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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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夕阳西下，我就想起年少时赶着牛，走在回家路上的情景。有时多彩渐变的晚霞安然恬静，有时红彤圆滚的落日大气淡定，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美好。
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耕地耙田、拖磙碾场、拉大车等，都离不开牛。在那食物极度缺乏的年代里，田野成为解决饥饿的基本来源。牛的重要性便凸显出来，成为生产队，成为每家每户的重要一员。家家户户都有了属于自家的耕牛。那时的牛，就是农家的“顶梁柱”。
家里有了牛，放牛自然就是我们这些孩子的事了。而真正的放牛，并没有诗歌或影视作品里表现的那么轻松。我的家乡虽然四周都有山相围，但是真正要把牛放到山上，第一要走一段时间的路，第二牛在山上容易走失。所以，我们的放牛，是牵着牛走在两块庄稼地的田堘中间，让它吃草。放牛人得时时刻刻牵着绳盯着，一个不留神，牛就会吃了两边的庄稼。并且，早上放牛要起早，冬天或是夏天又得顶着严寒或酷暑。唉，农家的每一项工作，无不充满了艰辛。
我还是喜欢早上去放牛。早上的田野，没有人，空旷、清冷，茫茫的水雾就像一层若隐若现的纱裙罩着田野、老牛和我。田埂上两边的棉花或水稻上都湿漉漉的，水洗一般的莹翠发亮。且总有那么一大滴露水珠凝结在叶子的末稍，像翡翠上吊坠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随着太阳的升起，这些露水一滴滴地落下来，落在庄稼根部的泥土上。我总是努力地辨识着水珠下落的声音，扑扑的，簌簌的，有声无声的，就好像庄稼林的深处藏着个弹琴的姑娘，她在调弦，一声有一声无的。早上天气不热，又没有蚊子苍蝇，老牛吃得悠闲，不用时时刻刻地甩着它长长的大尾巴，砸它两边的肚皮上，让人心疼。老牛吃上几口，便会抬起头来凝望远方，它的眼睛又黑又大，总感觉里面潮潮的，仿佛有泪水在滚动。有时它会对着远方“哞”地叫上一长声，在清晨的雾气里划出一条浑圆的曲线，就像在平静的池塘里打了一个长长的水漂。将牛牵到河边，牛睁着大大的眼睛，摇着它那又细又长的尾巴欢快贪婪地用舌头卷食起来。我们无需牵着牛绳，让它自由地吃个痛快，只要跟在它的后面不让它走失就好。在树荫下，往草地上一坐，满鼻子闻到的都是淡淡的泥草香味。放眼望去，草地上开满了许多不知名的小野花。
夏日的清晨，是放牛的极好时光，山上碧绿的青草沾满雨露，嚼起来格外香甜，不管是水牛还是黄牛都吃的津津有味。看着别家的孩子也骑着牛从别的地方到同一个地方来。有的骑着黄牛，大胆的还把黄牛当马骑，用绳索抽牛的后边让牛蹦跑起来。山上的草地也成了我们这些孩子的乐园。到了草坪上，就把牛“丢”在一边，牛吃草后自己会到塘边喝水，不需要放牛人操心。小伙伴们开始了玩游戏。有的斗鸡，有的抹石子，有的下乘龙棋……·那时候玩的游戏实在是太多了。要是我一个人放牛时，便会带上小说《西游记》《三国演义》出来阅读，独自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边看书，边跟随着牛的脚步，那时候小学三四年级的文化程度，很多字还不认识，就长字认一撮，宽字认一边，时间也在这文字的徜徉中静静地流淌……
只记得快乐的时光总是很快就过去了。放好了牛，回去的时候，总是要看一下牛的肚子上那个窝是否填得差不多了。等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小伙伴们又各自骑在自己的牛背上，“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骑牛远远过前村，吹笛风斜隔岸闻。”唱着小调，迎着晚霞，回到村子里，像电影里凯旋的战士。
冬天大地到处一派荒凉，家家户户就把牛儿圈在牛圈，甩点干稻草，或是煮点牛食，对付着过冬，偶尔天气好心情好时就把牛儿牵到田头路边啃点干草，等到开春立夏之际，大地复苏，到处是青山绿水，也是牛儿狂吃养膘的好时机。
遇上家有母牛，还怀小牛，等小牛出生后，再放牛时，那就后面还跟着蹦蹦跳跳的小牛犊呢，放牛的路上，因为有了小牛，就多了许多欢快。小牛不太爱听话，一会儿跑开，一会儿钻到老牛肚子底下吃几口奶。每头牛犊稍稍长大以后，要穿牛鼻子。牛犊的两个鼻孔之间，穿上细竹棍卡在事先买回来的牛鼻锁上，系上绳，只要控制这一神经的敏感区，就控制了整头牛，只要一拉牛绳，牛就乖乖听话，哪怕力大无比，这就是一个几岁小孩也能控制一头千斤水牛的奥秘。
在我记忆中牛性情温和，很少使性子，但有一次碰上它的仇敌另一头牛，一下子就红了眼，紧接着，它挣脱我手上的绳子，与另一头牛头对头地打在一起处。一看到牛打架，生产队来了有多人，用粗绳子锁住两头牛后腿，朝后倒拉，慢慢分开，强迫它两“休战”。
那时候我们家乡基本一年种两季的水稻，一季水稻收上来，必须先把田地深耕，然后耙平，再放上水才可以开始新一季的播种育秧。而耕田和耙田都是离不开牛的。耕田的时候，农民站在木犁的后面，牛在前面拉，他在后面扶着犁走。而耙田的时候，由于耙子很大，上面的木头很平整，农民站在耙子上，让牛拉着前进，既耙了田还坐了一趟牛车。
现在，都是机械耕种，很少有农家喂牛了，孩子们也不会为放牛而烦恼。但是，却减少了与花草和动物亲近的机会，难以感受到质朴的大自然的情怀。随着现代化工业的发展，家乡的小溪也变得污秽不堪，空气的污染日益严重，在我们小时经常看见的彩虹，现在却难以观赏到了。
放牛的日子是快乐的，成了那个时代独特的记忆，一去不复返。清清的小溪，温驯的黄牛，天边的那道彩虹，童年生活里的一切美好事物都只能在回忆的画面中苦苦追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