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杯中的咖啡还是温热,《心理剧》里的这句话让我好一番体味:如果你的眼泪能够出声,那么它在说什么呢?突然,手机震动起来,是表妹婷婷。
“你来看看你姥爷,在床上疼了好几天了,疼得晚上不能睡觉。”
我的心一提:“嗯?怎么搞的?”
“我也是才回到家,听奶奶说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有一个星期了。”
“前段时间听我妈说基本没什么大问题了,能正常下地吃饭了?这会怎么这么严重了?”我带着疑惑、焦急,甚至还有些责怪。
“我也不知道......”
“我马上过来。”还没等表妹说完,我用一个“长辈”的口气做了决定,继续讨论下去已经没有意义。隐隐觉得情况会比较严重,但又不愿意去细想。
挂了电话,只感到心脏突突突的震颤,顾不上换下睡衣,胡乱地穿上鞋子便驱车去了姥姥家。下楼的时候才发现忘了穿袜子,走起路来“咕哧咕哧”作响。
姥爷近期的情况我是一点也不知道,想来也是。姥爷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若非小舅家的表妹实在没了办法,也是不会麻烦我的。说什么“麻烦”呢?都是他的子孙,一点孝顺不是应该的吗?也不尽然。
“你姥姥的事有我们,你不用操心,更不能说你小舅妈!”曾几何时,我几句关心姥姥的话语被小舅妈听了进去,真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她便解读成“小辈的责怪”,然后就有了小舅的“不用你们操心”。
可是,哪能不操心呢?读小学之前,随姥姥姥爷生活的光景湿润了我整个童年记忆,那些日子,饱含了祖孙之间浓浓的情感。即使因为读书不能常常在姥姥家,一有假期,也是和弟弟一起两人走上三四里路,到姥姥家住上几日或几十日。姥姥家俨然成了自己的家。
姥姥姥爷住在与小舅家三尺之隔的两间平房里,只是小舅和小舅妈常年在外务工,表妹表弟在外读书,其他亲戚也都不在身边,老两口的头疼脑热只能自己对付了。不曾想这一次这么严重,辗转反侧夜夜不能寐,自己对付了一个星期也没能对付过去。
刚进小巷,便听见姥爷“哎吆......哎吆......”的呻吟,我的心揪地更紧了。
昏暗的萤火下,一位枯瘦嶙峋的老人,眉头紧蹙地呻吟着,那声音有摄人魂魄的力量,摄得我魂魄已半离了肉身。
“每天睡不着,疼得睡不着......搞得我也没法睡啊......就这样‘嗷嗷’地叫个不停......”姥姥凌乱着头发,坐在床上半盖着身子哽咽着,诉说着。多日的身体和精神的消耗让她老人家愈发的憔悴了。
“这么久了怎么不去看医生?今天如果不是婷婷告诉我,我哪能知道!”我又急又痛。
“你舅他们说已经治不好了,不要去了,没有用。”
“那能在这痛死?治不好也不能这样痛死啊!婷婷,你跟你大爷他们说,我现在把姥爷送去医院,让他们直接去医院!”我一边说着,一边和表妹去搀扶姥爷。当我的手托住姥爷胳膊的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一丝电流穿过。我搀起的似乎是一副脱了水的轻飘飘的骨头架子,我的可怜的姥爷啊!那我生怕一使力就折了的骨头,那我几乎没有感受到的血肉肌肤......
伴着老爷的呻吟,我踩着油门在浓浓的夜里奋力地挤着,挤过一个路口又遇到一个路口;挤过黑黢黢的村庄还有黑黢黢的村庄。浓浓的夜似乎堵住了我们,黏住了我们。
神经不知受了多久的煎熬,总算到了。
在医护人员的努力下,姥爷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也是他风雨人生最后为数不多的安稳觉了。
一个星期后,在长辈们的要求下,姥爷“出院”了。只是“生老病死”的宿命,姥爷走到了最后一步,“那一天”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一个平常的自然日,母亲打来电话:“你姥爷不行了......”我知道我要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了。我和弟弟一起,如曾经的千百次一样,来到了姥爷的跟前。
走进小舅家的堂屋,没有细看那围坐着的一群人,跟我没什么关系似的。面前的“老单”上躺的就是姥爷,此刻,我有复杂的说不出的情感灌入脑仁、心脉,我的姥爷,这一躺怕是永远的起不来了,要永远的离开了。
姥爷看到我和弟弟,颤巍巍地抬起那已经没了血肉的、枯槁的手......我一把握住,和弟弟跪了下去,泣不成声......姥爷吃力地尝试着仰起身子靠近我,瞪大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我,满含不舍。嘴里“嗯~嗯”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一句话。我抽泣着安抚姥爷躺下去:“大外孙不哭,您躺下去,我和刘刘都知道......”
我深知他多么地想再喊一声“大外孙”啊,他舍不得他的“大外孙”......我们也舍不得啊,可是除了“眼泪”,我们还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
我和弟弟哭嚎着给姥爷磕头,磕了又磕,我知道这是送姥爷最后一程,我不会再来了。姥爷愈发激动了起来,呕了几口,吐出“血糜”来,哀痛和泪水让我不知道是谁在安慰,是谁在擦拭,又是谁“拖拽”我起身:“别哭了......”他们哪里懂得我需要哀伤,不需要安慰,他们又怎么懂得我的不舍,我的无力!我的面对生老病死的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