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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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上午八点半开考，孟超他们七点赶到了中州路与八一路交叉口。这里离市一高大门不足五百米。孟超一家三口下车，一起朝市一高大门走去。小铁把车开往附近一个超市的地下停车场，在商场里边游荡边等待。本来，孟超不让妻子卫瑞馨来，但考虑到儿子若飞还发烧，就让她拿着药跟了来，以防意外情况发生。市一高大门的拉闸门，从东到西枝杈着，只留下仅够一个人出入的一条小缝。几个保安身着几分警察模样的保安制服，威风凛凛地门内门外踱步。考生与家长被阻挡在门外。找个清静地方，让儿子再复习一会儿。孟超想。可是，到处是考生家长，清静之地如沙漠之中的泉水，不花点儿功夫，难以找到。往远处走走。几乎又走回到八一路口，才找到一段相对幽静的林荫道。卫瑞馨拿出随身携带的“心相印”，把道旁台阶擦拭两遍之后，才让若飞坐上去。孟超与妻子直挺挺地分别站在若飞两旁，宛若两个贴身保镖。
到了进考场的时间。大铁门的偏门打开，保安一边一个，检查考生的准考证。被检查了准考证的考生依次进入门内。还没到大门前，若飞就把所带行李交给妈妈，自己只带了文具，融入到进入考场的人流中。人潮汹涌，不随波便不能逐流。孟超站在离门口不远处的道牙上，看着一个个个头状态无什么大差别的男孩子女孩子，挣脱开大人的手，在爸爸妈妈或爷爷奶奶，或姥爷姥姥……殷切期盼又依依不舍的目光注视下，几乎一个表情地走进一高大门。再看看自己的儿子若飞，似乎与其他孩子有着明显的不同。耳畔响起姚半仙的话。精英！未来的国之栋梁！孟超心里发着感叹。他说的精英指的是面前的考生大军，更是指自己的儿子。一股豪情——不是担心——充斥得脑袋发胀。
嗨呀，飞飞忘带退烧药了？卫瑞馨挤到孟超跟前，焦急地看着孟超。
赶紧追呀？
卫瑞馨朝大门口挤过去，嘴里喊着飞飞，飞飞。
孟超也赶紧往里挤。师傅，儿子还病着，忘带药了，我进去把药给孩子送去行吗？孟超向门卫求情。周围的各种声响足以湮灭任何喊叫。但门卫的耳朵经过了太多这样的磨炼，孟超的话听得分明。
不行。听的越清楚，拒绝得越坚决。这时的门卫皇帝般说一不二。“皇帝们”也想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彰显“三严三实”教育的显著效果。
无奈，孟超两手把住大门上两根铁条，把嘴脸探进去，扯着喉咙喊：飞飞，飞飞！
两个人的喊声掺杂在一起，大过各自分别的呼喊——一加一大于二的又一例证。
若飞居然被喊回到铁门前。父母在外，儿子在里。若飞说不烧了，不必带药了吧？
带着，以防万一。还有，把这一瓶莫斯利安也带着。早饭吃得早，病又是刚好，多带些没有坏处。
看着儿子随人流穿过长着高大法国梧桐的大道，消失在拐弯处，孟超拉着妻子，拣一块人行道阴凉处，接过一张私立高中的招生广告，铺在地上，坐了上去。
心跳的速率比平时高出不少。血液似乎受了什么动员，在血管里东奔西突。是紧张，是激动，是担心，是兴奋，也是自豪——能来参加市一高加试的，哪一个不优秀？
孩子进考场了，考好考赖，在他，咱也使不上劲。来，打牌？一个胖胖的家长发出邀请。
他的邀请没有得到太多的回应。正在邀请者感觉尴尬之时，过来一个，说：来。打什么？
双升吧？这时候斗地主（赌博）不合适。
又有两个女性凑过来。一个牌摊儿终于支起。孟超不善此道，远远地站在一旁，眼往牌场上瞅着，但你要问他看到了什么，他绝对是一问三不知。运动员在场上比赛，哪一个当教练的有打牌的心情？况且，还是父母呢。父母比教练更教练。
分分秒秒，秒秒分分，都是怎么过去的？事后论起，好像在眨眼之间，但亲历那些分分秒秒秒秒分分，却是火里烧烤油锅里煎般难熬。
终于等到了考试终了的电铃声。哗——刚才还寂静得如同深夜的学校，仿佛一口沸腾的大锅；仿佛一座落满了尖喉咙大嗓门乌鸦的山林。一个个疲惫中透着兴奋的男孩子女孩子，从各个考场涌出，汇聚成一股洪流，流向已显逼仄的铁门，尽管大闸门的枝杈已经并拢，收缩进东边的闸道。门外的家长高举着手——还显不够显眼的家长，不时蹦跳一下，以便将要走出门的孩子早一点看到自己。孟超早早地挤到大门跟前。若飞刚一露头，就被孟超捕捉到了。待走到跟前，孟超拉住儿子的手，直奔约定地点。考得怎么样？正常发挥了吗？……这些问题，孟超一句都没问。甚至，若飞的“考试中，我肚子有点儿痛，发挥很不好”的话，孟超也没听到。他们像两尾水蛇，在缠绕得密密麻麻的水草中，灵活自如地钻来拱去，很快到达小铁的帕萨特跟前。上车。出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