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鱼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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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张若虚的古诗《春江花月夜》，这是乐府歌行的千古一名篇，乐府诗在张若虚手中焕发异彩，获得了千古不朽的艺术生命。为何这样说呢？因为它集爱情、哲理、诗情、画意于一体，在赞美大自然旖旎景色、讴歌人间纯美爱情的同时，将其寓于深刻的哲理之中，这样的壮丽诗篇体现人类之思和哀而不伤的精神，想不千古流传，都不行啊！
语言清新自然，意境十分浑融，写景抒情哲理共篇，借夜月升降表达相思之情，音韵富有特色。请看原诗：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
用现代的话说，此诗大致是这样的——
春天江潮连海水一同涨平，海上明月和潮水一起诞生。
月光随着波浪荡漾千万里，哪里春江都有月亮的光明。
弯曲春江绕着芳香草甸流，明月照射花林像雪珠闪烁。
月色如霜飞所以无从觉察，洲上白沙月色融合看不清。
水天一色没有一点的灰尘，明亮的天空只悬孤月一轮。
江边何人最初看见了月亮，江月从哪一年起照耀人们?
……
语言清新自然。春江、明月、白云、鸿雁、天空、江树、花木、扁舟等意象明白易懂，画面清晰，十分流畅。“明月”出自战国时楚国宋玉的《神女赋》“其少进也，皎若明月舒其光”“白云”出自《诗经.小雅白桦》“英英白云，露彼菅茅”“鸿雁”出自《孟子.梁惠王上》，“花木”出自贾思勰《齐民要术》，如此等等，用典自然。全诗紧扣春、江、花、月、夜，突出主体“月”，通观上下，触景生情，触处生神。“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千古名句，堪称绝妙。
意境十分浑融。该诗从月亮升起（第2句：海上明月共潮生），写到月亮高悬（第10句：皎皎空中孤月轮），经月亮西斜（第32句：江潭落月复西斜），最终月亮落下（第36句：落月摇情满江树）的全过程。前十六句写景，从宁静的春江美景入笔，作者感受大自然的美丽，同时，情不自禁由江天月色对人生引发思考，表现出辽阔的宇宙意识。后20句抒情，写人间游子思妇的离愁别绪，夹叙夹议，抒发了对于青葱、爱情，人生奥秘的沉醉之意和向往追求的热烈之情。末了用落花之情、流水之情、月光之情，融和一体表达了游子与思妇之情，且升华为艺术境界，令人折服。
借夜月升降表达相思之情。“月”是诗中纽带，牵动着诗人脉搏。一夜之间的春江上的月经历了升起——高悬-——西斜——落下的全过程，所以诗人一开始的八句就借题发挥，把一轮孤月由远及近、由大及小的渐渐升起的移动画面，好像是奇特之“花”开在春江之夜，描绘得淋漓尽致。接下来的八句是大江急流，奔腾浩荡而去，明月高挂，渐向深远，流水无情，江月有情，由此引起诗人的男女相思之苦、离愁别绪之情。所以“白云”四句就引发了分居两地、相思两处之恋。诗人没有指名道姓是谁，给我们很多想像空间，可能是诗人自己与爱妻，也可能是其他人与夫人。白云飘浮，行踪不定。因而后面紧跟着的“可怜”八句，诗人间接地用月来表达思妇的对离人的怀念深情。用“绯徊”把“月”拟人成“思妇”，只听捣衣声，相望不闻离人声，愿随月华流逝去到君身边，表明思妇恋人情之深。末端八句就是月斜月落的写照，写出离人游子的思妇、思归之情。幽潭落花，春光将逝，而游人还在天涯海角，所以“落月摇情满江树”，情韵相辉，怎不令人心醉神迷，摇曳生姿，引人入胜。
富有音韵特色之美。诗情热烈深沉，含蕴隽永。韵律扬抑回旋，节奏合律。全诗36句，每四句一韵，共换九韵。正如评论家吴翠芬君所言：“从平声庚韵起，中经仄声霰韵、平声真韵、仄声纸韵、平声尤韵、灰韵、文韵、麻韵，到仄声遇韵完毕，使其阴阳相互交错，高低相间”。音量级别依次为洪亮音（庚、霰、真）、细微音（纸韵）、柔和音（尤、灰），洪亮音（文、麻）、细微音（遇），这样一个音量交替变化的过程。诗人采用比喻修辞手法，借景抒情，可谓一唱三叹，回环反复，层出不穷，前呼后应，故而音韵节奏感强，声情文采并茂，丝丝入扣，婉转动听，旋律优美。
写景抒情哲理共篇。你看“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等。这几句诗就只是写景吗?肯定不是,最好的诗绝不可能仅仅去写景的。它却充满哲理的名言警句和对宇宙奥秘之思考，表现出诗人淡淡的愁绪与朦胧的忧伤。感慨人生短暂、宇宙永恒的哲理诗如李白《将进酒·君不见》：“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李白《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抽刀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阮籍《咏怀》：“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等等，也是如此。但张若虚的就不一样了，除了个人对短暂生命的思考，还有对人类长久绵延的思量，这就有了新意。代代无穷期的人生交替，年年相似的江月轮回，却是与人类共存的。这正是颓而不绝、哀而不伤的内心深处之音的展现。
所以说本诗是富有特色，独篇横绝，名副其实。因为它集爱情、哲理、诗情、画意于一体，在赞美大自然旖旎景色、讴歌人间纯美爱情的同时，将其寓于深刻的哲理之中，这样的壮丽诗篇，想不千古流传，都不行啊！“青春与爱情”“爱情与人生”“人生与宇宙”“有限与无限”，诗之境界就在这种种对立中融合往复，正如徐增《而庵说唐诗》评价：“如连环锁子骨，节节相生，绵绵不断⋯…无处寻其端绪。”
无论是思想上，还是艺术上，都不愧是千古绝唱，玩味无穷。
（陈鱼乐、彭广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