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继聪
中秋节晚上,她说要出去看月亮,我们走了几条街,都是高楼林立,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月亮,都看不见月亮。第二天晚上,她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叫我陪她再去看月亮。我说要看城里的月亮,或者说身在城里,要想看月亮,就只有去龙川江边,或者太阳历公园等处,那些地方开阔些,应该可以看见月亮。其实我也不敢断定。然而这样的地方也是极少了,越来越少了,城里越来越拥挤狭窄,罕见开阔的地方、开阔的天空了。
我说,其实要看日出、看阳光也一样,城里很难看到了,要看月亮或者朝阳夕阳,都不如干脆去城郊城外乡间看,乡间从来就不缺乏阳光、月光和诗意,白天是阳光的世界,夜里是月光的世界。朝阳出山,鲜红活泼,月亮东升,又大又圆,在乡间而言,都稀松平常,都是日常景象,而在城里人看来,都很有诗意,很浪漫美丽。现今住在城里,真是不容易看见月亮、朝阳、夕阳了,要追求诗意和浪漫,看看月亮,看看朝阳,看看夕阳,沐浴朝阳,踩踩夕阳,踏月而行,对月而歌,对月而饮,“举杯邀明月”,真是已成一种奢望了。这对于古人、对于我们童年来说,却是每天都可以做到的寻常事情。
于是我就开上车,把她拉到了龙川江边。还好车是越野车,如果龙川江边也看不见月亮,我们可以开车去城北的北山太阳历公园、城东的东山福塔公园、城西的凤山,或者干脆回到我老家乡间去看月亮。所幸龙川江边开阔,周围的高楼没有把月亮和天空彻底遮住。江两岸垂柳成行,正是“月上柳梢头”的情景。
在这样一个州市级政府所在地的小城里,或者更大的城里,即便看得见月亮,由于街灯家灯太多太亮,摩天大楼太多太高,遮挡得太严实,月亮也很昏暗,也黯然失色。不知道小县城小乡镇能不能看见月亮和日出。
乡间真的从古至今就不缺乏阳光、月光和诗意。
儿时生活于乡间,总觉得月亮很大很白,夜夜总是从村子后山爬上山来,洇上一院院瓦房,走进一家家院里,穿窗入户,涨上一丘丘山田、一条条田埂,浸润透一株株树木庄稼,流淌在一条条村路上、一面面山坡上,似乎还有哗哗淙淙流淌的声音,衬得满乡间都是宁静。有时候,月亮大概很高兴,天还没黑,就从山背后爬上来,与我们一起在村巷院子里做游戏。秋天,收割了稻谷,稻草扎成的稻草人,像千军万马集聚,站满了田坝,晾干以后,收拾起来,堆在田埂上,或者一捆捆挑回来,堆在院里院外,堆成一个个圆罗罗的稻草“城堡”。我们就在村里村外村边的稻草垛间做游戏,玩“躲猫猫”“抓老鼠”“老鹰抓小鸡”和“跳房子”“跳山羊”等等游戏。几乎每一晚,我们都玩得很开心快乐。月亮总要从山那边爬上来,与我们一起玩。
中秋节的晚上,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亲手和荞麦面,在炉火上炕烤土月饼,团团圆圆坐在挂满红红柿子“红灯笼”的柿子树下,品尝乡村土月饼荞麦饼,院里撒满了月光,好像是月亮走进一个个农家小院里,与乡亲们一起过佳节庆丰收。
“映雪读书”,只有在乡间才可以。乡间的月亮,又大又白,活泼开朗,有情有义。在乡间的月亮下,我们看得清小学中学课本上的字,至于古人用毛笔写的大字,在乡间的月亮下读,就很容易了。在乡间的月亮下月光里读书,总是别有情趣和诗意。如今高楼林立、摩天大楼挨挨挤挤的城里,是找不到月光来读书的,即便漏出来一缕半缕,也很昏暗,也无诗意,引不起情趣。在乡间的月亮下、月光里读书写字,都总是很有情趣和诗意的,做游戏,聊庄稼农事家常,纳鞋底,抽旱烟,也很有诗意情趣。在乡间的月亮下月光里,几乎做任何事情都很有诗意情趣。
在乡间,独自走夜路,也总是不会感到孤独害怕,总有月亮一路陪伴,我一走,月亮也跟着走。天黑后,还在村外山野里干农活,侍弄庄稼,盘菜地,挑水浇菜,收工后去碾米,走亲戚归来,或者去放田水,都有月亮陪伴。在乡间山野里做一切农活杂务,不乏艰辛,但是也不乏月亮野花野鸟陪伴,不乏山花笑、野鸟歌、蛙声乐,也都不乏浪漫和诗意。
生活于乡间,总是能够夜夜看见月亮的,月亮、村庄、瓦房、森林、野花、田坝、庄稼、溪流,总是很和谐的画面,虫吟、鸟鸣、蛙声、犬吠、林涛、溪曲、月光,总是很和谐抒情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