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楚雄作家群的头像

楚雄作家群

作家群会员

小说
201910/24
分享

偷渡者

一、

有新闻报到疑似某失联航班的飞机残骸在南印度洋被发现,新闻最后并没有说出是不是真的。莫小贝看见这条新闻的时候,心里有些莫名的难受,她说不清楚什么感觉。总之,她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

最近,飞机失事的新闻接连不断。弄得每次乘飞机都有想要写好遗书的冲动。莫小贝想,世事无常,那样的事最好不要发生在自己和亲人的身上。说起亲人,其实对于从小就是孤儿的莫小贝来说,除了未婚夫梁良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依靠,她已经没有任何亲人。莫小贝索性关上电脑走出房间。她想出去透透气。她最近以来莫名其妙的烦躁和郁闷。莫小贝的郁闷是从被公安机关传讯后开始的。

莫小贝卷入了一起非法集资案,被公安机关列为侦查对象。由于案件涉及资金数额巨大,人员范围广,莫小贝被指定只能在允许的范围内活动。也就说,一段时间里,她堂堂一个高学历的女子,就只能在超市与菜市场活动,而不能走出小城半步。在这段时间,只要她一走出所规定的活动范围,手环就会发出滴滴的报警声,她的行踪就随时会被公安机关电话跟踪问询。

传唤顺序是按照资金的大小数额来排序进行。莫小贝涉及的资金数额是五万元。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轮到自己,就只能在焦躁中等待着配合公安机关调查。

二、

在一个百无聊赖的早晨,莫小贝去了一趟菜市场。她的未婚夫梁良已经好久没和她见面了。梁良在参与一个试验项目,已经两天两夜没有休息过。当然,这些信息都是她从电话里知道的。

莫小贝到菜市场买了二两菠菜、一两豆芽,一朵西兰花和四两牛肉。莫小贝准备给梁良做一顿丰盛的午餐,叫他中午一定要回来吃饭。

莫小贝走出菜市场后,又折回去买了一只乌鸡和四两虫草花。他要给梁良煲一锅虫草花鸡汤。在买虫草花的时候,莫小贝听见有人议论说,一会儿将有一批新鲜的荔枝要运往镇南超市。她想直接去镇南超市等待新鲜荔枝,却又觉得那样的等待没有底。她只好先回家一趟,然后又再来超市。

莫小贝是刚从外地赶回来准备与梁良完婚的。可是,梁良一直都未曾谋面,他被一个科研项目组抽调去工作了。莫小贝在一中教书两年后,由梁良供她自费去读环境保护专业的研究生。一个月前,她研究生刚毕业正在待业。莫小贝决定完婚之后,又再另找工作。作为孤儿的莫小贝来说,她一直有个想法就是要做一番大事业来报效社会。当然,这其中的辛苦她可以忍受。

正在筹备婚礼的这段日子,一个多年不见的同学突然找上门来,说急需一笔资金周转,希望莫小贝能够出手相助。那同学是做家居市场的,是莫小贝高中时的舍友。高中时,那女同学整天一副假小子打扮,随时充当莫小贝的保镖。这次见面的时候,假小子完全改头换面打扮成一幅精品女人形象。这女同学这次上门,据说是说她有一个上千万的新店开张急需资金周转一下。莫小贝觉得还有三个月才到婚期,也不急等着钱用,就在电话里和梁良商量把准备婚礼的钱暂时借女同学用一下。

梁良很爽快就答应了。他说,只要你觉得可行就行,我没任何意见。

女强同学借到钱后,便没有了音讯。莫小贝反复打她的电话都是无法接通。后来,有同学告诉莫小贝说,那女同学不仅仅只借了莫小贝同学的钱,她同时还借了其他同学的钱。这个过程,她是在不断地换着电话和各种借口找同学借钱的。

莫小贝从别的同学那里问到女同学的新号码后,给她电话说,下个月十九号是我们的婚期,希望你能尽快把钱还回来。

家居老板轻描淡写地说,前些日子是我到广州选货去了,换了个手机号,你不要紧张。她这样一说,反而让莫小贝有些不好意思了。

末了,她对莫小贝说,你把卡号给我,我马上就把钱连同利息一起打过来。

莫小贝把卡号告诉她后,就耐心地等着她把钱打过来。一周又过去了,依然什么动静也没有。不断有同学传来消息说,女同学还在换着电话借钱。

还有两个月就到婚期了,莫小贝无可奈何又给她打了电话说,做人要讲信用,借钱应该好借好还。

女同学不悦地说,你别紧张嘛,再等几天,我就把钱打过来,我现在是正忙着新店开张的事情脱不了身。

莫小贝没有了等的耐心,她对女同学说,如果你再不还钱,那就法庭上见。

莫小贝很干脆地挂了电话。

她以为这种激将法会起到促进女同学还钱的作用。结果莫小贝还没有来得及与她对簿公堂,就被公安机关传唤问询了。原因是莫小贝借给女同学的钱,被一个小贷公司卷走了,莫小贝是第三方,需要在规定的定时间地点配合公安机关侦查。

莫小贝莫名其妙被卷入了一起金融案件,还被列入了侦查对象。

案情一出,莫小贝感到郁闷至极。她一边是被案件牵扯,一边是自从她回来后,梁良还没有露过一次面。整个婚礼的事宜都是她一个人在筹划张罗。梁良只是在电话里和她作一些简单的沟通。

莫小贝的钱被骗之后,梁良并没有一丝责怪她的意思,只是在电话里安慰她说,事情总会有个水落石出的。他说,这件事,一开始就决定了会是怎样的结果,只是我不忍心阻止你。现在只能把婚礼摆一下吧。

莫小贝读不懂梁良的意思。她能感觉到梁良好像并不急于婚礼的筹办。

莫小贝陷入了一种无比郁闷的状态。更多的是梁良如此宽容和冷漠的态度让她郁闷。要是梁良能够埋怨她几句或者当时就阻止她,她心里可能会好受一些。

一个月以来,莫小贝都是在懊恼和郁闷中度过。虽说梁良很早就说过,等你一毕业,我们就筹备婚礼。莫小贝回城都快一个月了,他却没露过一次面。

在莫小贝读研的这几年里,除了每天在长长的电话粥里感受他对她的关怀和温暖,莫小贝几乎没见在过梁良的面。每次假期回来,梁良都是那么巧合地被抽调到课题组去了。梁良只在每个月准时把钱寄过来,而且他每次都会多汇一些钱给莫小贝。天热了,梁良会叫莫小贝给自己买条裙子。天冷了,梁良会叫莫小贝给自己买件棉衣。热恋中的人几年互相不见面,这逻辑在常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可是,对于莫小贝和梁良这样有着远大理想和抱负的年轻人来说,他们互相完全可以理解。

莫小贝非常理解梁良的工作,他参与国家重大环保科研项目,有时被某个课题组抽调,就是半年八月被安排在基地难以脱身。在莫小贝读研的这些日子,梁良每天三次电话问候雷打不动。莫小贝每天都是在梁良温暖的叫早声中醒来,又在梁良温暖的问候声中幸福地睡去。不见面的这些年,莫小贝已经迷恋上了梁良清朗甜润的声音。

和梁良相爱的日子,莫小贝觉得她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莫小贝最大愿望就是学成归来后,她就可以长久地和梁良呆在一起了,他们可以一起共同来完成对人类最有意义的事业。

莫小贝精心地给梁良煲了一锅虫草花鸡汤,打电话告诉他中午一定要回来吃饭,她好想见他一面。

梁良说,他也很想她,可是,他从基地回到家里,乘飞机最快也要天黑时才能到达,他叫莫小贝自己先吃,不必等他。

莫小贝关了煲汤的火,就出了小区往码头的方向走去。她要在梁良回来之前,给他一个惊喜,她要买到他最爱吃的新鲜荔枝和榴莲。

她希望她买了这两样水果回来的时候,是他在等她,而不是她在等他。

莫小贝不喜欢榴莲的气味,可是,她很爱梁良,她知道榴莲是梁良的最爱,她决定不管怎样艰难都要想办法那把那个麻烦的刺球带回家。每次看着梁良对那个刺球如痴如醉的样子,莫小贝觉得自己在梁良心中还真不如一只榴莲。确因为自己那么爱他,她也就接受了榴莲的味道。

梁良在每次吃完榴莲后,他会把榴莲的皮切成小块,炖在鸡汤里一起喝了。梁良喜欢榴莲似乎到了痴迷的地步。他说他迷恋榴莲感觉就像迷恋莫小贝一样。

后来,莫小贝不知道自己怎么也会迷恋上了榴莲。

莫小贝后来在电话里跟梁良说,我明白了,你为什么会喜欢榴莲,因为榴莲的味道就是被爱着的味道,那是一种来自热带雨林的温暖与清新。在榴莲的余味里,有一种情怀,就像刚刚沐浴之后,等待爱人拥抱入怀的感觉,那种气味充满了情欲的诱惑与温馨。

莫小贝说,每次闻到榴莲的气味,她就觉得,梁良一直就陪伴在她身边,就算再寒冷再孤独的夜,她也会觉得温暖和甜蜜。

三、

莫小贝听见路上有行人在议论说,阿措耶岛上的荔枝已经熟了,能想办法拿到第一批荔枝,就能够成为今年水果市场的龙头老大。

莫小贝本来想直接去镇南超市等待第一批上市的荔枝,却身不由己跟随那群妇人去了码头。那些谈论荔枝的人是水果市场的一群小商贩。从他们的对话里,莫小贝知道他们要把本地市场上的西瓜和榴莲拉到岛上去交换荔枝。

莫小贝居住的地方是一个很少能见到荔枝的城市。她对荔枝的印象最早来自己于唐诗中的妃子笑。

莫小贝本以为梁良晚上要回来吃饭,就特意到早市上给他买一些小商贩们还来不及浸泡福尔马林溶液的荔枝。大家都知道,荔枝是头天变色,第二天变香。莫小贝是在用心准备一次和梁良的温馨相聚。她要让他感受到,多年以来,她对他的爱情一直如当季的荔枝一样新鲜甜美。

十七岁那年,她爱上了她的物理老师梁良。他是那么俊美而博学多才。十七,十八,十九岁这三年,她天天可以见到梁良来给他们上课。为了实现她的理想,她使出浑身解数来学习理科。之后,她如愿上了大学。学成归来,他们成了同事。他们的爱情也由地下转为公开。后来,在梁良的资助下,她考取了环保和工程研究生。几年过去了,她对他的爱还在与日俱增。她只有不断的学习才能赶上梁良的脚步。如今,她又一次学成归来,她离梦想的距离又近了一步。

在给梁良煲汤的时候,莫小贝特别用心。她特意把虫草花挑捡了几遍。她生怕有一点点过期变质的花芽留在里面而坏了汤的本质。

走在街上,她突然听见前面有几个中老年妇女在谈论荔枝的行情,就好奇地跟了过去。

那群中年妇女每个人手里都拉着一部小拖车。那小东西身板虽小,却能发出极大的噪音。她们不断地往前走,拖车的队伍就越来越大,以至于拖车发出的噪音把整条街道的声音都淹没了。

她们说,阿措耶岛上的荔枝已经成熟,那种荔枝是当年杨贵妃吃了就不能忘记的那一种。

有人就好奇地大声说笑,真的吗?卖荔枝几十年了,还真没有见过传说中的妃子笑。

是呀!有人用尖细的声音附和着说,每次去水果市场批货都说是妃子笑,其实全是假的,只不过是批发商在打一个招牌而已。

大家就叽叽喳喳地笑开了。仿佛这一次,她们确实已经找到了真正的妃子笑。可是,对于这一批期货,大家都还蒙在鼓里,她们也不知道真正的妃子笑究竟是什么样子。

四、

为了听清她们谈论的话题,莫小贝悄悄混进了拖车队伍。

当年,唐军逼迫李隆基赐死杨贵妃在马嵬坡,李隆基舍不得杨贵妃死,就故意安排了个微胖一点的婢女扮演成贵妃的样子被赐死了。拖车队伍中一个声音尖细的老男人说,当年,李隆基悄悄派人把杨贵妃送到了一个岛上,贵妃走时,不忘记带上自己吃过了就不能忘记的那种荔枝核到岛上去。荔枝成熟的时候,李隆基又悄悄划着小船从水路来到岛上看望白发的贵妃,两人一起赏月品尝荔枝,忘情于人间仙境。

那个正在滔滔不绝叙述的男人显得有些振振有词,仿佛他就是当年的亲历者。

那时,大唐正值盛年。后来,隆基驾崩,贵妃亦死。他接着说,那座岛上全部长满了荔枝,却再没有人去发现那座岛。再后来,那座岛上的荔枝核又被海风吹落飘到了阿措耶岛上。多少个朝代更迭,人们再没有发现那座岛。千年以后,一个渔夫遭遇海难,被风吹到了阿措耶岛上,发现了当年贵妃吃过的那种荔枝。千年之后的荔枝林也早已子子孙孙繁衍出岛上一千年后的果实。据说那种荔枝的果核就像一根针尖那么细。人们都说那些荔枝是无心果,人们的肉眼根本辨识不出荔枝的果核。其实妃子笑还是有心的。那种弥漫着爱情味道的果核,总是让人想起就针刺一般的疼痛,那是一种想念的痛啊,那是几千年生生不息的想念的痛。

那个宽背矮胖却声音尖细的男人叙述得像是在发表演说一般。他在抒情地叙说着,一副完全沉醉于妃子笑的故事情节而不能自拔。

他振振有词地说,多少世间事,只为一个情字难了,多少世间事,只因为用了心。人若有心就不怕磨折,人若有情就不怕万水千山的阻隔。听到动情处,大家也殷勤地附和着说,是呀,是呀,妃子笑肯定是用心的啦,那么爱她的男人都不用心,谁会用心呢?

莫小贝搞不懂她们说的是果核还是人心。她也跟着随便附和了几句。总之,她还是有些感动。她感动于他们述说的这种爱情和思念。至少,她知道梁良和她彼此都是用心的。她首先想到的是针一样细的果核和针刺一样疼痛的想念,以及那种被爱情弥漫着的温润的果香。

老男人扯着尖细的声音说,如果不是海难漂到阿措耶岛上的那个渔夫告诉大家消息,外面的人又怎么会知道岛上真有妃子笑呢?他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其实那座岛啊,早就被一片苇草和荷花隐蔽起来了,住在那座岛上的人还不知道货币买卖,他们只知道物物交换。他们最喜欢岛外的人用西瓜和榴莲去交换他们的荔枝,这一次,大家带的货物就是西瓜和榴莲。

大家说,是啊是啊,这是小道消息啊,其实真正的妃子笑只在阿措耶岛上才有,其他在市面上卖的妃子笑全都是假的。

队伍中,一个戴着头巾的老妇人接过话说,据说只要吃到杨贵妃以前吃过的那种荔枝,就会长生不老,貌美如花,所以,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弄到那种荔枝。

就是嘛!多好的妃子笑啊。在充满羡慕的嘈杂声中,人们的嘴巴咂得啧啧直响,大家一窝蜂地附和着说,那么好的东西,我们又怎能放弃呢?其实,人在很多时候,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只是流于一种理想的概念而已,他们根本不懂得事物的本身。

莫小贝仔细观察那个正在说话的妇人的样子,她体格微胖,背有点拱,说话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她的整个脸部和胸部完全被一块紫色的头巾罩住着,只露出稍微圆润的下巴和一双美丽的眼睛。她说话时的语气稍稍有些发嗲的矫情。那妇人的腰间系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钱包,仿佛她钱包里的钱随时都会把钱包撑破了跳出来一样。

莫小贝想,这个老妇人年轻时,一定也是一个和杨贵妃一样丰腴的女人吧。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行走了一段路,莫小贝发现拖车的队伍越来越壮大,大得挤满了整条街道。整条街道上的人向着码头的方向移动。快要靠近码头的时候,拖车的队伍又渐渐缩小了。

莫小贝随着拖车队伍往码头的方向走去。她已经好久没有走出小城的郊区了,她一越雷池半步,那刺耳的报警声就会提醒她不再是一个自由的人。她就像一头禁锢在草场的奶牛,只要走出草场半步,就会被监控报警系统叫回去挤奶。莫小贝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头任人操控的奶牛,她已经不再是一个自由的人。

随着拖车队伍一直往前,莫小贝的手环始终没有发出一声滴滴的报警声。这让她的心境异常安静,她不必每时每刻再为城市四周的监控而小心翼翼。她不必再为她头顶那张无形的网络而焦躁不安。她感到从未有过的自在和快乐。她觉得她整个人轻松极了,就像长时间缺氧的人,突然走进森林里大口吸着雨后新鲜的空气。她只想随着人群永远的走下去,她不知道究竟会走到哪里,可她毕竟是在走向一个自由的远方。她完全忘记了梁良,忘记了即将到来的婚礼,忘记了她所有的功业和理想,她只想永远那样遥遥无期地走下去,那种获得自由的惬意无以伦比。但是,每走出去一段路程,拖车队伍中就有一个头戴斗笠的人站出来在路边清点人数。她分不清那个清点人数的人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见那人形销骨立,穿着一身邹巴巴的青衣。每次清点人数,那个戴斗笠的人都是指着那些人一直数到十九,然后就闪进了人群中不见了。

她们的团队好像一共有十九个人或者更多。这一点莫小贝一直没有搞懂。

莫小贝很想知道她们所谈论的妃子笑究竟是什么样子。处于一种强大的好奇心驱使,莫小贝还想知道她们究竟要去一个什么地方。和她们在一起,至少,她不必担心她的手环随时会发出报警声。或许,她已经走进了一个监控的盲区。她想一直就这样走下去。要是还有梁良的陪伴,那将是天下最美好的事情。

为了不让暴露她和他们不是一伙的,莫小贝迅速地闪到路边准备了一身与她们一模一样的行头。她把袖套、围腰和头帕装点在身上,扮成和拖车队伍里的人一个模样。

大家很快就来到了一条小河边。这时,河面上飘来了一艘写着荷花号字样的小船。那字迹深得古碑精髓,书风直追秦汉。船上鼓着两页白帆和插着一排灰白色的小旗子。大家们忙着把拖车里的西瓜和榴莲搬上小船,就各自坐到夹板上去了。莫小贝也低着头跟他们一起上了小船。

五、

小船是中午时分在岛礁靠岸的。

小船沿着河流一直往下。两岸是一片茂密的芦苇荡,四面烟波微茫。小船前进了好长时间,两岸的芦苇荡渐渐消失,身后出现了一片宽阔的海域。小船扬起白矾在海上行驶。天上有乌云翻滚起来,而且乌云翻滚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仿佛有什么情况要发生一般。小船继续在海面上行驶,而且速度越来越快,似乎是在海面上飞了起来。这时的海面上,狂风大作,恶浪滔天。接着,厚厚的乌云间突然撕开了一道口子,光线从裂口里照下来,人们似乎看见远处的天边出现了一片碧绿的荔枝林。恶浪突然停止翻滚 ,灰色的海面瞬间变成了暗哑的深蓝色。接着整个海面变得深蓝到发紫。

此时,整个海岛是安静的。

船上有人低声说,到了,到了,阿措耶岛到了。

大家好像是刚从睡梦里醒来,还没有弄清楚周围的环境,就跟着一窝蜂地站起来,睡眼朦胧地整理衣冠。看见明亮的光线从云隙间斜照下来,她们急忙低下头来,把头上的帕子压得低低的,刚好罩住了自己的半张脸。远处射过来的光线被帕子挡住了,她们又悄悄坐回夹板上继续她们的美梦。

莫小贝坐在夹板上往远处望去,前方全是一片水雾笼罩的灰色,视野里零星分布着几个星星点点的岛屿,如果不是细看,那些岛屿如水鸟的翅膀和灰色的波浪一样,在视野里忽闪了几下就消失了。

海面复归于平静。小船继续往前航行。走了大约一个时辰,海面上又渐渐起风了,小船在风浪里摇晃得厉害。大家走出船舱,紧紧抓住从桅杆上悬挂下来的绳子,像一串蚂蚱在夹板上随着小船一起颠簸。

有人开始抱怨说,那片荔枝林不是老早就出现了吗?怎么还没有到啊?

有人说,海上的距离目测不太精准,再说海上风浪很大,小船行驶不了,飘荡半天还在原地打转。

那就再把船帆撑起来吧!船舱里冒出一个声音说。人们不知道船帆是什么时候被收起的。

不能撑,现在海上刮乱风,撑起船帆会更加危险。有人在甲板上急促地吼道。

人们又在咕哝着抱怨起来,这样任其漂浮,不知要飘到什么时候才能到达呀。

有人漫无边际地说,不就是秋天吗?秋天到来的时候我们就到了。

大家私下里嘀咕了一阵。小船在风浪中缓缓靠近一座灰色的岛屿,在一大堆礁石旁边泊了下来。莫小贝看见眼前的那片海面,完全可以用荒无人烟来描述。岛屿周围除了这一只荷花号的小船来过,看不到有其他的船只出现。

小船刚靠岸,一个头戴斗笠,身穿灰衣的船工就把锚抛出去,将绳子拴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小船渐渐停止了摆动。大家佝偻着身子陆续从船上走下来,一窝蜂地站在那块巨大的礁石旁。

狂风卷集着海浪噼噼啪啪向人们脸上身上砸来。大家缩着脖子聚在风中等待一个人的到来。

这时,一个瘦高个子的小伙子出现了。他身穿迷彩服,手里举着一把小旗子,示意大家向他靠拢。风浪很大,大家听不清他的声音,就只顾捂住自己头上的帕子跟随着他往前走。

迎着大道一路往前, 路面越来越宽,大道两旁长着许多高大的楸树。

岛上好像已经是秋天了,地上飘满了楸树的落叶。

这时,从礁石顶上走下来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棕红色喇嘛服,头发冗长而微卷。他踏着密密麻麻的落叶向莫小贝走来。莫小贝一眼就看出了他那双熟悉的眼睛。

梁良,是你吗?

小贝,是我。

喇嘛服转身一闪,躲到了楸树后面。

看样子,梁良已经在岛上好长时间了,他白净的皮肤被岛上的阳光晒得棕红。他身上挎着一口方形的行李箱,正好与莫小贝的队伍擦肩而过。莫小贝正要从队伍中走出来和他相认,他却急忙躲开了。

他示意莫小贝不要和他说话。

你什么时候到岛上来了?莫小贝走过他身边时,故意稍停下来悄悄问了他一句。

我在岛上已经好多年了。我和他们在做一个重要策划的文案工作,他们要我每天给你打几次电话,不能让你产生怀疑,其实,我已经被他们控制了。梁良无奈地说。

梁良正在说着,那个小伙导游就举着小旗子吼道,掉队的旅客赶快跟上来,不要走岔了。

莫小贝看见那条主干大道的旁边有好几条小路。每一条都是通往不同的方向。

梁良说,你不要出声,你先和他们到上面去,你去到礁石顶上后,再折回来,从这条小道上往左走,我就在水边等你。

梁良说完就忙着要走,他说,你快去吧,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在谈恋爱,否则,他们会把你推入海里的。

那个小伙导游又举着小旗子大声喊道,荷花号上的旅客快点往这边走,不要走岔了啊。

莫小贝还想问些什么,梁良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从大道往水边的方向走了。莫小贝只好追上那群戴着帕子的老妪队伍向着礁石的方向走。

六、

小船靠港时,船上的人们只能依次排队挤上小岛。小岛的四周被一些铁栏杆围着,上岛的人必须一个个排着队从栏杆的入口处往上走。在那场队员中,又有人不时从队伍中站出来在栏杆旁清点人数。她依然是点着人头个数一直数到十九,就闪回到队伍中去了。莫小贝用手里的竹篮遮住脸低头混在人群中上了岛。她奇怪那个人为什么每次总是数到十九就不再往下数了呢,莫小贝悄悄地数了一下他们的队伍,总人数比十九人还多。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十九,对了,十九号是他们的婚期。可是,她还没有见到梁良。

迷彩服的小伙子带领队伍上岛之后,一群黑衣保安从船上陆续把西瓜和榴莲搬下来,放在水边的礁石旁。接着,又来了一群穿着五颜六色的人把西瓜和榴莲运走了。

来到这条铺满落叶的大道上时,莫小贝看到岛上到处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礁石和自然形成的洞穴。其实,这个岛上可能还藏着其他一些神秘的人类,他们好像都披着动物的皮毛,一旦发现有其他人群出现,他们就闪进礁石的洞穴不见了。

莫小贝觉得岛上其他人,他们可能也是偷渡过来的。

经过一段平坦的大道之后,岛上的路就分成了几条狭窄的小路。那些小路都是用石板铺成,石板上已经长满了青苔。斑斑驳驳的石板路一直拾级而上。在礁石顶端的小路尽头,出现了一座白色的石头房子。那个打着黄色旗子的小伙子指着石头房子向大家介绍说,每一个新来的人都必须到那所白房子里去报到,我们的目标就是要经过各种关卡到那座白房子里去,去那里报到之后,大家就可以在岛上扎根了。

顺着小伙所指的方向,大家很快就见到了那座建在石坎上的白色房子。莫小贝不知道那座白房子里面究竟藏着什么,可是,她感觉到那座白房子对整个岛屿都非常重要。白房子被一道道铁栏杆反复包围着。只有通过栏杆的缺口处那道铁楼梯,才能到达礁石的顶部。

小伙子带着大家经过那堵高高的石坎,往白色房子的方向走去。经过石坎的时候,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在石坎拐角处支起一张桌子,给每一个经过的人检查身体。据说,他们是在筛查癌症信息携带者。

白大褂举着高音喇叭大声叫道,荷花号客船上的人都集中往这边过来接受检查。

队伍中有人说,我们又没有病,为什么要给我们检查身体呢?

白大褂中的一个矮个子说,我们主要是筛查乳腺癌的信息携带者,我们是怕岛外的人把乳腺癌带到岛上来了,这岛上的人是从来不会生病不会老死的,这岛上的人都是在忙着搞研究,不能生病,特别是癌症更不能有,这种病一旦蔓延开来,就会给整个岛上带来灭顶之灾。

白大褂们把荷花号上的人全部堵住,要她们自己把衣服脱了配合检查。

荷花号上多半是上了年纪的老妇,乳腺癌的发病率很高,大家都担心自己得了乳腺癌,就忙着向白大褂们挤了过去。她们纷纷从自己腰包里掏出钱来,排队去缴纳昂贵的检查费。大家都生怕出手迟了,就会失去宝贵的生命机会一样。莫小贝夹在她们中间,推推搡搡地被挤着往前走。白大褂的队伍由几个中青年男子组成,他们给每个接受检查的人发了一个水晶做的小瓶子说,在体检的时候,把你们的奶水挤出来放在水晶瓶子里,做成项链送给自己最心爱的人,你的爱人就永远不会离开你了。

老妇人们都忙着挤过去让白大褂帮她们做检查。

莫小贝也领到了一个精致的小瓶子,那个小瓶子外面镶嵌着一颗璀璨的小宝石,她想,如果能挤一滴乳白色的奶水放在里面,那肯定能做成一根很漂亮的项链。

莫小贝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结婚,也没有生过孩子,怎么会挤得出奶水来呢?

莫小贝看到同行的那些老妇人们,正敞开衣服让那几个白大褂在她们的乳房上摸来摸去的挤奶水。

人群中有人举着小瓶子里的液体说,我挤出来的不是乳白色的奶水,是橘黄色的液体呀。

有人说,别傻了,那是初乳,是最好的奶水,小孩子吃了会增加免疫力的。

那人就沾沾自喜地拿着瓶子从白大褂身边挤过去化验去了。

有人又举着瓶子说,我挤出来的是透明的液体呀,也不是橘黄色的初乳。

有人说,大傻瓜,那不是奶水,那是少女的体液,只有少女的身体才能挤出那种晶莹剔透的液体来。

有人附和道,当然,只有少女的身体才是纯洁无暇的。

咿,那不是乳腺癌的信息吧?少女的乳房是挤不出液体来的。有人煞有介事地插了一句。

七、

大家还在挤挤攮攮地往前挪行,很快就轮到白大褂要来帮助莫小贝挤奶水了。只要他们帮莫小贝从乳房里挤出体液来,莫小贝就要缴纳一笔昂贵的费用给他们,然后莫小贝才可以顺利通过关卡到岛上的白房子里去。

莫小贝不愿意任何陌生男人在她的身体上随便摸来摸去。除了梁良,还没有任何男人接触过她的身体。她知道自己的少女之身是挤不出乳白色或者橘黄色的奶水来的。但是,如果不接受白大褂的检查,她就过不了关口。莫小贝知道自己一旦被他们发现她是混进队伍的偷渡者,她的后果将无法想象。他们一定会认为她是奸细,他们就会将她推入海里。

这时,莫小贝看见白大褂中为首的那个男人戴了个假发套,他正拿着一个扩音器在高声宣传着要给妇女同胞们做检查。莫小贝看出那人是小镇上理发店的老板。一个月前,莫小贝还去他的理发店里剪过头发。那个理发店的老板似乎也同时看出了莫小贝。他害怕莫小贝会揭穿他的秘密,他立即举起手里的高音喇叭喊道,闪开,闪开,荷花号上的一概不准上这里检查了。

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大家嚷嚷着说,为什么不给我们检查呢?是怕我们不交钱吗?我们不会赖账的,我们马上就把钱交了吧。

大家纷纷从钱包里拿出钞票举过头顶,蜂拥向白大褂挤了过去。

白大褂中那个为首的男子一边喊话一边退到了一块巨大的礁石后面。

这时,白大褂中一个个子矮小的男子走过来指着莫小贝说,快把你的衣服解开,你身上带有乳腺癌的信息。

莫小贝紧紧捂住胸部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小个子男人不依不饶地说,怎么会没有呢?你刚走过来,我们的仪器就开始报警了,你还想抵赖?

莫小贝说,真的没有,是我的手环发出的报警声。

矮个男子根本不听她的解释,走过来,一把扯开她的衣服。莫小贝的白衬衣被扯破了,露出了黑色的文胸。

那人接着一把扯掉她的文胸说,你看看,你的乳房都变形了,乳晕旁的皮肤还凸凹不平的,一看就是乳腺癌的迹象,你还说没有乳腺癌的信息。

莫小贝觉得奇怪,自己光滑圆润的乳房怎么会突然变得粗糙不平了呢?莫非是文胸勒得太紧的缘故。莫小贝局促地按住自己的乳房轻轻一挤压,果然挤出了几滴黑水。莫小贝看着水晶瓶子里的黑水,恐惧极了,她想,难道这就是癌症的信息吗?

莫小贝突然想到了梁良。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在那时突然想到了梁良。莫小贝觉得她怕是要死了。她从没有见到梁良的时候,她就郁闷得要死了。她想,如果她真的死了,她就再也不能见到梁良了。

莫小贝突然悲伤起来。

莫小贝想起刚才在岛上还见到梁良的,他穿着一身棕红色的喇嘛服,脸上的皮肤被晒得通红,他好像比现实中的梁良大了几十岁,而且头发冗长而微卷,他整个人都变了模样。只是他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让她不能忘记。他知道那不仅是一双喇嘛的眼睛,那还是一双情人的眼睛。莫小贝彻底被那双眼睛迷住了,所以在陌生的岛上,她才敢主动走过去和他相认。

莫小贝想,也许是她认错人了。是啊,就算他认错人了,那人已经不是梁良的模样,可是她觉得他的身上还带着梁良的信息。他的身上有一种吸引着她想去亲近他的力。

自从来到阿措耶岛上,岛上的天气几乎从来没有晴朗过,天空灰蒙蒙一片混沌,从来没有白天和黑夜之分。莫小贝的头脑懵懂而混沌。莫小贝十分担心自己的健康情况,她害怕自己得了乳腺癌,她就会很快死去。她非常的悲伤,她想不起自己究竟有多长时间没有见到梁良了。很多事情的堆积,让她没有了时间的概念。

那时,她无比的想念梁良,那种想念是隔了几生几世的想念。她太想找个身心可以依靠的人。莫小贝是个游走在世间的孤儿,自从见到梁良以后,她觉得梁良就是她全部的依靠。

她后悔自己误打误撞闯入了一场小商贩的队伍,她们很可能是一群偷渡者,可是,她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和他们成了一个队伍。她只能长此以往的坚持下去,只有坚持下去,她才能司机找到脱身的机会。

莫小贝想起那场人每次数人都是数到十九就不再往下数了,莫小贝注意到他们一场人总共有二十四人,他们为什么数倒十九就不数了呢?莫非这真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莫小贝想起有一次,梁良给她排列过二十四香谱,她突然想到了二十四天尊。

莫小贝喜欢把什么事情都往梁良的身上靠。十七岁的时候,她爱上了老师梁良。十八岁公开恋情。十九岁上大学之后,她和梁良就几乎不再见面。大学毕业后,他们又短暂的相处了一段时间,那时,梁良就经常被抽到到各种科研课题小组,一去就是半年八月。然后,她又由梁良自费供她读研。他们又再一次分开了。每个月,梁良都会准时给他寄来足够的生活费。她与梁良见面的机会几乎为零,她每天只能听见梁良在电话里对她问寒问暖。从梁良的声音里她能感觉到,在世界的另一端有一个人一直在那么爱着她。

遗世独立。莫小贝突然想到一个词语。她觉得梁良一定是从上辈子遗留下来与她相见的。

那一伙白大褂还在煞有介事地给大家做检查。莫小贝猜想,肯定是这伙白大褂在使用什么障眼法,让大家心甘情愿把自己兜里的钱拿了出来。

莫小贝身上带的钱不多,她出来买菜的时候,只带了少量的现金。幸好,她兜里有卡,她卡上的钱是梁良的助手郝金汇寄给她的。

出门前的一天,梁良的助手郝金叫她去了一趟学校。郝金是一个精干的小伙子,他告诉莫小贝说,梁良在去课题组之前,就已经交待他要汇兑一笔钱给莫小贝,说是估计莫小贝毕业的时候,需要一大笔。结果钱汇过去,莫小贝为了尽快见到梁良,还没来得及去取钱,就回到小城里来了。那笔钱又被退回了学校。郝金希望莫小贝过去把那笔钱转到她的账上。

那天,郝金在梁良的办公室接待了她。他用梁良的水杯给她倒了水,那水杯是莫小贝送他的。水杯一共有两只,一只送给梁良,一只莫小贝自己留下。莫小贝的那只水杯印着一个掉了牙的老头图案。梁良的水杯上印着一个掉了牙的老奶图案。水杯里分别一倒上水,老头老奶就笑了。

她离开梁良去大学的那天,她把那只水杯递给梁良。她对他说,此时此刻,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梁良接过水杯,闭上眼睛轻轻吻了一下说,我知道,杯子就是一辈子的意思,我会一辈子陪你,生生世世陪你。

梁良的办公室被郝金打理得一尘不染,看样子,他已经半年八月不在这间办公室了。

郝金出去了好久都没有进来,莫小贝就走出办公室去,她想到熟悉的校园里四处转转。

莫小贝走出办公室,就立即给梁良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说她来到他的办公室了。

梁良说,我正在开会,稍后再给你电话,就挂了。

莫小贝问,你鼻音怎么那么重?

梁良局促地说,我感冒了。

莫小贝还想再问点什么,就只听见那边传来哗哗的水流声。她想着梁良是在基地开会也就不足为怪了。

莫小贝走出办公室,发现郝金正从卫生间里出来,她的手上沾满了水渍。莫小贝和他打了个招呼就告辞了。

郝金说,好的好的。他说话时鼻音是有些重。莫小贝当时也有些纳闷,但是走出学校之后,她也就没再想什么。

一会儿,梁良以一种清朗的声音回了电话。他说会议刚刚结束,马上要去基地看一个实验结果,没时间再讲电话。他叫莫小贝多喝水,注意休息,就掐了电话。

八、

莫小贝气愤地指着为首的那个白大褂说,有种你把你的假发套扯下来!莫小贝穿过喧闹的人群向白大褂挤了过去。可是,她前面的队伍已经把路堵得水泄不通。她无法接近为首的那个白大褂。

莫小贝在喧闹的人群中吼道,你们这伙骗子,有种你们就把头套扯了,露出你们的真实面目。

她知道,为首的那个白大褂根本不敢暴露他的身份。他看见莫小贝犀利的目光一直在盯着他,他心里也有些发虚。他拿着高音喇叭一边叫喊一边往后退,退到人群后的一块礁石旁就突然不见了。莫小贝怀疑在那块礁石后面一定还藏着什么机关。她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她必须想办法尽快离开那里。

莫小贝与白大褂之间的人群聚集得越来越多,人们的情绪越发高涨起来,莫小贝的声音很快就被喧闹声压住了,她根本控制不了眼前的局面。莫小贝被喧闹膨胀的人群不断推着往后挤,她被挤到了一块巨大的礁石旁。礁石后面出现了一条小路,小路一直通向远方的水边。

莫小贝发现这个岛屿其实和另外几个隐形的岛屿是相连的。莫小贝猜想岛屿下面一定有什么重要的公事机关相连着。她觉得岛屿下面一定藏着什么巨大的秘密。

岛礁后面是一条泱泱大河。他记得梁良说过,他就在水边等她。梁良叫她顺着大道左边的小路下去就能找到他了。

莫小贝看了看礁石的方位,小路刚好向左。莫小贝顺着小路一直往左边走去。从岛礁顶上建盖着白房子的方位来看,莫小贝所在的地方应该是另一个岛屿了。

山顶上石头房子里传来一阵叮叮咣咣的打击乐声。莫小贝从一条十分隐蔽的小路顺着声音爬到了石头房子的周围。石头房子被一些灌木丛紧紧包围着。莫小贝扒开灌木来到石头房子的后窗往里瞟了一眼。她看见一些女人正在石头房子里换衣服。那一看,她完全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那里面全是一些惊艳的美女和英俊的男子。那些女人有的穿着兽皮,有的穿着麻布,有的系着围腰,她们一脱去破烂陈旧的衣服就摇身变成了艳光四射的美女。那些女人中,就有当初有与莫小贝一同上岛的那几个老妇。她们取下头巾围腰和脱去破旧的衣服,一个个都是丰腴靓丽的女人。她们很快换上五彩斑斓的纱衣就到楼上跳舞去了。莫小贝注意到她们每个人都露出了深深的乳沟。

莫小贝明白了那些白大褂为什么要拦在石崖下检查她们的乳房。原来她们是从岛上散布到市井的宫女和乐师。她们只是暂时离开岛屿,到市井里转悠一圈,又必须按照指令回到岛上来。是的,她们正被一种指令控制着。她们回到岛上的时候,得严格接受白大褂们的检查。她看见那个戴斗笠的男人肩上扛着一架古琴。估计他是队伍里的琴师。莫小贝倒吸了一口凉气,悄悄退回灌木丛。这个立体的世界断层把她的腿都吓软了。她赶紧从小路一口气逃到了水边。

水边的这个岛屿很安静,礁石间稀稀朗朗散落着一些树木。林子里偶尔传来几声轻快的鸟鸣和潺潺的流水声,这里完全没有了先前的喧闹和烦嚣,整个岛屿被一种巨大的安静和美好覆盖着。莫小贝从小路的石阶上往下看,一条浩浩荡荡的河流正好把两堆巨大的岛礁隔开了。

莫小贝远远的就看见河边走着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男子似乎一路迎风在思考着什么。

嗨!你好。莫小贝对着他使劲挥挥手。

是梁良。他抬起头,正一脸阳光地对着她微笑。

看见梁良笑容满面地向她走来。莫小贝对这次意外的相逢喜极而泣。

你怎么一个人在河边啊?

我已经在这里等你好几年了。梁凉胸有成竹地说,我正在研究这条河,我要把这条河里的水引到对面的岛上去,那边需要很多的淡水。他看上去非常的兴奋。

是吗?这样到底行不行啊?莫小贝一脸疑惑地问。

行啊!我已经考察好久了,并且花了大量时间写了一篇关于用蒸馏法调度和置换水质的论文,引起了上面的重视。梁良说,如果用攉水瓢把海水一级一级攉到礁石顶上,让太阳能蒸馏之后,经过细沙和木炭过滤一遍,再用陶管把山顶的淡水引到对面去,就可以解决那边淡水稀缺的难题了。梁良指着远处的河流说,你看这些淡水白白地流淌了多可惜啊。

莫小贝顺着梁良所指的方向望去,一片远山近水朦胧。河水泱泱流淌而去的远方,被一片浓厚的灰色覆盖着。她不知道,那河流远去的远方究竟是哪里。

梁良说,再过七天,我就要到那边报到去了,他们让我去那里当县令,就是专门负责治水和治理群众纠纷问题的。

你要去当县令?莫小贝觉得好生奇怪,县令这个词语她只在古装剧里看过,梁良现在怎么也说县令这个词语呢?他还说,他已经在这里等她好多年了。莫非他是生活在古代?要么是她从现代穿越到古代来了。

他们为什么要你去当县令呢?莫小贝好奇地追问道。

就是那篇论文吧。梁良轻描淡写地说着,他带莫小贝来到一座小院里。

这就是我办公的地方,梁良指着一座青瓦白墙的小院说,我在这里搞研究已经好多年了。

九、

院落十分狭小。小院正门对着一间低矮的平房。平房进门左边的墙壁下,静立着一张窄小的书桌和一把古旧的椅子。莫小贝走过去,在木椅子上落座下来,那把椅子不大不小,刚好容得下她娇小的身躯。莫小贝才想起看看梁良的身体,也是那么消瘦而单薄。

莫小贝轻轻抚摸了一下摆在桌子上的黄杨木镇纸,那木质如婴儿的皮肤一般光滑细嫩。

梁良从桌子上拿起一叠薄薄的书笺递给莫小贝说,这就是我写的关于妃子笑的论文。

莫小贝接过书笺仔细看了起来。她听见书房右边小楼上的房间里好像有人在活动。莫小贝还在仔细听,一个蓝色身影从楼梯上走下来就闪出了大门。

梁良说,他是专门负责监护我的看守。

莫小贝一惊,幸好看守没有发现他们在房间里,不然她肯定会被驱逐出去的。

中年男子并没有发现梁良带了莫小贝进来,他像往常一样走到小院周围巡逻去了。

小院实在太小,小得容不下一辆木轮车转身。小院的大门后面种着一棵刚谢了花的荔枝树。

梁良说,这棵荔枝是我在岛上多年的研究成果,今年刚刚开始挂果了。莫小贝瞟了一眼门后面那棵一人来高的荔枝树,树上刚结了几颗青涩的小荔枝。

莫小贝说,那你真要去那边任职吗?

是的,我也不想去啊,可是调令已经下来了。梁良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材料递给莫小贝说,你看,这就是调令,还有七天就去报到,后面附着的这个材料是引水上岛的论文。

莫小贝接过论文,里面写着怎样引水上岛,怎样治理县内水域的思路和对策。

莫小贝默默地看着眼前的梁良,他那么年轻那么俊美,他清俊中略有几分道骨仙风的淡然,他的鼻翼和额头都在闪着智慧的光。她没有理由阻止他去赴任啊。

莫小贝有些失落。

她说,那个地方有你这样一个有思想的父母官应该是他们的福气呵。

听说那地方黑帮暴政盛行,加上连年闹水患饥荒,老百姓生活永无宁日,要是我去主政,我一定会努力治理好的。梁良志气昂扬地说。

莫小贝翻开梁良递过来的调令和论文,看见调令上清清楚楚写着的是李良的名字。

莫小贝说,噢,这调令上明明写的是李良,不是你呀?

是的,就是我啦!

可你是梁良,你不叫李良啊?

梁良说,我去那边当县令就叫李良,这是上面规定的,现在是李氏王朝的江山。

那边是什么地方?

吴县。

吴县?那你怎么会叫李良呢?莫小贝急了,可你是梁良啊!

我去当县令就叫李良啊。梁良蛮有把握地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仅是个县令,我还是个将军呢。

莫小贝看着眼前的梁良,他既不是那个穿喇嘛服的长老,也不是搞环保研究的那个梁良。总之,他很年轻,很俊美。

你不是那个卷发穿着喇嘛服的长老吗?怎么现在又是绾着头发的样子?

穿喇嘛服卷发的那个人也是我啊,那是以后的事了,梁良心不在焉地说,过几天我就要去吴县当县令了,我就叫李良。

莫小贝眼前的这个人还很年轻,他意气风发的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光芒。他的头发高高绾在头顶,身穿一件蓝色的粗染裋褐,举手显得额干练利索,谈吐间显得博学多才。

莫小贝觉得很奇怪,眼前的这个梁良并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梁良,可是他们之间却从来没有陌生感。她又问了一遍,穿喇嘛服的那个人也是你吗?

是的,那是以后的事了,在那个岛上,大家都称呼我为达摩苏木长老,梁良轻描淡写地回答了一句。

梁良一路和她并肩走着,脸上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他一路滔滔不绝地跟莫小贝说他去到那边以后,将要怎样治水怎样治暴的计划,全然不顾莫小贝的情绪变化。

莫小贝彻底的懵了,在她的生命里,究竟有多少个梁良呢?他一会儿叫梁良,一会儿叫达摩苏木长老,一会儿又叫李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小贝的心里非常混乱和失落。莫小贝搞不明白,眼前的这个李良,他既不是自己的未婚夫梁良,也不是穿喇嘛服的那个长老,可是,在莫小贝的心里,她对他却是那么熟悉,她觉得他们就是一对相爱了几个世纪的恋人。

十、

眼前的梁良已经彻底忘记了莫小贝的存在。忘记了他曾经答应过,半年后要和莫小贝完婚的事。莫小贝慢慢退到了梁良的后面独自黯然神伤。

梁良还在继续滔滔不绝讲述着他到那边要怎样治水治暴的计划。莫小贝已经忍受不住了,她轻轻打断梁良的话说,你可以陪我到路上去走走吗?

可以啊。梁良一脸轻松地回答,反正,过几天,我就要到那边去报到了。如果我的思路能够实现,可以把淡水引到对面的岛上去,那边就可以种植大量的荔枝了。这是我在岛上研制了多年的成果,现在终于成功了,也算是我将来送给你的最好的礼物吧。

莫小贝知道,他说的依然是妃子笑。他认为他付出这些年,所做的努力全是为了她,可她却一点也快乐不起来。

她知道,梁良就要离开她了。梁良越是努力,离她想要的目标就越来越远。

这些年,莫小贝不断地离开梁良去学习,也是为了和他的距离不至于拉得太远。结果,他们付出的越多,他们彼此间的距离就走得越远,直到遥远得他们彼此都不认识了。以至于他们彼此都只活在互相生生不息的想念里。

莫小贝想,梁良已经把要娶她的事情都给忘了。

梁良陪着莫小贝往小路上走去。这时,路边不断有许多人经过,大家可能与梁良很熟悉,那些人都向他们投来友好的目光。梁良一路点头和路人打招呼,一边在滔滔不绝讲述着他的计划。莫小贝默默地走着,什么也没有说。她的心事很重。她觉得她在和梁良相处时,她已经没有了时间和空间的存在。她不知道她究竟在哪儿,她也不知道他会去哪儿。

梁良说,我在岛上是专门有人看护的,我走到哪里都被人监视着,这岛上的人都知道我在研制一种产品,只是他们不知道,我是专门为你研制的,这样也好啊,我研制出来了,对大家都有好处。

莫小贝勉强笑了一下,她觉得梁良说他来岛上是专门为她在研制一种产品,她根本不快乐。她一点也快乐不起来,是因为她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梁良了。他们每天只在电话里互道相思之苦,他们每晚睡前道晚安,起床互相问好。可是,她已经记不清楚他的模样了。她只知道,她很爱梁良,梁良也很爱她。看着身边的这个年轻人,莫小贝的心里充满了无限悲伤。他一身粗染蓝布短褐,一直是她似曾相识的样子。梁良还在津津乐道地说着他在岛上的研究成果,以及他将要去那边的种种理想和抱负。他却不知道,莫小贝退在他的身后早已泪流满面。

梁良说,前几天,我叫人去岛外运了一些西瓜和榴莲过来,我要提取里面的元素制造一种香水。不论男人女人,只要闻到那种香水就会快乐无忧。

莫小贝知道,梁良说的岛外运西瓜和榴莲来的人就是他们那支一起偷渡过来的神秘队伍。

她知道,他说的那种香水的味道,就是一种热带雨林中清新甜美的味道,那是一种被爱着的味道。

多少年以来,莫小贝一直被梁良这样爱着,她的记忆里永远弥漫着热带雨林里那种清新甜美的味道,而如今,面对眼前的这个俊美少年,那种味道却离她却越来越远,远得几乎只剩下一丝记忆,远到让她有种抓不住的感觉。

十一、

看到梁良去任县令的决心已定,莫小贝不好再阻止他。梁良是个有思想的人,她不想耽误了他去实现他的理想和抱负。莫小贝看看梁良身上的短褐,她在想,如果他去了吴县,至少他这一身发旧的蓝色短褐可以换为华丽的官袍。至少可以这样。

这样想的时候,莫小贝的心里就释然多了,同时她也感到无限的失落。她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再完全属于她了,他只是属于她遥远的记忆。

梁良陪莫小贝来到水边,看着泱泱流淌的河水,莫小贝忍不住对着河水泪流满面。

梁良转回身来,一脸疑惑地问,小贝,你怎么哭了?是哪里不好吗?

没有。我很好。我只想去一个地方。莫小贝强忍着泪水说。

很好啊,你要从哪里去呢?梁良像一只呆鸡,一脸茫然地问她。

我想从这里去!莫小贝指着泱泱流淌的河水说。

不行不行,这里没有桥,从这里下去会淹死的。梁良还是一脸的木讷。

我不从这里去,我能从哪儿去呢?莫小贝泪流满面地说道。

从那边,那边有路啊。木讷的梁良依然不知道莫小贝心里的痛,他指着岛屿的方向认真地说。

莫小贝知道,此一去,她与梁良此生再难相见。

莫小贝扬起头,让自己单薄的身体迎风疾行。她知道,梁良在她的身后从此望眼欲穿。

十二、

穿过那湾浅浅的海水,莫小贝来到一幢白色房子前,她看见,白房子的四周都有铁丝网严严实实地围着。在白色房子的南边开了一道低低的大门。大门是那种铁制的栅栏,一眼就能看见大院里的布局是几排低矮的平房,平房的门上刷着乳白色的油漆。每一道门的上半部分都是用玻璃做成的,玻璃后面扯着浅黄色的纱布。院子里布满了高低大小的礁石。莫小贝想,这里肯定是一个重要的基地,一定有人在这里做什么重要的科研项目。

莫小贝对着门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见院子里一个穿白色上衣,头戴白色帽子的人在巡逻。她对着那个人认真地看了一眼,那个人就向她走过来了。

梁良!莫小贝失声喊了出来。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在这里值班啊,里面正在审理一件用阳光蒸馏海水与环境保护的案子。梁良说,我知道你会从这里经过,所以我就在这里等你呢。

我们快离开这里吧?你看,这儿四周都没有公路,我们得尽快找到一个出口才是。

梁良走过来示意莫小贝不要出声,梁良拉着莫小贝的手偷偷绕到一个正在烧水的锅炉后面藏了起来。这时,一列火车从锅炉上方的悬崖上呼啸而来。莫小贝知道,那悬崖上有一条独一无二的火车路一直通往山外。

莫小贝躲在锅炉后面看着火车呼啸而去,她示意梁良和她一起攀上悬崖逃走。

我们还是等第二列火车到来吧,现在,山上有一群长老正在给山洞里的人做祈福法会,那些人得了失忆症。梁良小声说,小贝,你别担心,等我和他们一起做完法会,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她听见梁良在叫她小贝。她心中有了些许温暖和感动。

梁良,我们是不是在一座孤岛上啊?

不是,梁良悄声说,我们是在一个天坑里,我们不能迎着来时的河流返回,我们只能从这片悬崖上爬上去坐上火车,我们才能回到原来的地方。

又一列火车疾驰而来,又呼啸而去。

十三、

梁良到山上和长老们一起做法事去了。莫小贝一个人悄悄爬上了悬崖。这时,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打开一看,有无数条未接来电和一个邮件。邮件是梁良的助手郝金发过来的:莫小贝,对不起,我是梁老师的助手郝金。听说你已经失踪三个月了,公安机关正在四处寻找你的踪迹。如果你收到信息,请你尽快回话。我不知道你现在是否还活着,可是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因为,我知道宇宙中的能量是守恒的,有一天你终归可以接收到我发出的信息。梁老师在你去读研之后一段时间就失联了,他是在被抽去基地的途中,飞机与地面失去了联系。人们都不知道那班飞机去了哪儿。也许,你已经在新闻里看过报道了,只是你不知道你深爱着的梁老师就在那一班飞机上。或许,你已经知道了,只是你一直不敢承认事实吧。

莫小贝,我要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知道做人的信用也是宇宙间的能量。因为梁老师的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我的,他说,他们的飞机可能出了故障,如果他回不来了,叫我每个月就从他的科研奖金中拿出一定资金寄给你。他叫我每天以他的名义给你三次电话。叫早,晚安和中途的问候一个不能少。后来我用声音模拟程序学着梁老师的声音每天给你电话。开始的时候,你一直在问我,为什么我的声音那么清朗那么甜润,我说是给你电话的时候,心情特别好,声音自然就甜润了。你不知道,那是经过程序美化过的声音。后来你似乎也习惯了那种程序化的声音。在和你的通话中,我感觉到了你是那么的爱梁老师,你对他的爱是那种超越了生死和顺从与充满敬佩的爱。后来,连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我是我自己还是梁老师的替身。后来,渐渐的我才明白,我已经爱上了你,以梁老师的名义。

直到你和我说到婚礼的时候,我都不敢告诉你真相,我只好说,让你按照自己的爱好布置我们的婚房,等到我回来的时候就可以完婚了。我知道,这对于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子来说,是多么残酷的事。可是,你并没有怨我。不,确切地说,是你没有怨恨梁老师。我不敢告诉你呵,因为我不忍心伤害你。我知道你是那么的爱梁老师。从我与你这几年以来的交流中,我知道如果你知道梁老师已经不在这个世界的时候,你一定会活不下去的。我只想一直在拖,希望梁老师能够在你们的婚期如时归来。

直到那天,你说你炖了梁老师爱吃的虫草花鸡汤,叫他中午一定要回来吃饭时,我才觉得,我彻底的懵了,梁老师的角色我再也扮演不下去。你说你还要去买他爱吃的榴莲和荔枝时,我知道你爱梁老师已经爱到了骨子里。我知道你已经把对他的爱和依恋的能量已经转换到一种特殊的食物和气味上去了。我真不敢告诉你真实的情况,我只好说,叫你先吃,不要等我。其实,是我不知道要怎样来面对你。我想,要么我要等到天黑的时候,我会带上声音模拟系统,化装成梁老师的样子来见你,可是,我不知道我们后面还会发生什么。我一直惧怕你发现事实的真相后,将是怎样天崩地裂。可是,那天你挂了电话之后就杳无音讯。这三个月以来,我在到处找你,我利用公安的监控系统知道你去了菜市场。你和一群不认识的人去了河边,因为他们的拖车噪音太大和他们的穿着一样,以至于监控系统无法辨识出你来。

郝金说,莫小贝,不仅是梁老师爱着你,我发觉这三年多来,我也深深地爱上了你。我想我是不是承载了梁老师从宇宙传来的能量?听不到你声音的时候,我一刻也活不好。我得告诉你,我是你高中时,隔壁班上的一位小男生,我爱上你已经好多年了,只是你的眼里只有梁老师,而没有注意到我罢了。

电子邮件的内容还有很多,莫小贝还想继续往下看,但她的手机一滑掉到悬崖下去了。莫小贝往上看,那悬崖是孤立的,与上面的火车路没有连在一起,她根本上不去。她迎着来时的悬崖返回了天坑。

十四、

冬天,悬崖上飘雪了。梁良在悬崖上凿坎子。

莫小贝从身后给他端来一杯水,她迎着悬崖峭壁往上攀爬。快要来到梁良身后时,她已经累得脸色苍白,她的眼前出现了一道道金色的光圈,她看见所有的时间和空间变成一堵无比巨大的岩石横亘在眼前。她气息奄奄地扒在岩石上,无法在往前半步,她看见自己瘦小的身躯挤进了一片巨大的岩石断层。坚硬的岩石向她挤压过来,她拼命地推开岩石,她看见梁良远远地在她前面凿石坎。

她看着身后的悬崖峭壁说,梁良,悬崖那么陡,我们上不去的。

不怕,我会带你出去的,梁良擦净手上的石渣,把她揽在怀里说,我会每天为你凿一道坎子,我一定要带你出去。

梁良,我不想出去了,莫小贝靠在梁良的怀里说,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们可以在天坑里种一棵荔枝树。

我每天为你凿开一道坎子,梁良认真地说,不管多少年,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不用了,有你,我已经足够,我不想你再离开我,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莫小贝一脸幸福地说,我爱你,因为你是我的梁良。

莫小贝笑了。梁良从未看见过莫小贝如此幸福的笑脸。

原载于中国作家出版集团《民族文学》2018年第3期

作者:段海珍,女,彝族,70后,姚安县文联副主席,《荷城文艺》副主编,省作协会员,出版有小说集《天歌》《鬼蝴蝶》、《红尘宝贝》和散文集《到梅葛的故乡去》,作品散见于《民族文学》、《边疆文学》、《滇池》、《金沙江文艺》、《艺术云南》等刊物,代表作有《天歌》《私奔的兔子》等,获得过云南省报纸副刊好作品奖和“边疆文学”奖、滇西文学奖等。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