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过年

王爷不是皇亲国戚，是光明庄上的退休教师。

王老师在光明小学教了半辈子书，退休后和王师娘一起住在老庄台上。家里的五六亩承包地流转给人家养螃蟹了，一年有六七千块钱收入；王师娘留着一亩地长水稻，自己吃不完，还能供镇上儿子一家吃；还有几分地自留地，一年四季长着吃不完的大蒜、青菜、番茄、黄瓜；王老师每个月有几千块钱退休工资。王老师的晚年不愁吃、不愁穿，可不就是个王爷？光明庄上的老伙计都这样叫他。

王爷几年前帮衬着儿子王宇在镇上买了房，儿子一家搬到了镇上。

逢年过节的时候，王宇提上两瓶酒、两包营养品回家，王师娘说：“下次回来不要拿东西，家里的酒你老子喝不完。”

的确，王爷的晚辈多、学生多，好酒把家里的柜子都塞满了。再回家的时候，王宇就空着两手回来了，临走，还能捎上两瓶酒，王爷反正也喝不完。

农村整合土地资源，开建家庭农场，王爷家里最后一亩水稻田也流转出去了。王爷自己吃饭也到市场上去买大米。王宇家里大米吃完了，给妈妈打电话：“明天回去拿点米。”

王师娘放下电话催王爷：“去买两袋9108（水稻品种）碾一下，小伙家里米吃完了。”

王爷不愿意：“超市里什么样的大米没有，他不会自己去买？”

“你个死老头子，大米能要几个钱？你的工资还带到棺材里去啊？”

王爷拿工资，家里的门面差事当然是他出钱。王宇也习惯了，只要是亲戚家里有事，他就负责带张嘴，自己又没有和老子分家，老头子出了钱，自己总不能再出一份吧。

王爷的晚辈多，人情世故也就多。在光明庄，大小酒席都要请上他一客。别的像他这个岁数的老头，酒席吃完，胡子一抹就走了。可他不是一般人，他是王爷，一个月有几千块钱的工资，怎么好意思不出个份子钱？不但要出，红包还不能小，总不能和那些种了一辈子地的老汉一样吧？按现在这个行情，没有五百拿不出手。

儿子买车，打电话带爸妈上街去贺新车。王师娘吩咐王爷出五万。王爷说：“车子才多少钱？”

王师娘说：“你将来不坐儿子的车啊？你坐车不得给钱啊？”

儿媳妇不想上班，看中一个卖服装的门脸，打电话跟公婆商量。王师娘吩咐王爷出两万。王爷说：“一年租金才两万。”

王师娘说：“卖服装有个门脸就够了？进货不要本钱啊？”

儿子过生日，打电话让父母到镇上吃饭。王师娘吩咐王爷出五千。王爷说：“散生日给什么钱？”

王师娘说：“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这个月花了，下个月还有。反正是共产党的钱，你抠抠搜搜的做什么？”

儿媳妇过生日，打电话让公婆到镇上吃饭。王师娘吩咐王爷出五千。王爷说：“散生日给什么钱？”

王师娘说：“儿子给了，儿媳妇不给，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孙子过阳历生日，打电话给爷爷：“爷爷，爷爷，我过生日你给多少钱呀？”

王爷握着手机说：“有，有，爷爷给你准备着呢。”

“爷爷对我最好了。妈妈说下个月我还过阴历生日。”

王爷在电话里“嗯、嗯”地支吾。

进了腊月，王师娘吩咐王爷：“上街买几条青鲲回来腌一腌，孙子喜欢吃。”“上街买几只鸡回来腊一腊，儿子喜欢吃。”“上街灌十斤香肠。”“上街剁十斤前夹，我要做肉圆。”“上街买几斤水牛肉。”

腊月二十四，王宇回家送灶，从柜子里翻出一瓶“国窖”，对王爷说：“今晚我们就喝这个——1573。”

王爷咧咧嘴：“喝，不给你喝给谁喝。”

吃过饭，王师娘把王宇的后备箱塞得满满的：“肉圆和春卷回去就要上冰箱，腊货挂起来，大蒜青菜我都择好了。年糕用清水养起来，要记住换水。包子也要上冰箱，荤的素的都有。这是十斤菜籽油，你爸买人家菜籽榨的，香！旁边用米袋子衬住，不能倒下来把车子弄脏了。”

儿媳妇开着车，一家人呼啦啦地走了，王爷看着一桌子碗盘，对王师娘说：“老婆子，明天再收拾吧，我两条腿实在拖不动了。”

除夕吃过团圆饭，孙子说：“爷爷，爷爷，什么时候发压岁钱？”

王爷掏出三个鼓鼓的红包扬了扬：“有，有，爷爷早就准备好了。”

初一早上孙子对着王爷喊：“恭喜爷爷发大财，大大的红包拿出来。”

王爷回头盯着王师娘看，王师娘也有点懵：“红包昨晚不是给过了吗？”

“昨晚是压岁，今天是拜年。奶奶你到底懂不懂？”

“哦，好，好，好，让爷爷再拿。”王师娘冲着王爷直努嘴。

初八，王爷的一个学生来给王爷拜年。王爷把学生拉到一旁，悄悄地问：“听说你苏南的公司开得大，有没有适合我做的工作？重要的事情做不了，看看大门、做做卫生我还行。”

2022/0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