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回到县城,已是晚上九点左右。下了班车,他打电话给妻子,妻子说儿子已经出院。询问儿子嘴唇上的燎泡以及儿子的状态?妻子抬高了声音:你回来见到儿子,什么还不明白!
他没有计较妻子的抢白。知道儿子没有什么大碍了,便想起得去找找小铁,跟小铁敲定明天出车的事。明天是周末,按理说没有极特别的事情,比如重要会议什么的,公车是要封存入库的。现阶段查的严,但没有办法,孟超必须得冒点风险。
他的计划是:明天上午,先带若飞参加市一高的考试。考试结束,立马带若飞到省城,参加省实验中学的考试。他已接到刁副主任的短信,安排若飞下午考试,要他们下午两点以前赶到省实验中学。若飞的考试开始于下午两点半。市里离省城二百多公里。市一高的考试上午11:30结束。这中间有三个小时的时间差。虽然有高速,但三个小时赶二百多公里,不出意外还好,一出意外,什么都难说了。所以,上厕所吃饭都要精确计算仔细安排。同时,对司机对车况也提出了极高的要求。孟超有驾照(前几年掏钱买的),但他没有自己的车,十年九不遇开一回,根本不敢担此大任。他要找一个司机,一个专职司机,为自己和儿子开车。小铁是最佳人选。再者,曹相如爱干净,对委里的几部车,要求很高。无论哪一天,只要看到哪一辆车上有泥点污垢,他会逮住司机劈头盖脸日刮一通,毫不留情,不管是谁,不管什么场合。因此,司机们对自己的车,没有一个敢不上心,没有一台车不是处在最佳状态。小铁是转业军人,没有背景,因此比别人更尽心尽力。几个司机中,小铁的老家跟孟超一个乡,村与村相差二三里地,论起来,两家还是亲戚,因此,遇到什么事,小铁能达到两肋插刀的铁哥们儿级别。
孟超敲开小铁家门。小铁正在温度适宜的客厅里和一岁多刚会走的儿子玩儿游戏。孟超给“小侄”带了礼物,小铁也没客套,接了礼物,拉孟超坐下喝茶。前两天,孟超跟小铁提过周末要他帮忙的事。见孟超特意为此而来,他把儿子塞给岳母,嗔怪道,打个电话,说个时间,就行了,何必亲自跑来?孟超呷一口茶,说,虽然咱俩的关系别人没法比,但我也必须来。我得把明天的安排给你说仔细。孟超把他的安排说完,小铁道:有个问题,孟哥,周末,开着公车到市里到省城办事,弄不好会被拍照挨处分的?孟超说我来就是和你商量这个事情的。我们得想办法规避。有什么办法呢?抽了半包烟,喝了两烧水壶开水,两个人终于想出了应对之策:小铁把孟超父子送到离考场三四百米远的地方,然后,他们下车,步行到考场。小铁把车开走。若飞考完,孟超接住若飞,两个人步行到三百米之外的约定地点。总之是,不把车开到考场门口;不让车经过考场附近的交叉路口。这样,谁也抓不住。有监控又能怎么样?总不能不让公车到市里到省城吧?
事情安排妥当,孟超打道回府。
十
一晚上,说孟超睡着了,他能听见小区里任何一辆汽车遥控装置的骤响;说他没睡着吧,他迷迷糊糊,妻子起身给儿子量了两次体温,他都不知道。
四点十分,他大睁双眼,脑子清醒得仿佛洗衣机里洗过一样。叫醒妻子,让妻子去叫儿子。
让孩子多睡一会儿吧?儿子还发着烧呢。妻子说。
再让他吃点儿退烧药,赶紧。
晚一点又能怎样?儿子刚睡一会儿。再说了,离市区不到五十公里,用得着去这么早?
早起三光,晚起三慌。什么事都是赶早不赶晚。晚了,慌里慌张的,不出这错就出那错。别废话了,赶紧叫儿子。我给小铁打电话。
你神经病啊。一大早起来,自己家人不得安生也罢,叫人家也不得安生?你看看现在才几点?
女人呀,真是麻烦。孟超兀自起床,到卫生间,哗啦哗啦地洗漱起来。
洗漱完毕,孟超悄没声地开了门,走进儿子房间。他本是要叫醒儿子,可微明的光线里,看着儿子一起一伏的胸部,听着儿子呼哧呼哧的轻微鼾声,他不忍心了。确实还早。他和小铁约定的时间是六点。默默站在儿子床前,想着姚半仙的话,他一时肃然起来:儿子若飞真的就是振兴孟氏家族的“刘秀”?拿刘秀作比喻,莫名其妙得连孟超自己都觉愕然。
不知何时,妻子走进来。儿子还发烧吗?妻子用手触摸儿子的额头。哟,稍微有点儿。孟超弯下腰去,用头抵住儿子的头。这不碍事。他说。我年轻时候,三十八度,还上早操上体育课呢。
好像不是你亲儿子似的。哼。妻子甩手走开,昏暗中他能感觉到妻子甩在他脸上带着重量的脸色。
孟超也要走开,若飞醒了。妈。他叫一声。
醒了,儿子,快,起床。趁着天还不太明,赶紧再学习一会儿。
女人的耳朵专为儿女而长。若飞小小的一声妈,刚进卫生间的卫瑞馨,提上脱去一半的三角裤头,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到儿子床前。怎么样了?难受吗?我给你倒水?
妈,给我煮鸡蛋,两个,我要吃两个。还有油条。油条是四根。
中中。卫瑞馨答应着。从小学到初中,每逢大考,卫瑞馨都是这样逼着若飞吃鸡蛋吃油条。次数多了,若飞养成了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