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走過
这个秋天,搬到原山西师大办公。
处处风景,恍如一梦。熟悉的校园里,不再有熟悉的人和事。一条小路、两排法桐、一处丁香,承载着青春和记忆,年轮里写满生命里爱的故事。
多年前下班回到这里,自行车撑至田家炳书院前,便有朋友三三两两汇集。相约去滨河路散步,或者去街边吃菜煎饼。
相逢即是快乐,聊不完的话题,断不了的笑声。林子里,学生或朗读、或走过,年轻朝气,洋溢着蓬勃的生命力。遇到君上夜班,便会一晚上在图书馆泡着,聊天,或者看书。
师大北迁两年,早已物是人非。
黄昏,法桐兼细雨,一声轻叹,无处了得。
前几日下乡,遇雨,着了风寒,腿痛,屈伸不利,行走蹒跚。傍晚下班回家,遇同事,落寞困窘,如年暮已至。
此时蝉鸣已远,银杏尚绿。
中午去广宣街吃饭,长满银杏的街道,即将迎来最美的季节。最好的年华,也留在这里了。落满脚印的来时路上,有关憧憬、跋涉与求索,无憾,亦无悔。
所有的风景,其实只是走过。
风轻云淡,笑而不语。
终究会成为自己成为的样子。
而不是别人眼里的样子。
是什么,不是什么,不重要了。一切都是本来该有的样子。
有努力生活的态度,更有随缘自适的淡然。
苏轼曾赠诗刘景文: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这是一种有色彩的浪漫。
一个浪漫的人,俯瞰大地,关注当下,灵魂有趣而丰盈。万物通透,不入漩涡,看四季河流一样流转。
秋风又起,寒意袭人。
问秋风,可否带我去流浪?
秋风答,在这里呆久了,也想随我去远方。一起沐秋天的萧瑟,也看山河的壮美、田野的收获。
如果有人在抵达不了的地方,就让思念随着落叶,在秋天里飞翔。
谁在沐雪而立?
今日小寒。
较之于几日前,天气晴朗一些,出手不冷,太阳下行走,阳光也温暖。
朋友家梅花开了,发来图片共赏,与雪色相宜,冷艳高贵,是冬日里一抹触动人的亮色。
梅落,亦是相思落。
暗香疏影里,清极不知寒。
可有人沐雪而立,身沾落花,等在一片暮色里?
或许,晨昏雪后,总有一颗孤独的心,安放红泥火炉间,任它地冻天寒,诗酒趁年华,一杯温存入梦来。
你的面容,在火光下渐渐明亮,拂去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是深切的懂得与平静。
一声轻叹。
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流失的时间里,做自己喜欢的事。
寒尽春来。
该来的春天在路上。
记得那人同坐
今天,几个县市最低气温在-22.4℃~-11.1℃之间,超历史同期极值。
清冷,成为这个冬天的主流。
走在冬天,清寒中有着独有的清醒。总会有一段日子,需要面对与担当。奔波着、忙碌着,无枝可依。
庸常之中,亦需有一种清孤之气,问夕阳,看雪落,怀雀跃之心,率性磊落。
走到风烟俱净处,忽然发现这里还有人“独钓寒江雪”,那份惊喜,又何能用语言表达。
于是围炉煮茶。对坐者不可多,又何需多呢,三两而已。
水慢慢沸腾起来,咕噜噜地翻滚着,玻璃壶中的茶汤格外清亮,绵密的茶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看经岁月发酵的叶子渲染出满壶的酒红,美得直击人心。
记得那人同坐,忽有斯人可想。
不需要言语,寒窗映着梅花,一样的明月,不一样的风雪。
无声的安静,雪夜炉火般不息的光与暖。
美是永恒的喜悦
小雪节气,天很蓝,很清冷。
办公室里,听到带响的风,从窗下掠过。
晚上刚回到楼下,田抱着书在等,说是芳从太原捎回。接过书,尚带着一路辗转几个人的体温。抱着书,成为冬天的最暖。
常常一个转身,一眨眼,朋友便会远在天涯。在遥远的另一个城市,还在惦记、在乎,心便通着,若涓涓溪流,在彼此间流淌。
几天前的文代会上,和多日不见的朋友遇见,会后几位同乡去搞雕塑的刘波工作室。刘波是邓庄人,还有一个做记者的双胞胎哥哥刘江,也很相熟。弟兄俩相貌、举止,甚至说话的声音,相当神似,在各自的领域都有建树。刘波的雕塑取材于我们家乡的风物,形神兼具,生动可人。可惜草草一览,不能深究背后的曲折起伏,若有契机,再去了解他丰富斑斓的艺术世界。
晚上和朋友们在操场锻炼,抬头望一轮明月挂在云海。燕子说,月亮像天上点的灯。一愣,惊叹她竟脱口说出这样的话。第二天去公园,大部分树的叶子已落光,简洁舒朗。
美的东西是永恒的喜悦。
来来往往间,走的走远了,留的留下了。不在意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留下四季的风景,以及真诚。
都在意。
回声
一晃,到了二十四节气的大雪。
本应是大雪封河的仲冬,窗外却阳光灿灿。好在上午安了窗帘,不至于强光打在电脑上,一片晃眼。
迁至新址办公后,不时有朋友前来,看望我们,或相谈各种事情。朋友相聚,自是欢喜。茶壶腾腾冒着蒸汽,一起喝茶聊天,相约踏雪寻梅,这里的冬天也是温暖。
下午老师过来。
编辑部同志们都在。谈及报纸的走向,谈及未来,有许多碰撞和新的启发。
几盆绿箩长得正好。
茶香氤氲中,有正在生长的春意萦绕。
努力做好的每一件事情,是岁月里沉淀的情怀。
这漫长人生的每一步,因此实实在在,回声悠长。
夜晚清冷。
看见天空没有月亮。
看见操场落叶在飘。
看见万家灯火在回家的路上。
择取一朵明媚
冬至中午,低温徘徊。
与家人一起吃胡萝卜蒸饺。蒸饺是老家衍传多年的美食,在年节里摆上餐桌,连接着过去年月里贫瘠而温馨的日子,也在今天团聚着各自忙碌一家人。
朋友从老家前来,约几位同乡一起吃油汾饭。这家油汾饭,开在朝殿二巷,刚申请了省级非遗,很地道。席间,几道菜风味醇厚,乡音暖心。
饭后,多年不见的一位朋友,为大家挥毫留下墨宝。
朋友赠我曾国藩诗一首:
左列钟铭右谤书,人间随处有乘除。
低头一拜屠羊说,万事浮云过太虚。
几家好友在阿彩家喝茶。多日不见,相约一起辞旧迎新,也是对新年有个仪式感。
母亲高烧,于晚上住院。
第二天,去医院给小妹送饭。一路颠簸,到医院时饭已温凉。好在保温杯里汤是热的,倒出来热气腾腾,尚可抵御这冬日的严寒。
汪曾祺说,逝去的从容逝去,重来的依旧重来,在沧桑的枝叶间,择取一朵明媚,簪进岁月机里,许它疼痛又甜蜜。
寒一时,润一春
匆匆年又归去。
一切的盼望、相聚、欢欣,都在年节得到充分释放,当年味渐渐散去,又开始了新一年的周而复始。
雨水节气,天气忽然变冷,层云低徊,北风吹寒,龙年首场寒潮带着冬的余威,
卷地袭来。
空里飘着沙沙的声音,掉在地上噼里啪啦响,气象部门的朋友说,下的不是雨,也不是雪,是雪在下降的过程中,遇到温度稍高的空气层,美丽的雪花融化成水滴,又遇冷重新冻结再降至地面,呈现出冰粒的形态,学名为“霙”。《尔雅新义》中记载:雪寒甚则为粒,浅则成华,华谓之霙。
仰望天庭匆匆赶来的雪花,原来也经过这许多磨难,消融了曾经的美丽,又不改本色,降临大地。
寒一时,润一春。
雪花也好,雪粒也罢,终归会化为春水,润泽万物。
大自然的万般神奇,皆为大美。
四季轮回之中,家人平安,日子安稳,才是世间难得的福分。
风雪中回到东城浇花,打开阳台,满目的姹紫嫣红。
有一株君子兰,竟有两束花蕾,着实惊喜到了。蟹爪兰、麻叶海棠、长寿花,也都开得不管不顾,绽放着最美的容颜。
惊喜之后,是感动。
窗外的白雪,映着这些美丽的春的使者,映着生命的坚韧、感时和美。
高山云雾茶
多年前去张家界,导游说她们那里有种茶,叫高山云雾茶。
初听这个名字,感觉好有仙气。
在高山云雾间生长的茶,该是远离了俗世,质地高洁,自带修行。
年后有朋友陆续前来,喝茶聊天。
近日得一盒六安瓜片。这茶产自安徽六安齐山,没去过,据说方圆几十里层峦叠嶂,云雾缭绕。
这茶,也应归于高山云雾类,濯尘埃,润心肺。
多日相聚,相谈自是欢心。
几位朋友谈到语言的问题。
还是喜欢那些雅致优美的语言,言外袅袅弦音,让人感觉、想见的情景有多广阔。
汪曾祺先生曾提出关于中国文学的语言问题。他说,语言不只是一种形式,一种手段,应该提到内容的高度来认识。
闻一多先生在很年轻的时候,写过一篇《庄子》,说他的文字已经不只是一种形式、一种手段,本身即是目的。
语言不是外部的东西。它是和内容同时存在,不可剥离的。
生活与生活隔着生活,隔着时空。
这一刻久别重逢,那一时不期而遇,即使有争论,有不同,也是碰撞。
火把般星星点点散在夜的无涯,彼此呼应,彼此映照和鼓舞。
肴核既尽,杯盘狼籍。
挥手作别。
回家去看花儿,看那些美丽生长的事物。
看梅
去年冬天下大雪时,就想去看这株腊梅,后来又有几次冲动,也因各种繁杂搁置下来。
三八节那天,几位朋友又提起这株腊梅,于是午后直奔“三友园”。
远远看到她,就像见到一位久违的老朋友。有乍见之喜,也有爽约的愧疚。
本该在冬天来看她,凌冬万物萧索,蜡梅傲雪独立,该是多么冷艳、清冽、卓然。数九寒天,天地苍茫,踏雪来寻一枝蜡梅破蕊,是多大的相知相惜。
芳菲袭来,一味真香。
几人坐在旁边的亭子里,闲话家常。在乎的、在意的、不能释怀的,化于春风,遁于无形。
忽忆“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醉了时光,却醉不了此刻。
东坡醉复醒,倚仗听江声。
“独坐须弥山巅,将万里浮云一眼看穿”,能看穿的毕竟是大境界。
不看穿,看风景。
几人坐于萱楼前,看大雁北回。
一只野鸭自远处游来,河面荡起层层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