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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永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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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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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考了七八分(续)连载

十二

早已坐在车后座上的卫瑞馨,把儿子揽到怀中,问:嘴还疼吗?还发烧吗?饿吗?肚里有没有不舒服?……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分明不需儿子回答。直到汽车出了城上了高速,一切才回到了应该回到的正常状态。

考试中,我肚子有点儿痛,发挥很不好。若飞终于等来了说话机会。

没事,儿子。上午考不好,还有下午。只要下午考好,就一切OK。咱的目标是省实验中学,不是市一高。市一高是保底,是咱上的保险,以防万一。

就是,市里的高中有什么好上的,要上就到省城上。开车的小铁,也插话进来。

我知道。若飞说。

跑了一半路程的时候,若飞说头晕,想吐。

怎么回事?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孟超,扭头过来,问。

让我看看。卫瑞馨用自己的前额抵住儿子的前额。不发烧。是晕车吧?

肯定是晕车。带风油精了吗?给太阳穴抹点儿,再用鼻子吸点儿。

就你懂,好像别人啥都不知道!抢白男人彰显自己,卫瑞馨不浪费任何机会。她从包里掏出风油精,要给若飞涂抹,若飞接过,自己涂抹起来。

透透空气,也许好点儿。小铁说着,关了空调,打开了车窗。车窗立刻变成了风洞。风呜呜地叫,俨然狼群的嘶鸣。在这嘶鸣声中,车子很快下了高速,进入省城市区。市区路上的汽车一辆挨一辆,不仅走得慢,一会儿还要停一下。一站一动之间,若飞受不了了。咵咵咵,若飞吐起来。尽管若飞头已伸出车窗外,但酸腐气味还是很快旋进车内。卫瑞馨掏出一沓心相印,递给若飞。

怎么回事?平时不是不晕车吗?

谁知道是咋回事。给,飞飞,喝一口水,漱漱口。卫瑞馨递上一瓶冰露。

若飞喝一口水,水在口腔里咕噜噜游荡一圈,被吐到窗外。若飞坐回身子,脸上又现苍白之色。卫瑞馨把头扭向另一边,眼里的泪差一点掉下来。

儿子,坚持。再有一会会儿就到。

要不,拐到人行道上休息一会儿?小铁问。

不用。再说,时间也不允许。万一堵车,赶不上怎么办?

一点五十到达纬五路路口。这里离实验中学仅只五六分钟的路程。还算不错,一切都在预料之内。打开车门,若飞匆忙跳下车,一头扎向一个行道树树坑,哇哇哇,先吐出的是早上吃的油条鸡蛋,后吐出的是清水。是晕车还是别的什么?没有时间考虑。孟超让小铁把车开走,他们夫妇俩搀扶着儿子,往学校方向走。儿子身子软绵绵的,全靠他们俩搀扶着前行。让儿子歇一会儿吧,反正还早呢?妻子说。刚好人行道边上有一排供步行者小憩的连椅。他们让若飞坐上去。若飞呼吸带喘,脸上苍白没有血色。

让飞飞喝点牛奶。

不,不喝。

喝点水?

啥也不想喝。

你到底感觉怎么样?要不,咱不考了!卫瑞馨的心被儿子的脸色蹂躏着。

这叫什么话?飞飞,坚持,坚持,再坚持。没有翻不过去的山,没有趟不过去的河。男子汉大丈夫,要经得起风浪,要顶得住考验。走!

若飞站起来,甩开父母的双手,摇晃着大步向前,英雄就义一般。

若飞从考场出来,还没走到父母跟前,两腿一软,瘫软在地上。孟超夫妇跑过去。飞飞,飞飞。若飞睡着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孟超拨打120。120特有的喇叭声立刻响起——救护车就在路边不远处。这些年,每逢学校举行大型活动,比如中招高招,120救护车总是亲临现场严阵以待。

120把若飞拉到医院。

经过一番诊治,接诊大夫把病人交给护士,转过身问孟超夫妇:孩子吃东西了吗?

早上吃了。考试前来的路上,孩子晕车,把早上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考试前什么都没吃,直到现在。

你们儿子不是晕车,是胃肠道出了问题。具体什么问题,还得进一步观察才能确诊。今天不行了,没法做胃镜。明天早上,做个胃镜查查看。哎,你们说,你们儿子前两天在县城住过院,病例带了吗?最好是把以前的病例拿来,我们好做参考。

谁会想起带那些东西呀?卫瑞馨既是自责又是不满。孩子有危险吗?

危险倒不是很大。问题虽然出在肠胃上,但更主要的问题可能是饥饿,疲劳,压力过大。疲劳,压力过大,抵抗力就弱,什么病菌都可能侵入。先给他输上液,你们别惊动他,让他好好睡一觉,休息休息。

医生的话,让孟超夫妇松一口气。

不住院行吗?孟超问。明天还有考试呢?

我说没有危险,是指没有生命危险。胃肠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要看明天的检查结果。你们说,前几天孩子都有过上吐下泻的情况,说明里面的问题不是很小——我不是吓唬你们。我是说,你们要认真对待,不能掉以轻心。

住院吧。明天的考试不参加了。卫瑞馨语气坚决。要不是逼着孩子参加这几个破考试,孩子哪会这样?

孩子的身体最为紧要。赶过来的小铁发表自己的看法。

妻子的话,小铁的话,如重锤敲击着孟超的心。他头一甩,眼光虚无地看着病床床头,说:那就住院吧。已经参加了两场考试,两场考试不会都考砸吧?所以,他忍痛改变决定。

医生开了住院单,孟超交了押金,护士帮着,孟超把若飞推进病房。病房里三张床,床都空着。孟超选了中间一张。给若飞挂上瓶,医生护士离开了。病房里安静下来。

你在这里守着,我回去拿病例。孟超心里急。

你回去不中,儿子的东西,你不知道在哪里。还得给儿子拿些换洗衣服。我和小铁回去,明天早上坐五点半的火车来。这次既然住了院,就要把儿子的病因查清楚,来个彻底治疗。妻子一反常态。搁平常,应该是孟超回去妻子留下照看儿子的——莫非是上天的安排?

孟超同意妻子的意见。他没有理由不同意。世上大多数重大变故,都是事后才想起这样那样的征兆。这一次的征兆是什么?孟超后来回忆起,他说让妻子回去的时候,左眼皮似乎跳了两下。右眼跳挨,左眼跳财。左眼跳应该是预示财气预示好运而不应该是事故呀?如果说这是征兆的话,那么,这样的征兆也太误导人了吧?天不早了,你们快回去吧。现在分析,谁敢说这话没有催命的意思在里面?

孟超的话说完以后,小铁头先出去,卫瑞馨紧跟其后。

小铁和卫瑞馨走的是黄泉路!他们两个是在将要下高速的时候出事的。小铁的车正常行驶,没有过错。他们向西,一辆超载的大卡车向东。它们本来井水不犯河水,可因为前面一辆小轿车爆胎司机突然刹车,行驶在后面的大卡车,躲避不及,往左急打方向,结果冲破道路中间的护栏,硬生生朝小铁的帕萨特冲过来。事故很惨,小铁和卫瑞馨的尸体碎屑到最后也没有收集齐全。

孟超被告知这件事情的时间是第二天上午九点五十。他刚推着若飞做完胃镜检查回到病房。检查的结果是:急性糜烂性胃炎。做检查前,他给卫瑞馨打电话,电话无法接通。小铁的爱人昨天晚上零点左右,给孟超打电话,寻问小铁是否跟他在一起。他回话说小铁回去了,可能正在路上。今儿早上,小铁媳妇又给他打电话,说小铁一晚上都没有回家。即使小铁媳妇这样说,他还是没有感觉到什么。他想小铁的战友多,铁哥儿们多,回到县城,别人把他喊去喝酒,他一时性起,喝高了,喝得酩酊大醉睡到别人家,或者睡到宾馆,也是正常。妻子不接电话,是妻子的电话没电了——无论怎么着,他都不会往那方面想。

听到噩耗的孟超懵了。一时间,天旋地转,感觉自己宛若一颗流星,在广阔无垠的宇宙间,没有上没有下,没有左没有右,就那么飞快地一圈一圈转着……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回过神来,才看到面前躺在病床上的儿子。

怎么会呢?他搞不明白。小铁的技术那么好,一百个司机,九十九个出事,也轮不到他。

小铁,卫瑞馨,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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