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若一朵素色的牵牛花,晨曦里来,待太阳出来,便巧巧地离去。春寒料峭的拂晓,轻轻推窗,朦朦雾气既温柔又毫不客气地扑面入怀。鸟语声声,晓雾仿佛在中凌空浮起一般,无问西东,薄薄的,轻轻的,若天地间一杯淡淡的奶茶,偶尔还能听到露珠从树叶上洒落的声响。
节气的几场雨水,让遗爱湖的寒气依然,清波洗石,曲径拱桥,倒影清澈成圆弧,微波轻轻漾起,婉转婀娜;桥与草亭相接,隔而不隔,遥而可及。初开始,公园的任意处升腾起一股热气,象锅开了水似的,慢吞吞的袅袅而起,好象呼应似的,另几处地方也冒起了乳白色的烟似的雾气,飘飘洒洒,羞怯地不好意思凑在一起;一会儿,树间,草丛中,沟壑边便有了薄薄的纱雾在飘动,无声无息地,雾连在了一起;渐渐的,那雾便象水浪一样,一会儿滚成一团,一会儿凝成一块,一会儿升腾,一会儿下沉,时而缓缓飘来,时而轻轻散去,荡荡悠悠,扑朔迷离,再后来,大雾连接在一起,好象从天上降下了一个极厚又宽大的帷幕,弥漫在天地之间,眼前瞬间昏暗下来,空间只有身边这块大小。
雾里看花,花儿更美,更多姿,让人如在画中,又似在诗境;信步石径,手臂的摆起与拂水的垂柳,抑扬顿挫,沐浴在自然的画景和浓浓年味中,怡然自乐!新叶未剪的柳条,当是悟春迟钝了些许,也或许是这迷茫晓雾,遮了她的眼。我且无意留恋这冷色调的国画,迎着雾霭夹杂的淡淡芳香,拾阶登桥而上。
雾,不断变换姿态,时而丝丝缕缕,时而如一层层的乳汁,散发出悠远的奶香,也不知几十步抑或百余步,竹篱依木舍一侧而现,隔而不断,镂空相间。探目而视,那是一惊:稀疏的虬枝迷漫,润泽有光,在雾湿中刚柔相济。不再是丹霞朱染的满坡红艳、浮枝而生的浅绿新茶之色,蜡染霜敷般若新生稚婴,新鲜的、静静地绽于侧隅,好一角白梅玉荣花,一蓑烟雨任凭生呦,怎不叫人念起杜枚“平生五色线,愿补舜衣裳”的贬居齐安和苏子竹杖芒鞋淡泊谪栖于黄州的朴实无华呢?这般的风景正是为这等的迁客应运而生的风流画卷!
雾的姿态有时也很调情,摇摇曵曵,缥缥缈缈,恰似一层蓝色的墨水,泼到哪里,哪里就是一幅韵致的水墨画;洇到哪里,哪里就有一道迷离的传说。拱桥悬于湖面,极目四顾,万木苍苍间嫣红一片,俯仰参差,错落红艳,在烟雨迷雾的笼罩下,更添几分神秘,好一幅烟笼寒水雾笼花的长卷图,料想这便是遗爱湖迁客骚人摄撰不厌的梅园吧!径直下桥,朝着行书雕刻的丹朱“红梅绽放”斜立方石而去,目不暇接的红梅,虬枝任性,斜生旁出,点缀的梅花四方炫艳,由蕊至瓣,浅粉而深红,格外惹人;罗列的梅花八面吐芳,朵朵五瓣,甜笑而妩媚,分外迷人。迷失在这一片晓雾朦胧的梅花图景之中,更愿意卸下世俗的利与名的追逐,化作一朵梅花,随寒而放,笼雾而芳,迎日而艳。直到易节时分,化作春泥更护花。
雾在人们的身边脚下缭绕,像顽皮的孩子在捉迷藏,你进它退,你退它来。细细的朦胧的雾气拂在面上,脸上绒毛似乎不堪承载,睫毛伴着极小的水珠,清凉的感觉润到心底。催动无向的脚步,双眸寻着遣绻的秋雾,一点点靠近,一点点感触,那浓雾,吸一口,甜津津,踩一脚,轻悠悠,看着有些手痒,抓去软绵绵的,明明握进手里的雾,一松手却无影无踪了。谁都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也是一种美丽。“盈盈一笑露珠滴,近水远山皆有情。”
“水中望月,雾里看花。”文人墨客多痴情于前者。水中那一枚变幻的影月,引多少文者舞文弄墨。明月在,彩云归,蝴蝶舞动双翼,那份清婉,那份冷寞,留下了许多千古绝唱。可是,雾里看花别有一番情趣,雾因花而美丽,花因雾而朦胧。读过不少唐诗宋词,但写雾的不是太多,只记得那句“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山花披上了雾纱,没有了那种斑斓,没有了那种俗媚,有的只是淡雅、清纯,风起时的涟漪,让人充满神秘的向往;雾穿杨树间,虽然绿叶满枝,但隐隐约约,若有若无的那份绿意,让人有丝迷茫的留恋;雾天立于山顶,“雾锁山头山锁雾”,自然有腾云驾雾的真实情景,快意于飘飘欲仙的朦胧感觉。
雾天的公园,就连各种声音也被浓雾笼罩得朦胧离奇了。飞鸟,在雾天里尽是茫茫然的傻样,沾满了水气的双翅无力高飞,见了行人半躲半闪,叫起来,灵性虽存,但更多的是那种寻觅。雾中的声音,听起来难辨方位,远远的,又近近的,分不清在山头还是在坡底,少了晴天的那种聒噪,多了怅然的寂静,一切是那么的朦胧,那么的意外,仿佛梦中的呢喃。
起风了,那平静的雾海滚动起来,渐渐的溶化,渐渐的稀淡,渐渐的天地清晰了。雾后的公园,经历了一场历炼,一如深秋一样,稳重,深遂,大气,干净,极像一幅泼墨丹青,让人有一种无尽的美好的遐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