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挫鸡》

下班刚回到小区，就闻到空中弥漫的鱼香。

“谁家炸刀鱼的，这么香！”同事大侠说。我使劲嗅了嗅鼻子，咽口唾沫。走到自家楼下，又是一股葱油饼的香味扑鼻而来。心下思忖：家家户户都是天天过年的节奏啊！

以前，只有过年才能吃上好吃的，因而小孩子们格外盼年，实际上是盼好吃的。儿时过年最盼望的好吃的，当是父亲的挫鸡。

可别误会，父亲的挫鸡可不是大家理解的公鸡母鸡或笨鸡蛋鸡的那层意思，而是我们老家的一道特色菜，是用农家饲养的本地老母鸡汤与鲜嫩的冬窖大白菜一起做的一种家乡独特美食。

每年腊月二十九这天，一大清早，哥哥堵住鸡窝，挨个放行，待到那头早就被钦点为新年献礼的黄毛老母鸡一探头，哥哥麻利的一把摁住，利落的杀鸡脱毛洗净。阎王不嫌鬼瘦的我，从中挑些稍微好看的鸡毛做毡子用。遇年，想留着老母鸡产蛋，便由我掌权选取大红芦花公鸡代替，“中彩”的芦花鸡，满身通红闪亮的鸡毛，都被我制作成各色毡子，金黄油亮乌黑风爪的大公鸡便留待晚上煮汤。

吃过晚饭，一切收拾妥当，父亲便开始刷锅烧水煮鸡。半大不小的我，不好意思一幅馋相地赖在那里干等，于是去了堂屋佯装睡觉。半宿辗转反侧，待到空中飘来鸡肉的鲜香，我便披衣跑到锅屋里，父亲抿嘴笑着为我盛上一碗鸡汤，扯块鸡皮、撕块鸡肉，甚至半条鸡腿给我，而我总是吃块鸡皮鸡肉过过馋瘾便将鸡腿再放回盆里，然后找鸡骨头啃，毕竟骨头耐啃而肉不经吃。啃几块骨头，再喝几口汤，特别是汤里放点点盐末，鲜香味更被激发出来，舍不得一口气喝光，便小口小口的啜、慢慢的咂，油花荡着波圈由小到大由密到稀一个两个三个地被吸进肚里，热碗盛热汤，趁热喝下去，由胃及身通体舒服。略微解个馋，我也就懂事的起身回屋睡觉，毕竟鸡骨头也是有限的，哥哥弟弟们也爱啃呀！

父亲接着将拆下的鸡肉用刀横竖挫成玉米粒大小的小肉丁，连肉带汤盛在一个铝锅里，放到堂屋的柜桌上。至此，新年的挫鸡食材准备就绪，静待享用。

因为除夕和大年初一是要吃年夜饭和饺子的，所以正月初二才开始享用挫鸡。

早上起来，父亲选一颗白白胖胖水水灵灵的冬窖大白菜，去掉外面烂叶老叶，剁下鲜嫩的白菜头，热锅热油葱花爆锅，胡椒粒研末、白菜切丁，入锅翻炒至半熟，加一匙酱油搅拌调色，然后盛上两大勺子鸡肉鸡汤，提前泡好的粉条也切的短短的放进锅里，再添上两瓢水，确保一大家人够吃，然后上边放上箅梁子，摆好馒头、发团一起馏。收拾好锅，盖严锅盖，一通柴火烧。一会儿锅开了，香味溢出来，待热气稍落，揭盖而起，满屋热气腾腾，鲜香扑鼻。父亲给每人盛上一大碗挫鸡、配一个汤匙，每个人都急不待地一匙一匙的享用，鸡肉的香、白菜的鲜，胡椒的微辣，简直是人间美味绝配的黄金搭档，再咬一口暄软的馒头，那才是真正过年的富足！

这样美美的享用一顿“纯正”的挫鸡后，鸡肉僦要留着待客了，那时，挫鸡、炸肉丸子都是春节待客的必备硬菜。能吃上挫鸡，那绝对是至亲相待，来者心知肚明，亲情自然深厚。到正月初六后，该来的亲戚差不多都来了，余下的鸡肉，父亲会再切上蘑菇粉条充实“队伍”，于是鸡汤锅又丰盈起来，每次做挫鸡，父亲仍是盛上两大勺，虽然鲜香略有逊色，但仍旧无比诱人，不得不承认贫穷的年代，物质虽然匮乏，却无比纯正。就这样，一只大公鸡，差不多能吃上一个正月，回味却直至今天不减。父亲的挫鸡陪伴了我一年又一年，能吃上父亲的挫鸡的年，才是幸福年。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挫鸡仍是我的最爱，想啥时吃就啥时吃。但即便是不放白菜蘑菇充数，光是鸡肉炖粉条，或者干脆剁吧剁吧炒个辣子鸡，却再也吃不出当初的那份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