我当时并没有难过。随后就是家里来了很多人,吃饭的吃饭,聊天的聊天。最让我恐惧的是堂屋正中垫起的硕大的暗红的棺材,在昏黄的灯光下,“举重”把巨大无比(那时的我从未见过如此之大的铁钉)的铁钉钉进了棺材里。

在一个天还未明的凌晨,“举重”们喊着号子,便送奶奶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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