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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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孟超在儿子床前守了一晚上。早上，妻子送来打了鸡蛋的面汤。儿子喝了一大碗，没有出现任何反常。呵呵，看来没有大碍了。孟超乐观起来。医生查完房，护士正给若飞挂输液瓶的时候，电话响了。是曹主任打来的。曹主任说委里有事，要他立刻赶到委里。他打尿战一般，整个身体抖了一下。出什么事了？这样的情况，以前没有过。一路上，心里惶惶的。到了委里，人们看他的古里古怪的眼神，更印证了他的担心。他径直走进曹主任办公室。
前几天你去市里开会，无辜旷会两天，是怎么回事？曹主任直截了当。
孟超不想隐瞒，如实相告。
现在正在整顿行风（包括会风），你不是不知道。在我们委是走是留的风口浪尖上，你怎么这么不注意呀？市计生委很重视，派人来调查。我想盖也盖不住。处分是少不掉的，你要有心理准备。孩子的事是大事，不过，你也是老革命了，私底下再怎么着，面上一定过得去，一定注意影响，别在这个时候引火烧身。曹主任的话是关心，更是撇清。对曹主任来说，他是蚂蚁一个，他不会特意害他，但他也绝对不会为他担待什么。儿子若飞考得这么好，而曹如锦马失前蹄，搁谁，心里也不会老痛快。
离开曹主任办公室，还没坐到办公桌前，就接到了召开全委临时大会的通知。到了五楼会议室。会上，曹主任再一次强调了加强群众路线教育的重要性。一番加强纪律观念改善行风会风的老套重弹了一遍之后，曹主任宣布了对孟超无辜旷会的处分决定：深刻反省，委全体大会上做深刻检查！
现阶段的机关，无论掌权的，无论不掌权的，都是圆睁着双眼，绣着双手，静等着看哪个倒霉蛋撞在枪口上。纪检部门，是精明的猎手，端着枪隐藏在猎物经常出没的山冈。孟超糊糊涂涂出现在山冈，撞到了枪口上。散会后，人们纷纷离开，独独孟超坐在椅子上没动。是在生气？是在悔悟？没有。他没有生气，也没有悔悟。目前情况下，他的前途，他的幸福，他的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微风中没有重量飘飘欲飞的塑料袋。唯一有重量的是儿子，是儿子的考试。为了儿子，为了儿子的考试，处分算什么？什么都能咽下。他坐在那里，只想冷静一下头脑。冷静了片刻之后，孟超起身，跟关主任打了个招呼，匆匆离开赶往医院。
儿子不拉不泄了，中午，居然吃了一大碗馄饨，脸色也好看了许多。孟超高兴地真想跳起来。全体会上做检查，就是全国人代会上做检查又算什么，什么也抵消不了儿子健康的恢复给他带来的愉悦。只是，若飞上下嘴唇上出现了几个燎泡，有两个都破了，看着就觉得疼。儿子吱吱哈哈，吃那一碗馄饨，至少花了四十分钟！他去问医生，医生说是内热繁盛，维生素缺乏造成的。医生说，拉肚子本身就丢失了过多的维生素，在治疗过程中，在杀灭肠胃里有害细菌的同时，许多益生菌也被杀灭了。这，引起了肠胃功能紊乱，阻止了维生素的吸收。不过，医生说，这无大碍，两三天就会消失。
得两三天？明天我儿子就要参加考试，很重要的考试！
你爱人已经告诉我们了，我们很理解，为了明天你儿子能参加考试，我们决定加大药量，今天下午吊两瓶，晚上再吊两瓶。你看怎么样？
这样不会引起不良反应吧？卫瑞馨问。
应该不会。
什么叫应该不会？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握？孟超问。
孟先生，我们是医生，我这样说，就是说有一定的把握，当然，没有绝对把握。医生治病，谁敢说百分之百？你知道，这种病是常见病，不是什么疑难杂症。
你是说明天我们儿子参加考试没有问题？
还是那句话，任何事情都没有百分之百。我不敢绝对保证。
哦，我明白。你是说我儿子参加考试没有问题，但会不会影响他正常发挥？
这就不好说了，问你儿子吧。
我问你你叫我问我儿子，你是医生还是我儿子是医生？啊！刚才还和风细雨，突然间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孟超的情绪来得突然。医生护士，包括妻子儿子，都猝不及防。
愕然地看着孟超凶神恶煞的样子，医生没有再说话，周围的护士也都不再说话，各自悄悄地做着各自手头的事情。近几年因为医疗纠纷，医护人员被伤害的事件屡有发生，医生护士的警惕性提高了很多。他们学会了紧急情况下“惹不起我躲得起”的规避战略
你发什么疯啊！走走走，办你的事去。卫瑞馨推着孟超往病房外走。
儿子怎么办？我能放心吗？明天就要考试了！
我知道你心里就只想着这一件事。走，走开，这里有我。我不会让儿子影响明天的考试的。妻子推着孟超，直到把他推出病房。
孟超走出医院，心里愤愤地，想：如果明天若飞考不好，等着我收拾你们！他手指病房的方向。他指的是妻子还是医生护士？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