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随着月色,跨越时空,回到童年生活的乡村。在农村,说鼓书是一种流行的文化景观。那是一个鸡鸣犬吠的时代,那时候没有电,更没有什么像样的文娱活动,不一定哪一天,队里请来了一个说大鼓书的艺人,会把整个乡村给激动起来。吃罢晚饭,劳作了一天的人们,收工后会聚在一起,陆陆续续的村人坐满了场地。多数是带的小板凳。书还未开场,大场上声音嘈杂,多数人问唱的是什么书目或闲喧,而孩子们则趁机满大场乱跑。
看看人到得不少了。说书艺人便打起鼓敲起锣,大家便都安静下来,带着小孩的大人也不再让小孩乱跑乱叫。一个竹制的支撑架,放上一只牛皮小鼓,手里拿一副磨得油光发亮的木质简板,便是说书先生的全部道具。说书先生左手小鼓一敲——咚咚、咚咚咚!右手握简板,手指一拨,手腕一抖————-啪啪、啪啪啪。
开场白过后,小鼓又敲了一阵,开始说唱表演,说一阵,再道白一阵,说书人先向大家报个书名,无非是《杨家将》、《岳飞传》、《水浒》、《薛云贵征东征西》、《薛刚反唐》、《隋唐演义》等,还有是说刘秀的,还有是说包公的,时间长了,记不清当时是什么书名了。故事情节跌宕起伏,安静的夜晚,鼓书艺人的声音格外清亮,悠扬动听,能传得很远很远。说到动情处,说书艺人手脚并用,代替书中主人公的各种动作,有板有眼,再加上几声口技,眼睛一睁一闭,一瞥一瞪,皱眉挤眼,一会仰天长箫,一会夜语嘤嘬,大场面如万马奔腾黄河咆哮,细小处似夜莺低婉婴儿轻吟。面部表情丰富多变,月光下很是清晰。只见他时而唱一曲,时而说一段,节奏时快时慢;快时如马蹄声声,慢时似细水潺潺;说唱结合,节奏抑扬顿挫,神采飞扬。关键处,说书人一个急刹车:要知后事如何,且听我慢慢道来,戛然而止,听的人半天还愣不过神来,于是听书的人会顺着情节,演绎着不同的故事结局,听书人侧耳恭听,聚精会神,哪怕一个字也不想漏掉,感情随着说书人的表演不停的变化,悲主人公之所悲,喜主人公之所喜,精彩处听者一片唏嘘,随着说书人的说唱,故事渐渐地进入高潮,遇到英雄落难,大家就很为英雄担心。遇到清官查办了贪官,就感到大快人心。遇到心中英雄打了胜仗,就感到好像自己在战场上打了胜仗。有时候在一起议论,都想证实自己的猜猜是不是符合故事本身的情节,但说书人说到高潮时,还不时卖一下关子,特别是每晚的“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不知吊了多少人的胃口。
鼓书中经常提到宝贝和各种法术,令小时的我常常佩服不已。关键时候,宝贝一放,立即转败为胜;危急时刻,遇仙人搭救,迅速转危为安。法术象什么土遁啊、洒豆成兵啊、腾云驾雾啊、踏水如履平地啊,呼风唤雨啊,隐身术啊,千里眼顺风耳啊,太神奇了!还有说书人的口技,也非常令我羡慕。说马来了,听他声音,就感到马真的在我面前。直到现在,那种拖腔,我还记忆犹新。
说书人选择在农闲时节走村串户,上门为群众服务。一个鼓书每晚按3个小时计算,有时候一部书会说上个十天半月的,有的甚至多达一个月,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晚饭后会不约而同的涌向书场,一次也不会落下。一部书会娱乐一段时间,精彩一个季节。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房前屋后,只要有人聚集的地方,话题都会和说书的故事有关,时间久了还会把书中主人公的命运以自己的喜好和思路演绎成另一种结局,以满足自己的心理和审美需求,也许这就是文艺欣赏过程中的再创造吧。
那时候,一部鼓书给了乡村以无限的乐趣,带给人们很久的欢愉。尤其是,普通农村家庭没有电视看(黑白电视都不多,彩电更是稀有之物),乡下交通落后,信息闭塞,农民对外面大千世界的了解,简直像井底之蛙。听历史评书,这些耳熟能详的乡下文化,让勤劳耕种的村民在农闲时,可以安心坐下来,享受难得的快乐、温馨时光,既能让老百姓更多地了解中国历史,又活跃了群众的业余文化生活。
到了80年代后期,说书人渐渐退出了乡村的舞台。那些难忘的岁月,只留在我对美好往事的记忆里。
窗体底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