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型作诗木立传

  在鄂西利川市、咸丰县,渝东石柱县石家乡等地，有一位精通修建吊脚楼的师傅，名叫冉崇汉。他的师傅是龚长富，师祖是谭师傅，师公是刘师傅。他也是非遗传承人。最近在重庆市民间文艺家协会编著非遗书籍中，读到冉崇汉建造吊脚楼的记载，故乡木工行业有高人，以造型作诗木立传，给后代留下不少精神财富和文化遗产。

  1940年4月的一天，在石龙村长平组冉家喜添贵子，他就是冉崇汉。农家添子，本是喜事。可他无喜事可言，因自幼家贫,又惨遭后母虐待,13岁就到处流浪,从渝东石柱流浪到湖北利川,一个未成年人在利川忠路区天山坪煤矿下井，挖煤挑煤维生，真是苦不堪言。

  (一)

  穷人孩子早当家，瘦小的他跟随大男人们一起，挖煤担煤，靠若力挣钱。别人每次担百多斤,他因个子小只能担五六十斤。别人早已收工,他却要熬到傍晚，才能完工。就因如此，那过磅的老人没少数落、挖苦过冉崇汉道:“没力气，来这里凑什么热闹？害得我这么晚还在给你一个人过称!”冉崇汉心里很难受,一心想要改变人生,必须得学一门手艺。正是:养儿不学艺，挑断箩筐系。3年后，他用挖煤挑煤挣来的钱,准备一份绵薄之礼,诚心去拜利川市忠路区大木掌墨师龚长富先生为师,立志学习木工技艺，改变自身。

  冉崇汉虽然穷，但有志气，正义感强。拜师不久的他,一次跟随师傅到咸丰县李子溪公社张家坪张某家做木活。师傅不慎把钱弄丢了,正在四处觅寻。徒弟冉崇汉知道后，他不是投机取巧要取得师傅的信任，而是凭着正义和道德，立马检举是张某的儿子捡的。张家儿子不但不认账,而且蛮横威胁冉崇汉:你敢乱举报，小心你脑袋。他说:大路不平旁人铲，你敢作就敢当，没冤枉你，我就不怕你。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他们只好找驻村的乡干部解决。经乡干部明断是非,龚师傅才拿到自己丢失的钱。由此,龚师傅认定冉崇汉是一个正直可靠丶值得信赖的好徒弟,决心把自己平身手艺传授予他。

  冉崇汉心灵手巧，眼睛精灵，天生就是一个做木匠的好料子。有了师傅真心传授,他真是如鱼得水,斧刨锯凿，一到他手中，仿佛就有了灵性。学徒一年,他劈斧不偏不斜,走锯如行云流水,推刨分寸有度,起卯凿榫成竹在胸。龚师傅收到这样一个精明能干的弟子，打心眼里高兴。学艺第二年,任何大木匠活,在他手中就变成了方条、曲檩、榫头、卯眼等众多木材交汇的一条大河流,都能找到一个好木匠的注脚。勤奋好学,终于出头。20岁那年，冉崇汉顺利出师,并在利川市忠路区民办五一厂内承包木工活,修建高架大木房屋，开启了新生活之路。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转眼到了24岁,技艺精湛的冉崇汉，带着20余位弟子在咸丰县苦昌平给队长冉瑞林修建了一座八字横梁,大轿顶的四方木亭。那时修木亭的不多,在他的掌墨设计下，修出的轿顶木房，让人眼睛一亮，引来很多人的啧喷称颂。名师牟登祥见冉崇汉木亭修得好,大有造化,自愿免费教授冉崇汉许多木工技艺，他真是如虎添翼。

   干一行，爱一行，钻一行。冉崇汉深知，要想学精木工手艺，既要靠好师傅教带传授,又要靠自己刻苦学钻研。为了得到牟登祥的技艺传授,冉崇汉对师傅也非常敬重。每到吃饭时,他帮师傅打饭；休息时，替师傅洗衣服鞋子;到了农忙时节,他还要帮助师傅家里割麦收稻，解其燃眉之急。牟登祥非常喜欢这个手脚勤快、虚心好学的小伙子,毫不保留地把自己的亭台楼角之精密八方墨、之角墨、桥梁拱孤墨丶过河墨等各种精准墨法传授给冉崇汉。冉崇汉木工手艺进步神速,技艺已达到了极高水平，更上层楼目千里。

   (二)

   三十而立，壮年成名。学艺在外，还得回报乡梓。近30岁的冉崇汉给老家一一石柱县石家乡发送一封信。大哥收信后，随即自渝出发，千里迢迢赶到湖北去找冉崇汉。几经周折，兄弟相逢，一齐回渝。

  他回到家乡要做木工,人们开始以怀疑眼光看他，因不太相信冉崇汉有这门手艺。为了打出名誉,打出招牌,不给乡里人丢脸，冉崇汉仅以30元钱的工价,一百斤大米的饭食,廉价修建起了石家乡八大队(今安桥村)一组村民马谷德的两间高二丈四尺八的大木房吊脚楼。立房那天,七大队、八大队两个大队的不少人都来观赏。大家一见冉崇汉的手艺之精湛,祭马、撵煞、说吉利头头是道,房子也修得新颖漂亮,全都打心眼里敬佩冉崇汉的手艺。

  什么叫祭马？就是祭祀马神马王爷也。他是道教的神明，又称“三眼灵曜”。《周礼.夏官》有“马祖天驷也”之记，马王上对应天星即廿八宿中的“房日兔”也。立房时，师傅先安木马，后执鸡祭马，祭梁上梁，花红金谢，马回避，大吉大利，上上大吉利。恭喜发财，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安位五方酒礼仪式，五色布各一尺二。酒斟三献五方青赤白黑黄龙香堂，镇守五方到天明，似等圆满，弟子钱财恭请，钱财宝马谢五方龙神转回乡。

  立房时，有的木匠架木也按如下程序祭马。开工念道:“吉日良辰，天地开张，此日架马，百世齐昌”，到新房落成开财门，各工序均以香蜡纸烛祭祀。立柱上梁时，先在宅中设香案，以祭大地祖。将“天无忌，地无忌，日无忌，时无忌，姜太公在此，诸神回避”的红纸条贴于木柱上，后将木柱穿斗组装排列，进行大小检。掐破一大红公鸡的鸡冠，念道:

  此鸡不是凡间鸡，头顶八卦披彩衣。

  昼在昆仑山上叫，夜在人间笼中啼。

  今日落在弟子手，你给主人报大吉。

  将渗出鸡血涂于屋梁柱头上，意在趁吉驱凶，此为“大检”。而“小检”则是为祈福纳吉的点梁，用渗出鸡鲜血边点屋梁边祝告:

  一点梁头，子子孙孙中诸侯;

  二点梁腰，五谷丰登步步高;

  三点梁脚，家业兴旺万事好。

   尔后焚香化纸、猪头雄鸡的祭梁，以示“ 香案红烛亮堂堂，点在堂前照四方。自从今日点过后，主家人财两兴旺”。祭马结束，就是喊吉利，也称说“四言八句”，这些都体现了土家人朴素的辩证法。

  你听，掌脉木匠冉师傅手提木榔头，在梁柱上过敲发家致富之锤念道:

  一锤应天堂，子孙事业发达福寿长;

  二锤应地府，子孙辈辈双全贵与富；

  三锤应华堂，人发财旺代代大吉祥;

  四锤响嘡嘡，感谢团邻亲友都来帮。

  一声捶响到天明，惊动宅舍土地神；

  一捶天神归天界，二捶地神入幽冥，

  三捶凶神恶煞退，听吾号令一齐惊。

  捶子落地，百无禁忌，姜太公在此，请诸神回避，大吉又大利。

  此后，右边木匠念:

  上了一层又一层，华堂高照紫微星;

  今日立房上梁后，辈辈儿孙中诸候。

  上了穿枋上梁头，主家今日建高楼;

  吉庆祥和把梁上，五世同堂竞风流。

  石匠与木匠双方同心祝愿:

  爬上屋梁看四方，新屋落成好风光;

  前有金银配北斗，后有鸾凤与朝阳;

  自从今天上梁后，主家辈出状元郎。

  冉师傅站在人字屋架下，抛下吊梁粗绳，口中念道:

  手拿玉带软如绵，栋梁手中如意转；

  左向三转生贵子，右向三转出状元。

  最后师傅翻身下屋梁，边下边吟颂有声:

  鹞子翻身下屋梁，华堂稳如泰山梁。

  人坐宝地千年有，荣华富贵万年长。

  鹞子翻身下屋脊，主家万事都如意。

  勤劳致富发财路，给你搭上冲天梯。

  主人家听见祝福吉言，立即送来红包，以示酬谢冉师傅。

  有人问冉师傅，要是遇到吝啬钱财的主人家，怎么办？师傅说就喊一些讽刺的话语如:

  你出砚台我出墨，大家延得黢麻黑。

  黑了还要酒宵夜，明天盘餐少不得。

  不过在实际中，冉崇汉师傅说，他没喊过这样的索取挖苦话。

  何谓撵煞？就是在春子日、夏卯日、秋午日、冬酉日的“鲁班煞”日，木匠忌讳这些日子出工。如非要在这些日子出工的话，人们觉得就会犯“煞”，就得不到祖师爷的保佑，易生工伤事故。即使不在犯煞日，木匠做活时如不慎受伤，血迹沾在木料之上，也必须立即擦干净，以免血水碰到木神化为精怪作祟，给自己和主家带来不祥之兆。按今天法治社会的说法，就是尽量避免人身伤亡，尽量不出工伤事故。

  此后,找冉崇汉修房子的人就越来越多,非常热情的乡亲们还主动给他找了个好媳妇。在外漂泊多年、艺成归家的冉崇汉，在乡亲们的帮助下,终于找到了自己如意的爱情伴侣,筑起自家的幸福爱巢。

  50多年来,冉崇汉在石柱修建大小高架吊脚楼百余处。2012年给黄水秦崇武家修建四方亭一座。给青杠坪罗应秀家做木亭一座。掌墨修建“石二中”公路大桥拱架、六塘乡东向坡大桥拱架、西沱白岩公路大桥拱架丶悦崃石麻山公路大桥拱架llll……。百般技术，万般安全，推陈出新，无不令人感动。

  (三)

  对木工手艺，冉崇汉有着极其浓厚的兴趣,凡刀锯斧凿之类的木匠活,他都要亲自琢磨。设计图样,亲自锯木钉板,他造出的床铺,床板可以折叠,携带移动都很方便。他心灵手巧,木匠活又做得好,手艺在石家堪称一绝。

  传统木工的规矩早已入脑入心:框料腿料选硬料，镶板花板选软料。坐具必选硬木做，柜橱要选材质好。先选面料和腿料，柜门屉面留好料。侧面背面搭配做，内框底扳剩余料。好门能甩四十年，好柜能放三百年。活动桌椅不好做，硬木还得卯鞘严。传统木工追求的是榫卯技艺,冉崇汉做家具几乎把全身的技巧潜能都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做的家具基本是榫卯组合,严丝合缝，无缝对接,工艺较高,推刨木板整体平光，连县内著名的家具师傅都赞赏冉崇汉的木工活儿精细到位，取样新颖别致。

  他善于创新，雕刻手艺遐迩闻名。为雕刻需要,冉崇汉甚至把铁匠工艺嫁接到木匠活儿上。他利用烧红的铁钎,钻穿榫眼,再用雕刀镂空打磨,做出的家具件件精美无比,巧夺天工，婉若天成。

  特别是制作家具前,面对那些木料,他时常认真构思,仔细研究一番。在纸上反复画出草图,别出心裁，直到满意为止。等你看到一对对栩栩如生的喜鹊、金鸡、小鹿、凤凰,一朵朵美丽的梅花、荷花的时候,也就是冉崇汉凝神欣赏自己作品之时。

  无论是大木修房造屋，桥梁拱架，还是小木家具，圆木用具，冉崇汉都是一位技艺精湛的好师傅。

  木匠不留墨，漆匠不留白。如今他给后代留下的精神财富和文化遗产，让后人们一点一滴地吸收，真是造型作诗木立传，冉崇汉师傅的故事已在故乡传为美谈，他的万般木工技艺深入民心。

              (参考资料:《重庆市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集成》；《情侣峰之恋》；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