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旺德福的头像

旺德福

网站用户

随笔杂谈
202007/19
分享

不惑之人,不惑之年

上个礼拜的某天午休,我逛了逛新单位隔壁的公园。

盛暑时节,蝉噪树苍苍。公园里除了我,连打瞌睡的猫都没一只,漫无目标沿着石头小路走,突然看见一扇斑驳的红漆门,门外是一片竹林。记忆突然跳帧,回到二十年前,班级组织春游,我就在这个门边,吃了一块绿豆糕。

少小离家老大回,这二十年,我早已经记不起很多事,春游这件事被遗忘的彻彻底底,但就在刚才,透过木门看向竹林的那一瞬间,却清晰的回忆起一块绿豆糕。

记忆像一口深井,井口那样暗,什么也看见,一粒火星丢进去,刚好照亮井壁的一块砖石。

人到中年记性不好,高中留下的记忆少之又少,很有印象的是班上有一名特别擅长打篮球的少年,这位少年的性格放到现在就是标准的铁憨憨。他的爱好除了打篮球,就是把他的不锈钢饭盆倒扣在桌子上,用铁饭勺一边敲打饭盆一边放声高歌,他人缘好,所以有很多他的好兄弟和他一起把饭盆扣一排,搞打击乐、唱大合唱。

他们应该很快乐,不然也不会把这项娱乐活动作为他们休息时间的固定项目。

我坐他前面,感受着年少气盛的打击乐,并不是很快乐,我悄悄的研究过他的铁盆,期待敲穿的那一天,不幸的是好像这一天在我的记忆中一直没来。他们有时候会很骄傲的问他们唯一的前排听众——我本人:好不好听。

我看着张扬的如同一从荆棘的少年,不敢说不好听,但也实在说不出口好听,只好如实的评论“声音特别响亮”,他们对于这样的评价一般满意,日子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下去了。

有时候他会用敲他的铁碗的力度敲我的肩膀,借个乱七八糟的东西,对此我也没有办法反手敲回去,且不说我有没有敲回去的身手,毕竟他没有任何恶意,单纯的头脑简单肢体发达而已。

我们一百年都不会说一句话,但还是发生了故事。

也可以说是事故。

好像是一个冬天的下午,铁憨憨按惯例是要去打蓝球,他不拘小节,就在教室换了运动裤直接杀去球场。

那天我值日,被安排倒垃圾,就早早去了教室。你们是不是以为我看到了他换裤子,然后羞涩的掩面跑掉,生出一段青涩的爱情故事?

并不是。

我到了教室之后,一个人也没有,铁憨憨已经在球场大杀四方了。只有教室后面放着一堆黑塑料袋装着的垃圾。于是我兢兢业业的把所有垃圾袋搬去垃圾房,跑了两三趟,返回来规规矩矩的写作业。

过了一会儿,铁憨憨意气风发地回来了,看起来是赢了。他心情很好,善意的提醒我他要换裤子,该回避就要回避了。

我正准备往外走,却被他叫住,问有没有看见他的裤子。

没有。我能看见的只有他身上的短裤,但他明显不是问的这个。于是他翻箱倒柜找裤子,他的伙伴也开始帮他找裤子。

完全找不到。

冷风中穿短裤的少年开始不耐烦了,把课桌倒提起来晃,好像这样就能把他的裤子抖落出来。他的兄弟们也一看来劲了,这个方法好啊,快活啊。于是用他们敲铁盆的凝聚力以一种拆教室的姿态开始找裤子。

青春期的小伙子们好像一堆爆竹,都不需要火苗,太阳晒晒就会爆。

我不想自己的课桌被倒提,一边护住桌子一边多嘴问他裤子到底放到哪里,总要有个具体地方撒。

铁憨憨一脚踢飞椅子:我脱下来装进袋子里,就放到墙脚啊。

我心中一凛:啥袋子?

铁憨憨单手提起桌子:垃圾袋。

我看着一片狼藉的教室,看着血脉喷张找裤子的少年,人生如走马灯,默默地择了个吉时溜出去。暮色苍茫,印象中还有小雨,我用人生最快的速度跑到垃圾房,那里堆了山一样的黑色垃圾袋,但那时候在我眼里这都不是垃圾,是我昂首挺胸回教室的全部希望!我蹲在垃圾堆里,一个袋子一个袋子的翻找,也不知翻了多少袋垃圾,终于找到铁憨憨的裤子。

真是老天垂爱,我不敢多耽搁,就像悄悄溜出来那样,又云淡风轻的溜回去,借找裤子为由肆意打闹的铁憨憨们并未发现我的来去。我不动声色的把裤子放在墙角,它仿佛从未失去过。一会儿就听见他们大呼小叫起来,铁憨憨终于穿上了裤子。

现在想想,终归是年轻人,冬天穿着短裤冻了那么久,好像喷嚏都没打一个。放在二十年后的现在,应该要伤筋动骨。

唯一不变的是,即便是二十年后的我,还是会选择去垃圾堆里找裤子,这好像是我能想到的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时间好像只是徒增了我的年龄,却没能让我找到最优的答案。

找不到答案的并不止这一件事,时间跳帧到十二年前。

大四那年,学校里突然有一天出现一群很漂亮的人,当然也有可能并不是突然出现,只是我才看见而已。他们个个都穿得时髦长得美丽,围绕着一个更加时髦好看的男生,他就是众星捧月的那个月。

事情就是那么奇怪,我4年都没看见过这个男生,然而一旦看见一次,就好像在哪里都可以看到他。

事情要从一天中午午睡时间说起,大家都在酣睡,我辗转难眠,想吃糖葫芦,就爬起来悄悄去超市买。学校在郊区,地广人稀,超市在一个山坡上,离我们宿舍大概一公里多,为了早早吃上糖葫芦,我选了一条近但偏僻的路。

我远远看见有几个小伙子,围成一圈在干什么,然而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们总不可能在卖糖葫芦,于是继续向前走。走近了才发现,小伙子们围成的圈中间,有个很高的男生蹲着,一个其貌不扬的男生在扇他巴掌!

他们也看见了我,扇巴掌的也不扇了,连同挨打的一起齐刷刷的看向我,我很想转头跑掉。从小怕狗,一直被教育路遇狗一定不要跑,一跑就必定会被追。不晓得为什么我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总觉得这种情况也不能跑,但不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在欺负同学,这是校园霸凌,是霸凌吧。

那么要不要出手让他们停止?我看了看四周,除了我便是他们团伙,如果我阻止他们,下一秒被扇巴掌的人会不会是我?我肯定是打不过的,但由着他们继续打人,我又会很有负疚感。

空气凝固了一般,他们很挑衅地看着我,我看到被他们围住扇巴掌的那个男生,豁然就是那个最亮眼的男生。他也看着我,脸上有挤出来的笑,自嘲的笑。

那一瞬间,我是一把游走在绷得紧到快要断掉的弦上的刀,一动就会挑断所有。软弱如我,最终选择了明哲保身,迎着他们的目光,继续爬上小山坡去买糖葫芦。

万幸的是,被我一打岔,他们也散了,以后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再次见到那个男生,他依旧是superstar,风风光光的接受着众生仰慕的目光,没有人会把他跟那个蹲着挨打的可怜人联系起来。除了我。从那以后,我再也不觉得他光彩夺目,总感觉那么大的个子,面对暴力,居然没有反抗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

但真的就该反抗吗?寡不敌众的情况下,鱼死网破会很英勇吗?不是说忍得一时之辱,且看我来日方长吗?这件事过去了十二年,我从不曾忘记,也没想出当初的处理方案到底正确不正确,唯一能确定的事,如今的我再遇到当年的事,可能还是一样。

三十不惑,少年时的事依旧不惑,更不必提当下。惑与不惑是个过于形而上的问题,答案也是见仁见智。在佛偈里,寒山问拾得,拾得答寒山;在于我,少年问中年,中年不解其意,只好再等十来二十年。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