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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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孟超好几天都是，上班签个到，然后溜出来，为儿子的报考忙碌。他分别到市一高和市实验高中为若飞报了名。报名费各为五十元。虽然这两个学校都报了名，但市实验高中只是虚晃一枪，是佯攻，那五十块钱肯定是肉包子打狗——只为万全之中的万全。五十元算什么，一瓶低档白酒而已。省实验中学是重头戏，但他并不急于出手。省实验中学有一个姓刁的老乡，职务是学校教务处副主任（也带个副字。他对副字有着本能的厌恶）。身在省城的这个刁副主任，在县城有着家喻户晓的知名度。凡有中学生的家庭，不可能不知道他。孟超直接找到刁副主任，携带着一盒虫草和一箱家乡的特产银条。刁副主任接了礼物，答应孟超随时向他通报学校招收择校生高价生借读生等情况。刁副主任的热情周到有求必应，让孟超有了相见恨晚的遗憾。
孟超风风火火，今天到了市里，明天到了省里。市实验高中，市一高，省实验高中，从这个学校到那个学校，又从那个学校到这个学校，马不停蹄。
就在孟超忙着搜集信息、忙着为若飞报名、考试日期越来越近的时候，若飞病了。七月十六日中午，卫瑞馨做了米饭，炖了鱼，烧了麻婆豆腐。平时的若飞，一条鱼不够他一个人吃。可今儿个，他用筷子戳了两下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妈妈问他，他说不想吃。妈妈给他盛了鸡蛋酸汤，他喝了两口，说难受，就去房里躺下了。不一会儿，他窜往卫生间，把刚刚吃的，以及早上吃的一股脑儿全吐了出来！卫瑞馨赶紧给他找药，又让他喝了水，扶他到房里躺下。还没消停一会儿，若飞开始泄，而且是狂泻，止都止不住。氟哌酸也无济于事。若飞脸色苍白，没了血色。卫瑞馨吓坏了，连忙拨打120把儿子送到县医院。医生给若飞进行紧急处置，卫瑞馨腾出手来，给孟超打了电话。孟超接到电话，心头一紧，有过一丝一闪而过的不祥感觉。他急匆匆往回赶。到了县医院，已是晚上。他是接到了市实验高中把考试日期往后推迟一天的消息后赶到市里去的。消息已经证实，他正高兴着呢，这就接到了妻子的电话。之前，还有更令他高兴的消息：参加省实验中学考试的人数——像预料的那样——太多，已经分作上下午两次进行，刁副主任给若飞报了名，已经安排在下午考试。眼看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若飞却住进了医院。
赶到医院。若飞醒着，两只眼睛暗淡无神，眼窝深陷，。孟超吓了一跳，这才几个小时不见，儿子却判若两人！他抚摸儿子的头，冰冰的，没有温度；他抚摸儿子的手，手好像只有骨头没有肉。飞飞怎么了？他问妻子。
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
现在怎么样？还拉吗？
现在好多了。上次拉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孟超俯下身，轻轻地问儿子：感觉怎么样？
若飞使劲张了张嘴，摆出的是“OK”口型。
后天能参加考试吗？
若飞努着力想要说话，两片鱼鳞般的嘴唇动了动，但没有发出声，卫瑞馨抢过话头：你就知道考试，身体重要还是考试重要！儿子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儿子从始至终的痛苦与煎熬，卫瑞馨感同身受，她这会儿哪还顾及别的，一心巴望着儿子赶快挣脱病魔，变一个健健康康的小伙子在眼前。
拉肚子能有多严重。站起身来，孟超并不像妻子那样悲观紧张。他是爸爸，是一家之主，要抓主要矛盾，从大处着眼，不能像妻子那样，只看到鼻子尖前的一点点。他转身出门，走向医务办公室，想要向医生详细了解儿子的病情。明天儿子能不能出院？耽误不耽误后天的考试？这最为重要。
你儿子是急性肠胃炎，拉得几乎脱水。虽然泄止住了，但胃和肠道的炎症不是一下子就能消了的，治疗，得有个过程。不想住院，可以，最严重的时刻已经过去，回到家里，一边吃药，一边将养调理，也行。至于说后天的考试，那要看你儿子身体恢复的如何？
孟超的心咚咚咚擂了几下排鼓。大夫，能不能想想办法，让我儿子恢复得快一些？后天的考试对我儿子，对我们全家，非常非常重要！
主治大夫是个老医生。他的目光锥子一般，穿过厚厚的镜片，刺向孟超。孟超仿佛真的被刺中一样，往后拽了拽身子。医生没有说话，转向旁边的护士。孟超分明听见两个人目光交会时不屑的眼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