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宿迁
肖克凡
我从小喜欢地理知识,存有几册“中国地理”“世界地理”的地图集。可是不知为什么对“宿迁”地名并不知晓。便有了小学生似的期待,促使我感染新冠肺炎康复后欣然出行。
乘京沪线高铁抵达宿迁,下午即外出参观,乘车沿途多为尚为返青的田野,感觉仍在北方。这里也确是苏北地方。傍晚时分转往苹果种植基地,说是从新西兰引进的品种,广泛种植成了知名品牌。一路上副驾驶位置的姑娘不停地打电话联系有关事宜,我猛然感觉她说话有些音调酷似天津口音。这姑娘说话如果不是长篇大论,你听上三句五句真会以为是“天津话”。于是,一瞬间便拉近我与宿迁的距离。不由想起以前写过的文章《他乡邂逅故乡》,莫非此行我会重温这种感慨吗?于是兴趣大增。
果不其然,宿迁颇有与天津相近甚至相似的地方。首先宿迁地处大运河畔,这条贯通神州大地南北的河流,可以称之为流淌的“线性文化传播带”,沿大运河城市不分南北码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有如江苏的扬州,山东的济宁和临清,还有最北端的天津,无论衣食住行,皆可寻觅到文化融合现象。天津城市体量显然大于宿迁,然而具有相同的“运河文化基因”。这正是水路航运的特点。
宿迁有骆马湖和洪泽湖两大淡水湖,令我想起家乡的“七里海”和“黄庄洼”。宿迁不乏水田种植,天津则有著名小站稻。
再者,宿迁地处黄河故道,历史上狂野黄河“夺淮入海”,形成不少沙壤土质。无独有偶,天津地方自东周以来,黄河也曾“夺海河入海”,也有形成黄河故道的沙壤地貌,著名的天津“沙窝青萝卜”便与水土有关。天津与宿迁地理地貌产生“镜像”,难怪初到宿迁便产生“他乡疑似故乡”的神似感觉。
宿迁尽管城市体量小于天津,却有着5000多年的文明史和2700多年的建城史,曾是钟吾国的都城。司马迁《史记•项羽本纪》“项籍者,下相人也,字羽。”下相就是宿迁古称,这里是地处江东的项羽家乡。
离开万亩苹果种植基地,自然产生游览“项王故里”的期待。然而好饭不怕晚。前往“洋河”与“双沟”的酒厂,这也是不容错过的工业景致。
说起中国著名的酒厂,我去过几家。我国名酒香型种类不少:酱香、浓香、清香、兼香、芝麻香……我在黔北地区甚至见过茶香型白酒,可谓稀有。洋河酒历史悠久,源于隋唐,盛于明清,曾为皇家贡酒,享有“味占江淮第一家”的美誉。此番访问洋河酒业集团,还是颇有感受的,这感受便是“创新”二字,以为值得分享。
我们知道洋河酒属于浓香类型。无论参观还是访谈,我感觉所谓香型概念已然淡化,随处可见的关键词是“绵柔”。原来近二十年来,洋河酒厂在坚持传统优势的同时,迈开大胆创新的步伐,他们适时抓住中国白酒以味为主的精髓,倾心尽力在“绵柔”二字下功夫,历经反复实验不懈摸索,坚定不断创新的信念,终于创出绵柔型白酒新风格,翻开华夏酿酒新篇章,于是引来国内多家酒厂参观学习,一时成为白酒行业争相跟随的时尚风向标。
此行采风作家有善酒者现场品鉴“绵柔”感叹道,神州酿酒千年,洋河推陈出新深得饮者喜欢。我素不善饮,听罢此言不愿失去亲近绵柔的机缘。之后经洋河酒业集团生物研究院以科学方法测得酒量“一斤以上”,据说这种检测法准确率95%,看来我落在5%范围里了。
一路参观洋河酒厂的生产车间,更有感触。时代发展科技进步,洋河智能酿酒车间皆由机器人操作,几乎不见工人身影。我曾在市经委安全处工作,广泛接触机械冶金纺织化工医药食品等企业,因此格外留意工厂安全生产情况,看到车间挂有“安全生产十大禁令”,便逐条仔细阅读。尽管实行智能机器人操作,洋河酒业仍然恪守以人为本的安全生产观念。人,依然大写。这自然会酿出好酒的。
身披酒香前往项王故里游览,收获很大。不知从何时形成“项羽故乡会籍”的错误记忆(他确实随叔父到过浙江)。这一讹便是几十年。回想三十年前有某河北作家告诉我,太行山主峰在河北满城境内(其实主峰在王莽岭),便信以为真讲给别人,自然闹了笑话。这次走进“项王故里”游览,切实体验“读万卷书,行里万里路”的道理。来到宿迁纠正记忆谬误,令我颇有拨乱返正的感慨,这权作新冠感染康复后“自我刷新”吧。
站在那株“项王手植槐”近前,不觉古风扑面而来。这株古槐树龄已有2230年,相传为项羽16岁离家时亲手所植,如今树高12米。这两千多年历经洪水、雷击种种磨难,依然枝繁叶茂。我在古槐前得知,有着两千多年建城史的宿迁,有下相、宿豫、钟吾的古称,然后几经分分合合,公元1996年再次组合为地级市。如此说来,这株古槐便是见证宿迁历史变迁的活化石了。于是,游客们站在古老槐树前,分明是脚踏历史与现实的交汇点,遥想项羽这位孤身挺立中国历史深处的悲情英雄,则引发人们各自不同感慨。历来流行成王败冠的法则,并未湮灭西楚霸王的身影。宿迁与项王同在。这念想已然凝结在项羽青石雕像里。
告别宿迁返回家乡,不知为什么我时常想起参观那里现代科技植物园,那原本低矮的西红柿秧,竟然被培育成“西红柿树”,你必须抬头仰望红澄澄的果实,彻底改变以往腑身可见的印象,这便是生活出新的情景吧,似乎换了人间……
(已刊2023年4月10日《中国艺术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