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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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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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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嗲嗲

红嗲嗲是我爷爷,袁公茂宏府君。

爷爷和善且迷信,成天笑眯眯的。极其忌讳病呀死呀之类不吉利的话。

那年清明,爷爷循例领着我和弟弟妹妹去祖茔祭祖。

高祖生两子,一白一黑。白的粉白如玉,怎么都晒不黑。黑的面如锅底,怎么都闷不白。世人称为白嗲嗲、黑嗲嗲。大名反倒没几个人记得了。

曾祖白嗲嗲和曾叔祖黑嗲嗲百年以后,安葬在高祖墓前。兄弟俩一左一右,服侍在高祖两侧。

三座坟茔高大、肃穆,周围松柏成荫。和周围那些小土丘一般的坟头相比,很有气势。

爷爷一边烧纸,一边向我们逐一介绍——这个最高的是高祖,这是白嗲嗲,这是黑嗲嗲……

刚读小学的妹妹第一次参加,不等爷爷说完,就一脸天真地指着周围的坟头问:“哪个是红嗲嗲的?”

爷爷不说话了,一连几天都不说话。

爷爷夏天喜欢理光头,光着上身,披一块洗得发黄的锭纱,既当衣服,又当毛巾。

爷爷身材高大,却体格羸弱,不善农耕。不过,爷爷读过私塾,一肚子的《封神榜》、《水浒传》、《三侠五义》……

大集体上工的时候,年轻人都喜欢和爷爷分一组。年轻人负责干活,把爷爷那一份也分掉。爷爷负责背着手,在田堓上给他们说书——讲雷震子面如青靛、发似朱砂,讲张翼德喝断当阳桥,讲白玉堂三闯冲霄楼……

分田到户以后,爷爷做起了卖香纸、纸牌的小生意。乘船到泰兴批发纸牌,走路到舍陈去批发把把香和锡箔。然后挑着小篮子到海边人家去卖。

爷爷不会骑车,每天要走路三四十公里。一副小小的篮子,爷爷把晚年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满脑子迷信的爷爷特别相信一点——百年以后,有孙子打灯笼就可以照亮去往天堂的路。在和两个叔叔分家时,爷爷特别提出,要给长头孙子单独提一件传家的家具。

那时候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除了钉耙大锹,能分张吃饭的桌子,就算是大家具了。

最后,爷爷一锤定音——给大孙子一张睡柜。

睡柜其实就是个储粮的大柜子,上面可以当床睡觉。那时候的睡柜简直是比家神柜还要重要的传家宝。

而得了传家宝的长头孙子,也就是我,却没能给爷爷打上灯笼。

九二年,我走西口,独自去了新疆打工。麦收季节,爷爷走了。我收到父亲信的时候,算日子爷爷的六七都已经过了。我在万里之外的大西北冲着家的方向长跪不起——爷爷,一路走好!

今年清明,我领着女儿、侄女到祖茔祭祖。

我一座坟、一座坟地给孩子们介绍——

这是高祖,这是白嗲嗲,这是黑嗲嗲……

这是红嗲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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