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考了七八分连载

多考了七八分

  一

孟超的儿子孟若飞中招考试发挥出色，多考了七八分！孟超高兴坏了。

且慢，怎么说多考了七八分？是与他平时的考试成绩相比？不是。平时，特别是进入初三以来，一月一大考，一周一小考，每一次考试，孟若飞的成绩都不是一个定数，最高的一次是585，最低的一次是569，579、581等等都考过。不是和任何一次的考试成绩相比。那么，是与县一高的录取分数线相比？也不是。县一高的录取分数线是575。再说了，和一高的录取分数线相比，要么多7分，要么多8分，怎么会是七八分呢。莫非分数线是弹性的？也不是。说他多考了七八分，是与三个高中的录取分数线相比而得出的结果。省实验中学的录取分数线是587；市一高的分数线为586；市实验高中的分数线也是586。孟若飞考了594，是他升入初中以来的最高分，超出市一高和市实验高中录取分数线8分；超出省实验中学的录取分数线7分。明白了？

考试结果是妻子卫瑞馨电话告知的。这一消息，如连日的阴霾被风吹散，整个天空刹那间万里无云蔚蓝如洗；这一消息，如黎明前东方黑暗的天际，一轮红日喷薄而出霞光万道……无论拿什么做比，孟超都不会觉得太过夸张。

孟超供职于县计生委。三十多年前，县政府几十个局委中，计生委最为炙手，因为计划生育已被定为国策，计生委刚刚成立，多少人争着抢着进计生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如今，“开放二胎”政策已被写入十三五规划之中，甚至还有人呼吁生育政策全面放开。在这些呼吁声中，夹杂着取消计生委的杂音。不计划生育了，还要计生委干什么？别的部门的人，对这些杂音可能充耳不闻，但在计生委小楼上上上下下的人，无一不感到潜藏的危机。身为办公室副主任（副科）、其实与普通职员没有多少差别、已经四十有二的孟超，前年竞争正科失败。

面对暗淡的未来，孟超把宝压在了儿子若飞身上——即使没有眼前的悲观局面，他也会把一切寄托在儿子身上，因为，自幼儿园起，儿子若飞的表现一直令人欣慰让人豪气万丈。可是，进入初三以来，儿子若飞却差强人意，没有一次能让他把头高高扬起。说儿子考得不好，基于两个方面：一，去年隔壁司法局郑局长的儿子郑功成，以592的成绩考入省实验中学。若飞的成绩一次都没有超越过590（而在初一初二，分数就没有下过590！）；二，曹主任的儿子曹如锦每一次都比若飞考得好。若飞569，曹如锦573；若飞579，曹如锦582……若飞每一次都屈居在曹如锦之后，被人压一头！

有些家庭，儿子拼爹，因为老爹或者有权（比如赵冰岩的爸爸赵普瑞赵副县长）；或者有钱（比如办公室刘艳娜的儿子石达峰，其爸爸石在颠是达成房地产公司老总）；或者二者兼有（比如海宜阔的爸爸交通局长海存富）。像孟超这样的家庭，孟超悲哀地想，反过来了，老爹要拼儿子，因为老爹再怎么样也发不粗长不大了（将来不被“精简”就算是烧了高香），唯有靠儿子飞黄腾达，实现其光宗耀祖的梦想。因此，万般期待集于一身——全家所有的悲与喜宛若木偶戏中的傀儡，牵动它的是儿子的考试成绩。

哈哈，儿子终于出头了，扬眉吐气了！翻身的农奴把歌唱，嘿，吧喳嘿！孟超对着电话，眉飞色舞，粗重的嗓音震得手机直发颤。

  二

一阵兴高采烈忘乎所以之后，孟超冷静下来。现在是高兴的时候吗？否！万里长征，这才迈出了第一步。考了高分，只是个好兆头，只能说明过去，并不能保证未来。上个好高中，才是眼下最为紧要的事情。

其实，无需考虑，能考这样分数的孩子，就该走出县城，就该到更广阔的天地——似乎是早先曹主任说的话——现在轮到他说了。但问题是县城以外的好高中很多。上哪个好呢？因为这多考的七八分，问题变得甚为复杂。如果，若飞的成绩刚过575，低于586，那就只有一个选择，根本不必费心伤神，一伺县一高的录取通知书到手，带上儿子若飞报道就是。家在县城，离一高也就两个街区，骑自行车不过十分八分。可现在，儿子的分数居然超过了这三个学校的分数线！而且超出了七八分。七八分呐！

怎么消化这七八分？

政府大院里，比他官儿大的成排上连。成排上连的官儿们，其子女有好多和若飞年龄相仿：大一两岁；小一两岁；或者同岁。这些子女当中，大多一个一个不学好，要是不看脸面，不拉关系，不让额外掏“赞助费”，叫他们上个县一高，他们还不蹦到天上去！曹如锦和孟若飞，与这些孩子相比是“另类”。为此，曹如锦的爸爸曹相如主任，很引以为自豪，经常在人面前不无骄傲地谈论自己的儿子。孟超很低调——不是他故意要这样，而是必须如此。儿子的受关注度与老爹的官衔成正比。儿子再优秀，他也得低调。况且，以前和曹如锦相比，儿子没有多少让他可以自豪的资本。这一次，关键的一次，孟若飞把曹如锦远远低甩到了后面，为他挣足了脸面，为他攒足了高调的资本！看他们如今怎么表现？还敢小看他？不是吹的，孟家就有这个基因。远的，如孟子，亚圣，就不说了。外国的，孟德斯鸠，也不说了。只说近的：爷爷，私塾先生；爹爹，高中教师。那个年代的高中教师呀！办公室主任关家声（孟超前年就是败在他的手下）的儿子关键，和若飞一个班，不能说不聪明吧？可他呢，每次考试，连200分都考不到。为什么？不学呗。班主任，任课老师，不能说对他不关照。关主任三天两头请老师吃饭。还有关主任他老婆，一天到学校转五六趟，可还是看不住他。一不留神，关键就跑出去，钻进网吧，一上网就是十几二十个小时！把关主任气的呀——关键可没少挨关主任的打。棒打出孝子——“虎爸狼妈”那一套，搁在关键身上，一点作用都不起——幸亏关主任有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若飞这孩子，从小到大没叫孟超操过心。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一回到家，就拱到屋里看书，不叫不出来。你叫他上网打游戏他也不打。中考前，班主任刘老师多次跟他说若飞有潜力，虽然平常考的不算特别好，但中招考试，若飞即使考上不市一高，最起码也上个市实验高中。县一高绝对没问题。果然！老师看学生，一看一个准。

眼下，儿子有权利选择了。可是：省实验中学、市一高、市实验高中，等等，选哪一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