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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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要肩负起更重的担子，实现逝者未竟的愿望。孟超这样开导儿子。他说，妈妈生前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你上个好高中，继而上个好大学！
若飞的病是个胆小鬼，被那个惨烈的事故一惊吓，居然很快跑掉。若飞出院。出院回到家的若飞，在妈妈的葬礼之后，来不及悲痛，就又被爸爸催逼着复习功课，崔逼着进入学习状态。高中阶段是人一生中最忙最辛苦的时期。你能在假期里提前预习高中的课程，就好比在赛跑的时候，比别人先跑一步！高中学习好，考出好成绩，上了北大或者清华，你妈妈就会含笑九泉了。
这样的说教对若飞很“有效”。表面上，若飞又开始和考试前一样，努力学习起来。但若飞能学习进去吗？自己的妈妈说没就没了，已经十五岁的他，怎么可能把刚刚去世的妈妈放到一边？孟超没有考虑这些，他认为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拿得起放得下，尽快从悲伤中走出来。上午下午，下班回到家，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进儿子房间，询问儿子的学习情况。见到爸爸，若飞很快藏起悲伤，换一副忙得不可开交的表情，翻翻外语，做做数学，甚至，为了让爸爸相信他没有开小差，他会向爸爸询问考试结果。爸爸，考试时，我的状态很不好，考的肯定很差。不要说省实验中学，就是市一高恐怕也很悬。这话，他跟爸爸说过不止十遍。
这个你不用担心。即使成绩不好，我也不会叫你上县一高的。
成绩出来了，若飞考了373（只有四科，满分400），比省实验中学的分数线低了四分！市一高的考试，若飞考了375。市一高的分数线是380。市实验高中的分数线为375。如果第二天，若飞没生病，参加了市实验高中的考试，肯定能过分数线吧？可是，他没有参加人家的考试。按照常规，若飞哪一个学校也上不了！
更令人恼火的是，省城纬五路上的监控，把小铁的车牌号拍照存档，省纪委逐级落实，最后落实到了县计生委。市计生委责成县计生委对此做出严肃处理。县计生委的处理决定是：曹相如主任被记大过一次；免去当事人孟超的办公室副主任职务；因司机铁观音已丧命，免予处分。人倒霉了，喝口开水都塞牙！县计生委没有因为妻子命丧高速而宽恕孟超。
想想为此而失去的两个生命，想想自己被一撸到底的处分，很短暂地悲伤低落之后，孟超又站了起来。化悲痛为动力，化不利为有利，化绝境为生机。这就是孟超的“过人”之处。又想起父亲坟头上的桐树。为了能让儿子若飞成就一番伟业，自己还能做点什么呢？
省实验中学的迎门照壁上一条标语：考上北大清华，和主席总理称兄道弟。
交通部门打来电话，要孟超去一趟，和肇事司机（肇事司机只受了点轻伤）商谈赔偿问题。但孟超坐上大巴上了省城。儿子的上学问题大于一切。他找到刁副主任，要刁副主任想办法，把儿子弄进省实验中学。他说，钱不是问题，花多少都可以。
刁副主任面露难色，说，现在的事情不好办，分数是一道鸿沟，不可逾越。
鸿沟再宽，可以搭桥。现在的技术，什么桥建不起来？港珠澳不是都连通起来了吗！只是太劳烦你老哥了。孟超又说，妻子为儿子上学送了命，我要是不能让儿子上个好学，怎么能对得起地下的妻子？
这话让刁副主任“感动”。刁副主任由犹犹豫豫到爽快接受：我想办法。不念咱是老乡，只念你死去的妻子，我也得尽心尽力。等我的消息。
孟超掏出五万元，按在桌子上，说，需要，你说话。孟超离开，甩给刁副主任一面坚毅果敢的背影。
有关赔偿的谈判正在进行中。
刁副主任打来电话，再需要五万。孟超立马汇钱过去。
再打两万过来。
中。孟超不问缘由。问，显得小气，显得抠唆。请人办事，请人办这么难办的事，哪能那么顺利，哪能不要钱？
还得两万。
中。还是那句话，钱不是问题。
你听我给你说说为什么要这么多钱？
你老哥会哄我？我信任你。现在办事，钱铺的不厚，车开不过去。
十四
最后两万打过去后，孟超再也拨不通刁副主任的电话。前前后后，总共给了十四万！什么时候拨打，都是“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然后是英语：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 has been powered off。孟超追到省实验中学，看大门的说，刁副主任好几天没来学校了。孟超向门岗询问刁副主任的家庭地址。孟超找到刁副主任的家。刁副主任的家大门紧锁。他擂半天，没有应答。现在的防盗门结实，撞，撞不开；看，看不透。厚厚的铁门里面，不知隐藏着什么秘密。
十天后，曹主任对孟超说，刁副主任已经携款外逃。很有可能是去了加拿大。他的儿子现正在那里读书。
曹相如把这个消息报告给他，并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因为曹相如也给刁副主任送去了十万。他的儿子参加了市一高的考试，只考了359。想着将要跨进省实验中学大门的孟若飞，曹相如心不能平复。只要肯花钱，什么干不成？他也找到了刁副主任。谁承想这个刁副主任竟是这么个不要脸的主！曹主任和孟超同病相怜。
不管是幸灾乐祸，还是同病相怜，孟超都已不觉得了。他走出小区大门，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当人们再次发现孟超的时候，他手持空酒瓶，上半身趴在花带里，两条腿伸在花带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