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为陈建国编写虚幻故事,渲染“天下第四王爵”,是不是有点儿不近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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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退居二线”,因为老妈坚持住在老宅,我从相距五十多里地的县城,回老家的次数多了好多。
一个多月前的一天晚上,我和老妈吃完晚饭,正在看新闻联播,陈建国悄没声地走进来。
二叔,我想让你给我看一样东西?陈建国变戏法似的把一箱“六个核桃”蹲在茶几上,然后对我说。
什么东西?
一件古董。
古董?我是语文老师,不是历史老师,对于文物古董,我可是一窍不通。
你再不通,总比我通吧?说着话,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绸包,搁在茶几上,一层层揭开。
啊!我被惊着了。面前放着的是一个酒爵!?哟,没错,就是一个青铜酒爵!对于青铜酒爵,我不陌生。县博物馆,我去过无数次。新建的夏都遗址博物馆,我去过三次。哦?一个冷不丁冒出的想法让我眉头紧邹:他去博物馆里行窃了?夏都遗址博物馆才刚建成,到里面参观游览的人不计其数。是不是里面的监控设备不完备?工作人员业务不熟悉看管不到位?
二叔,看你的眼神就是在怀疑我。长这么大,我从没摸过别人的东西。这一点,奶奶可以作证。
那么,你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跟二叔您说话,我不背藏,是拆老房子拆出来的!
拆老房子能拆出这东西?
真的,二叔,骗谁也不敢骗您呀。您仔细看看,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街上谁都知道,我这个本家侄子,脑筋灵活心眼儿多。当别人小麦玉米一年两季地种得循规蹈矩的时候,他一年几季种蒜苗西瓜等经济作物;当别人学着他种经济作物时,他种树苗;当别人种树苗的时候,他把地承包给别人,自己跑到省城打起了工;当别人天南地北打工的时候,他回到家,把别人的地一亩一亩承接过来……
你去夏都遗址博物馆看过吗?
去过两次。
看没看到里面展览的酒爵?
看了。就是因为看了,所以才要请您给鉴定鉴定。那里面的酒爵都有把儿,外面还有一道一道的花纹,而这个却没有!
是吗?我戴上老妈的老花镜,仔细地翻看起来。果然,这东西没有把儿。不仅没有把儿,而且还没有铭文,做工也很粗糙。那么,这是夏朝爵?我听历史老师说过,酒爵分夏朝爵、商朝爵和周朝爵。商朝爵周朝爵(尤其是周朝爵)数量大,有铭文,论品相,更美观更精致。而夏朝爵,数量少,做工粗糙——越粗糙越珍贵。因为夏在前商周在后。建国,这东西说不定是夏朝爵?
夏朝爵?有没有价值?或者说,它比商朝爵周朝爵价值高吗?
夏朝爵比商朝爵周朝爵价值高多了!物以稀为贵。周朝爵商朝爵,全国好多个博物馆里都有,而夏朝爵,就只咱这里有了,你说它有价值没有?县城中心广场的雕塑,就是依照夏都遗址出土的青铜酒爵创作的,号称“天下第一爵”。据县城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介绍,夏都遗址出土的酒爵,总共只有三个!如果这个真是夏朝爵的话,应该是第四个。从地理位置上讲,这是夏朝爵的可能性较大,因为和商城周朝遗址比起来,咱离夏都遗址更近。
有您这句话,我心里就有底了。
可不敢呀!我只是个外行,瞎胡说的。你要想确认到底是不是,得去找专业机构鉴定,人家说是才是。
好,听您的。
建国走后,老妈说:我说建国今儿来,咋提着一箱六个核桃呢,原来是有求于你。这个建国呀,平儿无常,一分钱掉地上,都能扣起四两土;熬中药,汤喝了,药渣子不倒,攒着,晒干,磨成粉搅到面里蒸成蒸馍吃。会过日子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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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国被我说成是宝贝的东西,他后来承认是他从东北高岗剜地剜出来的。我和建国的爸爸一个老爷。我们陈家往上推十辈八辈,都是“贫下中农”,没有当官的,没有做生意的,更没有秀才什么的识字人。也就是说,要从老辈祖先那儿继承点儿古董文物,是根本不可能的。建国的爷爷,我大伯,解放前当过几天“刀客”。上世纪七十年代,他家拆旧房子时,从土墙里拆出过一排步枪子弹倒是真的,但那跟古董文物根本沾不上边。所以说,他的话我不信。建国起初不说宝贝是从地里剜出来的,是因为他懂得,从地里挖出来的东西(文物),属于国家,私自占有是违法的。东北地原是我的另一个堂侄陈建利的。前些年,陈建利在广东东莞打工,媳妇郝翠红在家侍弄责任田。这些年,两个人之间出了状况,陈建利不回来(我的堂兄堂嫂已过世),郝翠红也不去。几亩地,一个女人家,怎么种得过来。于是,她把地租给了建国,自己就近到了洛阳打工。老妈说,本是两情两愿的事情,最后却惹得仇仇气气。为啥?因为建利的地最靠边,挨着龙王村的公坟。当初分的时候,是一亩半当一亩,所以,建国给的钱比给别人家的少三分之一。翠红不愿意,找队长说和。她想,陈建国陈建利,一个陈字掰不开,建国怎么着也得顾点面子?但她错了,建国一分钱都不退让,说,如果嫌少,你找别人。租给别人,哪有那么容易,现在谁想种地?最后没法,翠红还是把地给了建国。
要说,建国识得这是宝贝,第一要感谢的不是我,而是一个收破烂的。
去年收罢秋,机器把地犁了以后,建国去地里拾掇地角。临近晌午,一只乌鸦扑棱着翅膀从远处飞来。从早上到现在三四个小时,这么一大块地,建国没有看见过长着两条腿有鼻子有眼睛的人,看到的只有土坷垃、砖头瓦砾、咫尺之遥的坟墓以及坟墓之间的灌木杂草。听到耳朵里的是空气的流动和喳喳叫的麻雀。这样一袭黑衣、一只抵好几只麻雀的大鸟,自然而然地吸引了建国的注意。建国停下手,一手拄掀把,一手当眼棚,把乌鸦从远看到近。乌鸦从头顶飞过时,有东西扑通一声,从上掉下。掉的是什么,建国没有看清,只觉得掉落地点就在近旁。他立刻弓腰俯身,寻觅查看。但什么也没看到。明明有东西掉下呀!他把钢锨扎在一旁,蹲下身,再一次细细查看。可是,还是什么也没有!莫非是水银,一落地便钻入土中?建国拿起钢锨,东一下西一下,盗墓者探寻墓穴一般,前后左右刺来扎去。呲啦!这声音,一上午他听到过无数次,刺耳,头皮发麻。他拔出掀来,瞅准方位,猛扎下去,用脚踩住掀肩,再用力一蹬,然后嗨一声,把土翻转过来,摊在眼前。弯腰下去拨拉。但,没有看到砖头瓦砾,看到的是一块湿湿黏黏的大土坷垃。土坷垃怎么会响?他把土坷垃在钢锨上磕。一大块土块掉落,一根细细的似铜似铁的金属凸显出来。土坷垃里怎么会有金属?磕一下。再磕一下。土坷垃分崩离析,三条细细的金属(长度不一,蓝褐色,锈迹斑斑),顶着一个小小的像勺像瓢又像小孩儿叠的纸船样的东西显露并遗留在手掌上。勺里锈着泥土。陈建国掏出挂在腰间的钥匙。调挖半天,终于把土剔静。蓝褐色的小勺状,长着三条腿,差不多一拃高!这像什么?什么都不像。他想起了一个词:四不像。那就叫它四不像?对,就叫它四不像。建国自说自话。他脱下外衣,把四不像包裹起来,带着回了家。回到家,他随手把四不像撂到了灶房窗台上,心想,等有了空,把它洗洗干净,拿去让懂行的人看看是什么东西。可是,家里地里(他妈,我的堂嫂,偏瘫,整日躺在躺椅上。他媳妇郝翠玲,在省城当保姆。女儿自琴儿子自豪,在镇中心学校上学,一个初中,一个小学),一忙起来,什么都忘了。等四不像再次引起他的注意的时候,已是将近一年后的事情了。
周末,女儿儿子在家做作业,不上补习班。脑瓜灵的,不上补习班也能学习好;脑瓜笨的,上了补习班照样还是差。建国这话,说的是他和他的女儿儿子。他小时候上学,学习差得提不起来,初中没上到头,就辍学在家。初二上半学期,堂哥曾让我找到我们学校李老师,给他辅导过两个月的英语,但最终他的英语也没超过三十分。他的女儿自琴,他的儿子自豪,在学习上,他和媳妇从没问过管过,但一个赛似一个,在各自的班里,都是数一数二。
一个星期六上午,街上响起拨浪鼓的声音。正在做作业的自琴自豪搁下笔,跑出大门。街坊邻居,大人小孩,抱着大包小包,“赶会”一般,走向街中央的“时风”。这场面极具诱惑力。回家!姐姐一声令下。不一会儿,姐弟俩各自抱着一大包东西出来。当自琴在“时风”跟前往外掏东西时,四不像嗵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这是什么?收破烂老头耳朵灵眼睛尖。
我爸爸从后院挖出来的。自豪抢先回答。
卖不卖?收破烂老头似乎对“挖”字很敏感。他撇下正在做着的生意,走近姐弟俩,看着地上的东西,神色严肃地问。
姐弟俩对这个东西并不陌生。第一次从窗台上看到它时,他们跑进灶房,问正在擀面条的爸爸这东西是啥?爸爸说不知道。又问从哪儿来的?爸爸说从后院挖出来的。再问怎么挖的?爸爸刚说个我字,锅里的水开了。爸爸丢下擀面杖,端起擀好的面条,掀开锅盖,身子陷在了腾腾热气之中——也就搁下了话头。爸爸话说得很随意,再见到自豪玩那东西时,不仅没有干涉,反而像没看见似的。这就给了他们这样的感觉:这东西不是什么稀罕物。既然不是稀罕物,他们也就没有把它当作“东西”看待,尤其是弟弟,随手拿起,随手玩玩儿,随手放下——放哪儿是哪儿,表面还被磨出了些许光泽。这一会儿掉落在地,他俩谁都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裹了来。
不卖。姐姐随口说。
那你拿来干啥?
不小心带出来的。姐姐不卖的理由是看弟弟经常把它当作玩具玩儿。在她眼里,弟弟仍是三岁小孩,离不开玩具。
收破烂老头把东西捡起,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看过之后,他抬起头,对姐弟俩说:这东西不光不亮,不方不正,活脱脱一个铁锈疙瘩,不卖,放在家里能干啥?
玩儿呗。姐姐答。
这东西能玩儿?说不定能把手扎破呢。半点用处都没有。
没用处也不卖。姐姐把东西从老头手里夺回,抱在怀里。
这样吧,你们回去跟大人说说,如果卖,我给你们出高价。
高价?多高的价?姐姐的态度似乎有松动。
十块!
十块太少。
看来你还怪当家的。
反正十块不卖。
这么个破烂东西。
嫌破烂,你不要不就得了。俺又不是非要卖给你。上初二的十五岁姑娘,始终站在上风头。
这样吧,如果你能当你家大人的家儿,咱就做个买卖,一口价:一百,怎么样?收破烂老头想的是,我一步到位,免得你再做纠缠。一百,对于一个农村姑娘来说,不被吓死也得吓掉个魂儿。
但是,他想错了。建国的女儿自琴,从九岁起妈妈出外打工,就扮演起妈妈的角色:不论走到哪里,手里总是牵着弟弟;十岁以后,爸爸奶奶弟弟的衣服全由她洗;奶奶年纪大了,行动不便,后来又得了偏瘫,原本由奶奶负责的油盐酱醋,都落在了她的肩上;爸爸经常是顶着星星出门,披着月亮回家,到了家,整个人跟瘫了似的。因此,家里的一大半财政大权——妈妈寄回家的钱,取了存存了取——都由她掌管。这样,自琴见过的钱不止三百五百一千两千。这区区一百块钱能吓唬住谁?再者,收破烂老头话语里的爽快,给了她这样的遐想:这个四不像的价值非常高,他肯定能从中挣很多!
不行。哪有古董(土里挖出来的,不是古董是什么)论百卖的。实际上,一百这个数字,已经出乎自琴所料,但谁不想利益最大化?再拒绝一回,看看他能再出多高的价。五百,他能出吗?真出不到五百,三百也可以。自琴心里盘算着。
一千。拿来吧?
一千?!自琴被震住了,真的被震住了。
赶紧卖吧!
恁家发财了!
现在不卖还等何时!
……
围观者纷纷发声。弟弟用肩膀抗一下姐姐。自琴知道弟弟的意思。但这个一千实在是太高了,高得如同身旁桐树顶端的树叶,任她怎么蹦跳,也是难以够攀。正要做出和老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决定时,另一个疑问锲进大脑:老头敢出这么高的价,说明什么?
不卖。回家。自琴抱起四不像,拉着弟弟就要离开。她不是要吊老头的胃口,而是她的眼前幻化出一个盖着树枝树叶若隐若现的陷阱。
姑娘,一千块呀!要不,我再添点?
不管老头说什么,自琴都不再答理了。
事后,人们总结说,收破烂老头太着急了。假若他不是那么爽快地出那么高的价,也许这个四不像就已经在他手里了。
正是收破烂老头的爽快大方,才让建国觉得他捡拾到的是宝贝,才让建国想起了我这个“街上第一识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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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我的胡侃乱语,竟被建国当成了“鉴定证书”。
怀揣“鉴定证书”的建国,到洛阳郑州,甚至西安,在作进一步确认的同时,打探行情。当然,他出门,身上带的是照片,是视频,不是实物;当然,他转的是黑市,不是博物馆,不是文物部门。我们伊洛夹河滩,是中华文明的发祥地之一,标志着久远历史的坟冢墓穴,数不胜数——数不胜数的坟冢墓穴,滋养着无数墓冢盗挖者、文物倒卖者和文物收藏者。这些人整天伸着狗一样的鼻子,庄庄户户嗅闻文物古董的蛛丝马迹。建国四处探问,而且张哩张扬,不可能不被人注意。于是,他手里有宝贝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十里八乡;于是,每天都有陌生人来到村里,找到建国家,逮住建国妈,问东问西问这问那。我这个堂嫂,不仅偏瘫,而且还耳背,来者问半天问不出个所以然——越是问不出所以然,越是有更多的人来问。建国傍晚回家,走在街上,不断有人拦住,向他通报信息情报。信息情报天花乱坠金果飘香,建国听了血热心跳头晕目眩。与其四处奔波跑断腿,不如坐在家里等客来?他改变了策略。果然,一拨人来了,一拨人走了;又一拨人来了,又一拨人走了……他的宝贝由五千涨到一万;由一万涨到一万五;由一万五涨到两万、三万……建国每每给出一个顶天价格,对方不接,建国便泡茶喝水悠游自在,一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的居高临下。对方死缠烂磨口干舌燥,建国铁石心肠不动不摇。当对方经过艰难困苦的思想斗争之后咬着牙答应时,建国又自己吐出的吐沫自己趴到地上舔起来,给出更更高高的价。说我不讲诚信说话不算话?嗨嗨,宝贝在谁手里,谁就讲诚信谁说话就算话——也是,这宝贝到底值多少,谁能说个准数?既然没个准数,万一卖少了,吃亏倒不说,话瓣儿就落下了,还不让人耻笑一辈子!
建国见高摸高坐地涨价,买卖当然做不成了。买卖不成仁义在?难说。
来到建国家的其实也不都是生意人,也有专为一睹为快瞎起哄的。
既然为了宝贝,来者络绎不绝,脑筋如有马达带着一般飞速旋转的建国,有了新想法:像博物馆那样办个展览?
他把想法说给女儿儿子,女儿儿子举双手赞成。他把想法说给远在省城的媳妇郝翠玲,郝翠玲哼哼啊啊,跟每次做爱一样,一边推拦一边翘腿,最终完全屈就。
那就说干就干。首先,他让女儿把酒爵照片和视频发到网上。其次,他催促郝翠玲尽快从省城赶回来。第三,他打印出微信支付宝的二维码,用透明胶粘在大门两边。
郝翠玲晚饭时分赶到家。吃完饭,四口人围坐在一起,召开家庭会议。会议的议题有两个:一,讨论门票价格。半个小时不到,意见统一:价格分三类。外村人,一次一百;外街人,一次五十;本街人,一次二十。时间定为十分钟。二,给酒爵起名。为什么要给酒爵起名?建国说,因为要办展览,没个响亮的名字吸引不住人。四不像,跟人的外号一样,听着不正经。没想到,酒爵名字的确定,竟耗费不少时间。当建国不知第几次说起县城广场的“天下第一爵”时,女儿自琴说,它叫天下第一爵,那咱叫成天下第二爵?
不行,你二爷说,斟樳遗址挖出了三个夏朝酒爵,如果按顺序排,咱这个只能排第四。
那就叫“天下第四爵”?
“天下第四爵”?四爵——死绝,不好听,不好听。郝翠玲极力反对。
“四爵”不好听,那么……再加一个王字,叫成“天下第四王爵”,怎么样?自琴脑子转得快。
天下第四王爵?好听,好听,就叫“天下第四王爵”!建国一掌拍在大腿上。
于是,“四不像”改头换面,变为“天下第四王爵”!
得知建国把“四不像”改叫成“天下第四王爵”,我的脸皮发起烧来,感觉就像,走在大街上,裤子突然掉落,光溜溜的屁股顷刻间暴露在一街两行的路人眼中。我专程回到老家,找到建国,严肃认真地对他说,建国,这东西是不是夏朝爵,还不敢确定,你怎么敢这样叫?
你说它是它就是,有什么不敢?
我只是说它像夏朝爵,但我是外行,我的话当不得真。我跟你说,你把东西拿到县博物馆,或者市博物馆,让专家鉴定鉴定。专家鉴定了是,你才敢跟别人说是。
实话跟您说吧,二叔,除了您,我还让行家们看过。
什么行家?
整天耍文物古董的,探挖,买卖,收藏,什么都干。他们都说是。
不管有多少人说是,但只要没有经过正式鉴定,就不算。
管它算不算,只要是宝贝,只要有人感兴趣,只要有人掏钱来看,就行。
退一步说,即使这个东西,真真确确是夏朝爵,但名字起的也太大了?
太大了有什么不好?
这叫、叫……
二叔呀,现在做生意,给产品起名字,谁不是天王老子宙斯撒旦,越往大里说,越往怪里说,越吸引人!我这搞展览,不起个响亮的名字,谁来看?
我无语。
自从“四不像”变成了“天下第四王爵”,我们村热闹起来。本村的,邻邦村的;步行的,骑自行车电动车三轮车的;开汽车的……汇成一股股洪流,几乎淹没了整个村庄。一个星期六下午,我开车回家,绕着村子转了一个多小时,愣是没有找到停车的位置!最后,只好把车停在离老宅足有两公里远的大马路上。拿着车钥匙往家走,感觉是身处哪个仓促开发的旅游景点,突然而至的踩踏碾压,坚硬的水泥路面都有点儿气喘吁吁吃不消了——说农村是“空巢”,其实是没有遇到特殊情况。一旦遇到特殊情况,人就如同蚂蚁似的,一下子从不知何处的隐身之地汹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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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国绝没有想到,“天下第四王爵”给他带来的,不是大把的钞票,而是几乎让他家破人亡的灾祸。
读者先别急,在说灾祸之前,先讲两个插曲。第一个,南街程向北欲状告陈建国,要他归还从程家老祖棺材里盗取的酒爵。
二叔呀,你给出出主意,我该怎么办?一听说程向北要把他告到法院,建国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法院二字把他给吓住了。
他的理由呢?
建国发来长长一段微信。
我知道,程向北是南街程耀贤的儿子,也是我们陈家庄的名人——出外打工最先富起来的典型。他家过去是村里的唯一一户地主。因为地主头衔,那些年,三岁小孩见了他爷爷程进财,都敢毫无因由的朝他身上踹一脚吐口唾沫。他爹程耀贤是地主的儿子,生产队里干活,别人一天挣十分,他只能挣八分,一直到联产承包制实行以后,才直起腰来。这样的“待遇”,程向北也有记忆。改革开放以后,程向北燕子一样飞到了洛阳,拿着他爷爷程进财遗留给他的“光洋”(据老人们讲,程进财攒下的家底厚得比过伏牛山,解放初分给别人家的,只是粮食农具等明面上的东西。明面以下的东西,比如金条、金砖、金银元宝等,早都藏在了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做起了生意,没几年就发了财。现如今房子买在了洛阳新区,老爹老妈也都跟了去,好几年全家都不回村过年了。在此之前,建国说,他领着两个陌生人来过一次。郝翠玲嫁到陈家这些年,程向北除了农忙,很少回村,即使回来了,也是转一圈就走,加上又不在一条街上住,所以对程向北是只闻其名而不识其人。程向北见把守大门的郝翠玲要收他一百元,连忙跟郝翠玲解释,说他和建国从小学一年级起就是同班同学、建国经常照抄他的作业、建国为保护他曾跟人打过架等等,郝翠玲只好让步,减了他五十。
那天,程向北说是来买酒爵,但只是问东问西问这问那,就是不出价。依着老同学的身份,屋里院里,楼上楼下,把家里旮旮旯旯都看了个遍。当时建国虽有怀疑,但并未多想。然而,几天之后,他又来了。程向北突然出现在面前时,郝翠玲正忙着收钱、放交了钱的人进入院内(建国在后上房屋,负责看管玻璃罩着的酒爵)。他拦住身前身后的人,说你们先等一会儿,然后走近,两只手撑在桌子上,两只眼睛盯着郝翠玲,说:这几天,我在咱村走访了好多人,尤其是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他们都说,解放前村北的地是俺家的,东北高岗是俺家的祖坟,俺家先祖都埋葬在那里。解放后,我爷爷被划为地主,村里人嫉妒俺家,嫌俺家祖坟风水好,WG破四旧时,造反派领头,平了俺家的坟——不管平与不平,东北地是俺家的祖坟,是毋庸置疑的。
郝翠玲一头雾水。你什么意思?我正忙着呢,如果是拉家常叙旧,咱再找个时间,中不中?
不中,我必须得跟你说清楚:你家的宝贝,这个酒爵,是俺家的,是埋在俺家祖坟里的陪葬品!
什么,酒爵是恁家的陪葬品?!郝翠玲从桌后站起来,对着程向北的脸,我呸——她既感觉惊讶,又感觉好笑。
程向北本能地把头往后曳曳,躲避郝翠玲没有唾沫只有气流的呸,然后恢复不卑不亢姿态:我到东北地进行了实地考察,丈量了我老爷祖爷坟墓的位置。一切迹象表明,这酒爵属于我们家,你们应该把它归还给我们。
可笑!郝翠玲收起惊讶,说:地,解放前是你们家的,可能不假,但解放后,土地收归国有,已经不属你们家了。再说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酒爵是陪葬品?
我刚才说过,俺家的祖坟都在那里。就凭这。
啊哈,你这是想变天?把共产党的天下,变成国民党的天下,让你爷爷那样的地主,重新欺压贫下中农?
我不是想变天,我说的是事实。
怪不得老百姓都拥护毛主席共产党。你们这些地富反坏右,反动分子,就该被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你们永世不得翻身!郝翠玲后来自己都感觉惊讶。她出生的年代,WG虽没有结束,但已接近尾声,她幼年的大脑,这些话是根本存储不进去的,但她的嘴,机关枪似的,把这一排原本并不装在她枪里的子弹一连气射出了出来。
你还想回到WG时代?痴心妄想!程向北西装革履,头发齐整,脸皮白净红光,如果不是半土半洋的口音,完完全全一个城里人。他说话声音不高,语气平缓,就连恶狠狠的“痴心妄想”,听去也没有多少火药味。郝翠玲的火气没法往上蹿了,她说:你只要能拿出证据,证明酒爵是你们家祖坟里的陪葬品,我立马还给你们。
俺爹俺妈的话就是证据。村里的老人,也都能作证。
就凭他们几句话?哼,猪八戒娶媳妇!你看着俺家收钱,眼红了?嫉妒了?眼红嫉妒去吧。快走开,我不想理你。
念我跟朱建国是发小,我不会逼着你们立马归还,但给你们个期限,三天。三天后,我来取酒爵。
别说三天,就是五天,十天,一辈子,你也休想拿走酒爵!
你家建国,私自盗挖别人家的坟墓,是犯罪。如若你们把宝贝归还给我们,倒还罢了。如若不归还,我会把你和你家建国告上法庭。状子我已经打印好了。请你和建国认真想想我说的话。程向北然后转身,迈着平稳的步子,气昂昂地离开。
看完微信,我问:建国,你说老实话,你到底是怎么得到这个酒爵的?是不是……?
建国:我绝不骗你,二叔,真是剜地剜出来的。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绝对不会干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那你就不用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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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插曲,也可说是一场“大战”。战争的一方是郝翠玲,另一方是郝翠红。
比起街上其他外村嫁过来的媳妇,郝翠红和郝翠玲的关系原本要亲近得多。她们的娘家都是赵寨的,不仅住在一条街上(郝翠红家住东头,郝翠玲家住西头),而且还是不出五服的本家姐妹。郝翠红比郝翠玲大两岁。在赵寨,郝翠玲跟郝翠红叫姐。在我们陈家庄,郝翠玲跟郝翠红叫嫂子。才嫁到陈家庄那些年,她们俩有事没事总凑在一起,来往频繁相互亲密。俩人关系出现裂缝逐渐疏远,其直接原因,谁也说不清楚。至于说租地风波,郝翠玲是躺枪的。郝翠红租地给建国,来来去去只是她和建国在交涉,并不关翠玲的事。可是,郝翠红却认为郝翠玲也有份。她认为郝翠玲虽然人不在家,但如今有手机,别说相隔几百里,就是千里万里,还不是跟面对面一样。郝翠红和朱建利没有孩子——生不出孩子,郝翠红认为不是自己的原因(她羞于到医院做检查),而是朱建利撒播在她身上的种子太少。种子撒播得多了,不一定哪一颗就能发出芽来。为了证明自己的想法正确,她打工的厂里,只要是熊熊壮壮的男人,她都找过,白给地上到人家床上,躺到在人家身下,任人家在她肚子上恣意犁靶耕作。可是,她看是肥沃的土地却比寸草不生的沙漠还贫瘠,无论什么种子,一棵草毛英儿都培育不出来——不是我这当叔的“说叨(说字读四声,意思是不该说的话乱说,尤其指老人是非晚辈)”,而是现如今,像男女之事、女人备孕怀孕生孩子等话题,人们已经没有了什么顾忌,当着什么人的面都敢说。
地虽然给了建国,但那点儿别扭,郝翠红啥时候想起,啥时候心里堵得慌。建国剜地剜出宝贝的消息传开以后,郝翠红立马想到了她的地。正好,娘家侄儿结婚,她请了几天假,回到村里,刚好就听到了程向北向陈建国讨要酒爵的事。她想,程向北要酒爵,是哪根杆子跟哪根扁担呀?要认起真来,我郝翠红才是酒爵的真正主人呢!这两口子也是,因为酒爵,钱跟那小溪似的,哗哗哗地往家里流,你都没想想别人?哦,那么便宜地种着人家的地,又从人家地里挖出个“聚宝盆”,你们就把人家给忘了,就把人家甩到了一边?我郝翠红生来就该让你敬你让你骑在头上拉屎撒尿?
越想越气愤,越想越气不过。郝翠红气势汹汹来找郝翠玲。从人缝中,郝翠玲老远就看见了郝翠红。从她走路的姿势判断,她不像是来看酒爵也不像是来向她道喜的。两个人从小耍到大,互相的脾气,如同两个人的脸,谁不知道谁的眼睛鼻子长在哪里。自从陈建国承接了她家的地,郝翠红就视她为仇人。虽然感觉冤枉,但翠玲没有主动去辩解。毕竟,建国是她的男人;毕竟,郝翠红已经不是原来的郝翠红。郝翠玲的态度是:你不理我,我也不会腆着脸理你,谁离了谁,地球照样转,日子照样过。所以,两个人十年八辈子见不了一回面,见着了,郝翠红把脸扭向东,郝翠玲虽不扭脸,但俩人的眼光总也碰不到一块儿。今天,郝翠玲想象不出,她哪里又得罪了她?
郝翠玲,恁家的保险柜,钱都溢出来了吧?郝翠红的尖高嗓门,为她拨开一条通道。
你说什么呀。看着退到两边的众人,郝翠玲接住话头。
吃水不忘打井人,滴水之恩涌泉报。知道这话什么意思吗?
你想说什么?
恁家发财了,发大财了,你眼里还有没有你嫂子我呀?
我家发不发财,跟你有啥关系?
有啥关系,要是你们没有承包我的地,你家建国能挖到酒爵?你们能这样大把大把地搂钱?
地,你们种了二十多年,也犁过也靶过,你们咋就没有发现酒爵?
我们要是发现了,哪还有你们的份?
这能怪谁!
是,我们没有发现,谁也不怪,但地是承包给你们的,不是卖给你们的,土里挖出的东西,理应属于我们!
每一季,从地里挖出的砖头瓦块,不上万,也上千,咋着,都拉到恁家?
拉到俺家,俺就要。
可惜,协议上没写。要是写了,一块瓦片也不会少恁。你说说,这几年,该给恁家的,少过一分一厘没有?
你还有脸说,你家建国给的钱,比人家少多少?
少多少少,都是双方同意并签了字的。当初你干啥去了,嫌少你不签呀?
这话多多少少触到了郝翠红的痛处。因为这句话,郝翠红用另一句话反攻:签了协议咋着,可以撕毁呀。种子种上了,发了芽,不是照样毁掉?
这话陈家庄人听不出来,郝翠玲心里清楚。郝翠玲和陈建国结婚前,谈过一个对象。郝翠玲对这个对象很满意,谈了没多长时间,就把自己最隐秘的地方给了对方,而且还不止一次。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郝翠玲怀了孕。谁知这个人是心里爱着别人,因为父母不同意,迫于压力才和郝翠玲逢场作戏的。听说郝翠玲怀了孕,他不辞而别,去了南方,从此销声匿迹。在农村,而且是二十多年前,未婚先孕,谁都知道意味着什么。郝翠玲没办法,只好打胎。这是郝翠玲身上最不能揭的疮疤!郝翠红的话把争吵一下子提升了好几个等级。
我是打过胎,但那是自己身上的肉。既然到了这个份上,什么也不顾了。有人想打,得有那本事!喂个母鸡,还能抱个窝呢!郝翠玲拿郝翠红不会生育说事。
村里女人吵架,大多不单是因为一件事情,都是长期龃龉不和集聚到一定程度的爆发。过程大体如此:先是理论:各说各的理,各念各的经。这个理这个经,如果只听一方,都完全说得过去站得住脚。随着过程延长,话语渐次激烈,火药味一点点变浓,理经退后,互相戗白互相揭短,最解气的话,倾倒而出。最后阶段,争吵变成完全的对骂——男女生殖器成为超高频词汇;各自的祖宗成为倒霉对象。建国奶奶和他家斜对门的宗奎婶(都已去世),曾经是这方面最为典型的代表。她们的每一次吵架,都堪称“经典”。他们俩创造的陈家庄历时最久的一次“对台戏”,至今仍是人们茶余饭后偶尔谈及的话题。那一次她们因为什么争吵,已被遗忘,只记得两个人从早晨一直吵到傍晚。有人算过,时长十一小时又三十二分!早饭午饭晚饭,饭碗由孩子端来,空碗由孩子端走,边吃边吵,边吃边骂。上午,还能你一言我两语,你两语我三言,激烈对抗。下午,逐渐地,你一言,好半天,才听到我一语。到炊烟缭绕之时,两个人的嗓子都发不出声了。发不出声,并不意味着“战争”结束。她们还有手。两个人各自坐在自家大门槛上,用手遥指对方——谁也不先撤离。谁先撤离就意味着服软输理。最后,生产队长和副队长同时行动,一边一个驱离,这场“持久战”才告结束。
过去的街上,吵架就像米饭面条,几乎天天都能碰到。现如今,能吵会吵、吵得动的,要么天南地北,要么忙着自己的事体,即使在家,吃饭也蹲在大门里,谁也见不着谁,哪还有吵架的土壤和条件?所以,人们踊跃地围拢过来,其情之热,远远赛过围观程向北和郝翠玲。
郝翠玲会不会成为她奶奶的“继承人”?郝翠红虽和宗奎婶没啥瓜葛,但她的能牙利齿不亚于当年的宗奎婶。她和郝翠玲能不能续写“精彩”?
人们期待着。
然而,人们的期待,因为陈建国的加入而落空。
听到门外的吵闹声,建国清空院子里的人,三步两步来到大门口,刚好就听见了打胎的话。一个男人,无论高贵卑贱,自己女人的那个地方“不经允许”被别人预先使用过,不管怎么说,都是让人抬不起头来的羞辱,都是压在心底不想被触碰的伤痛,更何况被人大肆宣扬!当郝翠红“恁家大X小X被人日”的恶语标枪一样投过来时,建国心中的火苗噌一下爆燃,他蹿将上去,一把揪住赵碧霞的头发,用力一拉,一轮,一拽,郝翠红便一个仰八叉,摔倒在地,身子和地面碰撞,发出墙倒屋塌般的闷响。
这像什么话!原本不偏不倚的围观者,顷刻间纷纷倒向郝翠红,纷纷上前,阻拦建国的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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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来说灾祸——自琴自豪遭绑架。事情发生在翠红翠玲吵架后的第二天上午。
建国翠玲随着两个上学孩子,七点不到就吃了早饭。搁下饭碗,建国把电动车搬出大门,看着自琴载着自豪出了街口,上了大马路,然后返身回家,打扫清除拉桌子摆凳子,准备开始“新的战斗”。然,新的战斗还未开始,大铁门上就响起了重重的门环叩击声。门开处,站着村治保主人廖东海。建国“吃了吗”的寒暄,廖东海理也没理,圣旨传达般庄严肃穆:村长让你们两口子,到村委会去一趟。啥事?建国佯装茫然。啥事你自己还不知道?男子汉大丈夫,伸手打女人——翠红嫂子脑震荡,现在在医院躺着呐!活该。建国小声嘟囔。建国和翠玲知道翠红不会善罢甘休,一晚上爱也没心思做,翻来覆去商讨对策。这一会小廖来叫,早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只是,他们以为,要打要杀,只是建国一个,没想到小廖要他们两口都去。
我不去,我忙着呢。翠玲抵制道。
嫂子,别叫我为难!依然是圣旨传达语调。
把东西收拾一下,去,看他们能咋着。建国说。他把妈妈搀扶到大门口,安顿在躺椅上,然后和翠玲一道,跟着小廖出了门。
去村委会的路上,翠玲愤愤不平,桑槐鸡狗说说道道:这人呐,看人家比她强,嫉妒;看人家比她穷,笑话。哎这狗,不咬耗子去,大街上叫什么!哎,你看这猫,想叫X,就那么急……
走进村委会大院。走进村长办公室。建国刚在富有弹性的皮椅上坐下,村长刚说要他们先给翠红拿出5000住院费,建国口袋里的电话就响了。他掏出手机。是个陌生号码。他站起,走到墙角。两个“是我”之后,建国趔趄一下,差一点歪倒。
咋了?看建国不对劲,翠玲离开椅子上前,撑住建国的后腰。
自琴自豪被绑架了!
自琴自豪被绑架了?咋被绑架的?……你说话呀!
建国艰难地转过身,没有再说话,身子一歪,秃噜到地上。
我的豪豪琴琴呀!翠玲没有秃噜到地上,而是扑在建国身上,昏厥过去。
我是在绑架案发生、堂嫂入土为安十天之后回到老家的。
嫂子不是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俩孩子是怎么被绑架的?建国为什么不给我打个电话?……走进家门,得知绑架案的发生和堂嫂的去世,我一连声地问老妈。
建国哪顾得上呀!老妈让我坐下,用她那虽然历经九十来年但一点也不混乱的思维,给我讲述了事情的前后经过。
你嫂子的死和绑架案发生在同一天。那天,见建国和翠玲双双昏倒在地,大队干部(老妈仍习惯说大队)不敢大意,慌忙报警。一边报警,一边去叫春灿(村医)。春灿来了,又是按穴位,又是扎针,好一会儿建国和翠玲才苏醒过来。他俩醒过来没多大一会儿,警察也到了。警察问建国,问翠玲——建国翠玲,嘴唇打哆嗦,浑身打颤——弄清楚了状况后,警察一方面劝建国和翠玲冷静,一方面教他俩,等一会儿绑匪再来电话,他俩咋跟绑匪说话。果不其然,一会会儿,绑匪就打来了电话——警察怕建国说漏嘴,赶忙把话写到纸上,让建国照着说——绑匪要建国拿着酒爵,到几十里远的什么水库边,换自琴和自豪——你听听,自从盘古开天地,那听说过这种事!——建国回家取酒爵?哪能呀。警察不让。警察说那是宝贝,不能轻易而举就给了绑匪。要说这一回,建国一点都不糊涂,知道孩子比酒爵金贵!——平时他可不这样。有一回,自琴骑电动车,不小心碰到树上,磕得浑身流血,躺在地上站不起来。建国赶到,不问孩子伤的如何,先看电动车碰得咋样——从哪看出来的?一听说绑匪要酒爵,他就说回家去拿。警察不让,他非要回去,两个警察差一点没拦住——警察里有聪明人。他们到院里拾了块瓦片,用红布一包,叫建国拿着去——哎,啥事都是天注定呀。当时,警察真要叫建国回家去拿宝贝,你嫂子也许就不会惨遭毒手了!——警察也是好心,怨不得警察。咋回事?警察和绑匪,谁比谁都能。这边,绑匪不让建国报警,可大队干部报警了。警察一来,那边,绑匪就知道了。村里肯定有人家的眼线!建国按绑匪说好的地点,去跟绑匪交换——警察跟着呢。一个警察,扮演成建青(建国的大哥),为建国开车——绑匪鬼着呢,说好在水库边,建国到了,看不到人,绑匪打来电话,说换地点了,说到什么什么桥上;建国和警察连忙赶去。他们刚到桥头,绑匪说地点又换了……他们换来换去,拐来拐去,建国就是到不了地方,就是看不到绑匪,就是见不到自琴自豪。你知道绑匪为啥不跟建国见面?人家这叫声东击西!要不说绑匪里面也有能人哩。绑匪知道建国身边有警察,人家就是要把警察引开,好在家里动手。动啥手?一帮绑匪跟警察兜圈子,一帮绑匪——警察估计是俩人,最多三个——溜进建国家,搜寻酒爵。你说这绑匪胆大不胆大。建国呢,心窟窿真是多。绑匪把他家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有找到他藏酒爵的地方!那宝贝,建国藏得机密着呢。绑匪虽然没有找到宝贝,但却找到了建国搁在柜子里的钱。好几千块呀!一分不少都给搜了去——都是酒爵给建国挣的——你嫂子咋死的?她肯定是看到绑匪进家了,偷家里的东西,上去阻拦——她能拦住?一个病秧子,腿脚又不利,人家一个小拇指头都能把她推翻好几个跟头——警察也来家里看了。你嫂子趴在上房屋地上,头朝外脚朝里,地上流了一滩血。看样子,她是被歹徒摔倒,头碰到了靠在墙上的䦆头刺上。等建国他们回到家,你嫂子早已断了气!咳,你说,建国拾了个宝贝,跟拾了个灾星一样,还不如不拾。你问自豪咋死的?咳,那么一个腼腆孩子,说去就去了(老妈哭了,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女孩子咋了!自琴也不舍哩,那闺女聪明着呢。小子闺女都是孩子呀!现在孩子少,哪个不是宝贝?哪个不是心头肉!那绑匪真是害人精,蛇蝎心肠!他们开始是把自琴自豪一块绑走的。到了一个机井房(说是大冢村,跟咱不一个公社),他们把自琴撇下,带着自豪走了。
你猜那绑匪是谁?都是龙王村的。他们是一个团伙。那个经常到咱村里来收破烂的,叫王坷垃,是头。明里,他游街串巷收破烂,暗里,他到处搜寻古墓古董。要说还是自琴机灵。现在绑人,都不用绳子,用的那啥——胶带。机井房很旧——足有五十年了,生产队时建的,光生产队都散了快四十年了——那墙,豁豁牙牙,砖缝里的沙灰,只剩下了沙,而没有了灰。自琴把绑着的胳膊在墙上搓,磨。三搓两磨,胶带就烂了。自琴趁绑匪不注意,在后墙上撬开了个洞偷偷跑了出来。
绑匪知道,男孩儿金贵。绑匪带着自豪,你知道为啥?就是为了要挟建国,要挟警察。警察也真能,绑匪打了几回电话,就知道他们在哪了。最后,警察把绑匪坐的汽车给围住了。可是,绑匪带着自豪,当那啥——人质,就是不缴枪。绑匪有枪——可不是玩具枪,是真枪!那一个王坷垃,最赖,摔死不屈他。他开着汽车(车里还有两个人,一个人搂着自豪,拿着刀逼着孩子;一个人拿着枪,咋咋呼呼),想从警察堆里冲出去——车里有自豪,警察不敢开枪。王坷垃车开得飞快——想逃跑,还能不开快。结果,在一个拐弯处——路是乡道,窄得跟人脊梁一样——连人带车从从大马路上翻到了水沟里——咱夹河滩的路,你知道,垫得跟山似的,那坡,陡得跟房檐一样——翻下去了人还能活!自豪也——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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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老一少,两条人命!怎么是这样的结果?东西越主贵,越祸害人。老妈不止一次说过这话。电影电视里,这样的桥段也数不胜数,怎么就没有想到事先给建国提点儿醒?
建国现在啥样了?
看样子是恢复过来了,家里地里,忙前忙后。就是一点,话少了。翠玲就不行了。你想,长到十来岁的儿子没了,谁能经得住?说她疯吧,她不疯;说她颠吧,她也不颠,就是一个,整天蒙着头大睡。
酒爵还在手里?
没听说建国把酒爵给人,只是不再搞展览了。
酒爵是文物,该去的地方,应是博物馆;文物所有者,应该是国家。也只有把酒爵献给国家,个人才能平安。我得去说说他,亡羊补牢总比不补强吧。正要起身,却听得大门响。进来的是建国。
二叔,我想跟您说句话?
走,到厦子屋。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猜他是想跟我单独说话。
去吧,去吧,刚好电视剧该开始了。老妈很知趣。
来到厦子屋,坐下。看着建国,我一阵心酸。原来黑漆漆驯顺规整的满头乌发,现在却成了一堆灰灰白白无序杂乱的荒草。
建国,有什么话,你说。
二叔,现在我才明白,这个酒爵根本不是地上的古董,是天外来物!
我用手触触他的前额。你没发烧吧?
没发烧,正常着呢。
正常怎么能说出这话?
你听我跟你解释。他于是把他一年前发现酒爵的过程一五一十讲述给我。讲完,他说,我为什么一直没有把酒爵与乌鸦联系起来,是因为我以为乌鸦嘴小,叼不动。现在明白了:你想啊,我在地里干了一晌活,把那个地方从东到西剜了一遍,都没有发现酒爵,偏偏那个乌鸦从空中飞过,地里就有了酒爵?
这说明不了什么。
那个乌鸦,不是咱们平常见到的乌鸦——黑翅膀黑肚皮,黑头黑尾,连嘴和脚都是黑的!不是神仙是什么?——最次也是个成了精的乌鸦。这个酒爵,就是它的“兵器”!
是不是《西游记》看多了?
不是,二叔,你听我跟你说。你不是老早就建议我,把酒爵献给国家吗?埋了俺妈和自豪以后,我想,拿它做展览,这事做的可能不对,于是就拿着到了斟樳遗址博物馆。博物馆的人看了,说它什么都不是!我不相信,心想,斟樳遗址博物馆是新建的,他们的人都是新手,不识货。我离开斟樳遗址博物馆,没有往家里拐,直接坐车到了洛阳。洛阳博物馆的人一看,说,什么夏朝爵商朝爵周朝爵,根本就是个不成功的低劣仿制品!鄙夷得就跟我拿了个茅厕石头一模样。你说,弄了半天,鸡飞狗跳的,居然是个低劣仿制品!我问是哪个朝代的仿制品?那些专家说不清楚。我为啥这样问?因为,你可能也听说过,前些年,南坡有人专干这事:用石头,或者铁,或者铜,做成鸟兽虫鱼,或者刀枪剑戟,然后搁到茅缸里泡,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等再拿出来的时候,古董就做成了!我问他们是不是现在人这样做成的仿制品?他们很肯定,说不是。
听着建国说话,我也好生奇怪:当时我是戴着老妈的高度老花镜,看了一遍又一遍的,明明跟夏都斟璕遗址博物馆里摆放的酒爵相差无几呀?要说,我毕竟是个外行,看花眼不足为奇。但是,那些个文物贩子,那些个文物盗挖者,他们绝对是内行,他们怎么也看花了眼?
坐在回来的公共汽车上,我一心恼火,建国说,一文不值的仿制品,居然要了豪豪和妈妈的命!一下公交车,我一个箭步冲到路边,掏出酒爵,举过头顶,就要往地上砸——你猜怎么着——就在此时,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大鸟(大小像乌鸦,但颜色不像,体淡红色,头蓝中带白,尾尖青灰,翅膀五颜六色)哇哇叫着飞来,把酒爵从我手里叼住叼走了!那鸟飞得不高,好像怕我不知道是它叼走似的,特意绕着我飞了好几圈。
呵呵。我笑。
其实,到此,我还没有把酒爵与那只乌鸦和这只漂亮的鸟联系在一起。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这个梦把我点醒了。梦的背景是夏朝末期的都城斟樳(我哪知道夏朝是什么样子。跟一些电影电视剧样,梦境还有画外音。画外音说是夏朝),好像是公元前1601年初夏的一个黄昏。当时夏都斟璕一片慌乱。为啥?因为先是鸣条战败,继而是君王姒桀三朡被俘(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这会儿,成汤的队伍已经逼近东门。王公贵族们,有的携家带口,有的单枪匹马,出南门,出西门,匆匆逃离。一个名叫乙弥的青铜制作工匠,在他的徒弟丙纠的催促下,把一个残次酒爵揣在怀里,拿一个好像是矬子一样的打磨工具,随着人群跑向西门。出了西门,他们没有随着人流向西,而是拐向西南,顺一条几乎看不出是路的小路,踩着床褥样的绵绵软软,冰碴样的噼里啪啦,向着远处的丛林跑去。很快进入丛林。丛林里,树叶沙沙有声,虫鸟唧唧啾啾。捡一块草稀地坚的地儿,不顾丙纠阻拦,乙弥率然坐下,掏出残次酒爵,修补起来。这个酒爵粗糙不说,还缺个把儿,如果遗弃在城里,成汤的匠人看了,还不笑掉大牙?乙弥对丙纠说。他是个一丝不苟的青铜器制作匠人。还没锉几下,哭声喊声叫声,密集尖锐恐怖,仿佛已经到了跟前。丙纠拉起乙弥,两个人撒开脚丫猛跑。很快,出了丛林,来到洛河边。他们不敢停留,沿着河沿向西。晚霞已被杂乱无章的星斗所取代。芦苇茅草,灌木树丛,沙沙沙,听命而快速地往后退着……一片高岗。密集浓烈的哭喊声被远远地抛在身后。两个人停下脚步,呼呼歇歇喘息。刚好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得先把活干完。乙弥说。但是,他刚坐下,却又猛然站起。酒爵呢?怀里的酒爵不见了!走走,快回去找!他对自己也对丙纠说。溃逃的人成群结队涌来。丙纠没有动,说,师傅,商汤的人都上来了,咱还敢往回走?乙弥说,东西可以丢,人不能丢呀。丙纠回道,一个破酒爵,有什么可惜。别说是残次品,就是大王喝酒的酒爵,也没人能顾得上了。乙弥说,关键就在于它是个残次品,万一人们说起,我这老脸往哪儿搁!丙纠说,嗨,都啥时候了……你真要坚持,那这样,你在这里等,我回去寻找,中不中?中。于是,丙纠回去寻找酒爵,乙弥坐在原地等候。丙纠往回走了没多远,就找到了酒爵。一捡起酒爵,君王大臣嫔妃歌女,拿着他们制作的酒爵,喝酒唱歌跳舞的画面,闪现在眼前。咳,那样的时光还能再来吗?丙纠好不伤感。兵荒马乱的日子,别说飞黄腾达荣华富贵,就是每天夜晚,坐在炕桌上,拿着自己制作的酒爵,搂着娇儿美妻,美美地喝上几盅,恐怕都难以做到了!哎?丙纠灵机一动。听到过脚下世界的热闹欢腾。何不来个穿越到下面瞧瞧?要不要叫上师傅?算了吧,那个只会制作酒爵脑筋只直不弯的迂阔先生!怎么下到下面呢?转身一周,丙纠捡到一根尖尖的竹竿。有了。他用尽吃奶力气,戳破地面,带着酒爵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等不到丙纠,乙弥担心徒弟出危险,随急匆匆追着丙纠而来。当看到地面上那个圆圆的窟窿时,乙辛什么都明白了。为了徒弟,为了酒爵,他也义无反顾追着跳了下去。
这梦点明了你什么?
乙弥和丙纠原来都是天上人!为什么这样说?你想啊,商末周初,姜子牙大战商纣王。姜子牙手下的小兵大将,最后都上了封神榜成了神,而乙弥和丙纠比他们早好几百年呀!他们凿开的地面,其实是天地之间的隔层。他们私自凿破,下到下界,违反了天规。丙纠一从隔层上跳下,坐在宽大无边的屏幕跟前的玉皇大帝,就噗——吹了一口气,丙纠即刻变成了一只乌鸦。看到勤劳吃苦的工匠乙弥,玉皇大帝于心不忍,虽也噗地吹了一口,但力道却与此前有所不同,乙弥没有变成乌鸦,而是变成了一只美丽好看的鸟——我叫它吉祥鸟。从我手里把酒爵叼走的,就是这只吉祥鸟。
到底是个梦呢还是你自己编出来的故事?
二叔,你知道我初中都没上到头,哪有这么丰富的想象力?
想象力和上学时学习好与不好没有直接关系。不过,建国,你来找我不是只为给我说梦吧?
当然不是。二叔,我来找你,是想让你帮、帮我一个忙?
帮什么忙?心里话:把个破烂东西说成是酒爵,已经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灾祸,我还敢再说什么。
我想让你给我写广告。
广告?什么广告?
你知道,因为酒爵从天上到下界这么一闹腾(他已经把梦当真),我误了农时,错过了小麦播种时间。五六十亩地呀!思来想去,我觉得,既然两只鸟是天神下凡,酒爵是天外来物,我何不充分利用利用?——你放心吧,不会再有什么灾祸了。因为,此前的酒爵是恶物,因为它由象征厄运的乌鸦抛下。现在,吉祥鸟把它叼走了,这不就是告诉我,我的厄运到头了,接下来该是万事顺心顺意的日子了?
你这样想?
是的,我这样想。没毛病吧?
没小毛病,但有大毛病。
小毛病是病,但大毛病就不是病,而是大智慧!二叔,你是有知识的人,比我明白的多。我现在一心想做的是堤内损失堤外补。
怎么堤内损失堤外补?
我的想法是最终把东北高岗打造成旅游景点。具体的步骤是,先把东北地围起来,垒个大门,大门上写“天下第四王爵诞生地”。然后,卖门票。
那个酒爵不是一文不值,而且还被叼走了吗?
酒爵一文不值,被鸟叼走,除了你,我跟谁都没有说过。街坊邻居还跟以前一样,以为酒爵是夏朝文物,价值连城。那天我去捐酒爵,街坊邻居都看到了,他们以为酒爵已经被博物馆收走了。
博物馆没有要你的酒爵呀?
博物馆要不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盖着钢印的鉴定证书,有博物馆馆长给我颁发证书的照片和视频。
假证假视频?
假不假的,谁计较。
现在的人,谁是傻子?
现在的人,谁不是傻子?
你呀,建国……
你放心好了,二叔,没有哪个“剩蛋”来验证证书的真伪;更没有哪个吃饱了撑的,跑到博物馆去看“天下第四王爵”存在不存在。
你这不是骗人吗?
二叔,话不用说的那么难听。咱故事只要编得动听、离奇、圆满,就不信没有人来掏钱。你看那些旅游景点,哪个不是无中生有故事编得天花乱坠?现在的人呀,一是手里有钱,二是闲得叫唤,一听说哪里新建个旅游景点——即使是一间破房子,一个土谷堆,几个破烂瓦罐——人们慌不迭地就赶去了。到了那里,只顾游玩,只顾开心,哪还有心思去探究故事的真假?这跟假农药假化肥电信诈骗根本就是两码事。
我看一样,是五十步笑百步。
什么五十步一百步的,我不听懂。我是想啊,第一步,围绕着酒爵,编故事打广告。第二步,宣传东北高岗是古墓群(确实是程家和龙王村王家的祖坟),说地下珍宝无数,吸引探宝爱好者。当有了一定积蓄,再走第三步,建设娱乐设施、美食一条街……
哦,明白了,你是想要我给你编故事?
是,编故事。你是咱街上,不,咱村里第一识字人。
我写过散文,也写过小说,但你这故事,我编不出来。
就照我说的写,不行吗?
不行,我不写这种东西。
那这样,我叫自琴把故事编出来,你用毛笔把它誊写出来,这总可以吧?你的手迹,十里八乡的人都认得。
不可以,我不会骗人。
这哪是让你骗人呀。二叔,我现在没钱,但我给你记着,将来挣了钱,一个字一百,怎么样?我绝对说话算话!二叔,你看我都这样了,还不帮帮我?建国打起可怜牌。
这个陈建国呀!内心深处,总有点儿对不起建国的分子在活动。捱到最后,我粘墨提笔,为他写下“天下第四王爵”六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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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东北地被厚厚的绿色铁皮板圈了起来。东南角,朝着321省道,开一大门。
大门左边的广告牌上写着:你想知道天下第四王爵是怎么落地的吗?你想知道XX和XX大神是怎么凿穿天地隔层来到人间的吗?那就来吧!
右边广告牌上写的是:你想体验考古的乐趣吗?你想探宝挖宝吗?你想发财吗?那就来吧,这里,天上有仙,地下有宝!
广告牌两边,各有一大块显然是电脑制作的背景风景画,风景画里是以建国的梦为蓝本编写的、以颜体书写的故事。
看来,离了我这个“陈屠夫”,建国没有吃连毛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