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棵树

两棵树

村外田野里有一块小小的垛田，垛上长着两棵树，一棵高大挺拔，一棵风姿绰约。

垛田四面临水，离最近的人家也有几百米，像一叶浮萍飘在一汪碧波之上，因为太小，因为来去不便，几乎还是一块荒地，长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草，人们习惯叫它孤垛。孤垛是一个被农民爸爸和土地妈妈遗弃的孩子，只能站在水中央，眼巴巴地看着四周田野里稻绿麦黄，瓜熟蒂落。

不知道是风还是鸟送来了一颗种子，在小小的孤垛上落了地，生了根，不用几年，就长成了一株青枝绿叶的楝树。

楝树又叫苦楝，有人说它花叶苦涩，有人说它一生孤独。

孤垛上的这棵树就是一株苦楝。它寂寞地站在孤垛上，除了一岁一枯荣的野草，四周连一只鸟也没有。头顶上白云独去闲，脚底下花开花又落。春去冬来，陪伴它的只有耳边“呼呼”的风声，还有眼前潺潺的流水。它铆足了力气往上长，期望着有一天能够看见更远的远方。

它终于看见了远方。远方有广阔无垠的田野，有炊烟袅袅的村庄，还有高大茂密的树林。一阵风吹过，它看见远方的同伴们在风中起舞，它们是那样欢乐。它朝着它们大声喊：“喂，你们好吗？”风无情地把它的喊声吹散了，远方的树林没有一丝回音。苦楝郁闷极了，它感觉整个世界都抛弃了它。

一位到孤垛上钓鱼的渔夫带来了一棵小树苗，精心地栽在苦楝身旁。

苦楝开心极了，它知道那也是一棵楝树。白天的太阳火辣辣的，刚栽下的小树苗被晒得头昏脑涨。苦楝努力伸出自己的手臂，给小树苗撑起了一片荫凉。暴风雨来了，小树苗在风雨中东倒西歪，苦楝迎风而立，拼尽全力为小树苗遮风挡雨。

小树苗慢慢长大了，长成了一株亭亭玉立的楝树。

又一个春天来了，两棵树上缀满了淡紫色的楝树花，仿佛满树淡紫的云霞。蜜蜂来了，蝴蝶来了，小燕子也来了，它们围着两棵树欢快地唱歌，尽情地舞蹈，沉寂了千年的孤垛，第一次变得生机勃勃。

夏天到了，小河里的荷花开了，小鱼追逐着水草游戏。孤垛上草长花开，两只蝉在楝树的枝叶间不知疲倦地唱着情歌。两棵树的枝叶在风中交接、摩挲，发出“沙沙”的笑声。一对恋人划着小船来了，他们依偎在楝树下窃窃私语。女孩说：“你看，这两棵树在水中的倒影多像一对恋人。这棵高大的是你，那棵小巧的就是我。我们给孤垛取个名字吧，就叫鸳鸯垛，怎么样？”男孩默念了几遍“鸳鸯垛”，兴奋地说：“好名字，就叫鸳鸯垛。”

孤垛从此有了一个诗意的名字，因为两棵树，它不再是被遗弃的孩子。

秋天，树上结满了青绿的果实。大树长得更高了，长长的手臂平展着，粗壮有力，像一位钢筋铁骨的勇士。小树长得更漂亮了，层层叠叠的绿叶像一头波浪起伏的秀发，在满目金黄的秋色中散发着无限的青春。

冬天的田野里一片萧瑟，只有鸳鸯垛的两棵树上挂满了金灿灿的果实，像是满树的菩提。大雪覆盖了田野，覆盖了鸳鸯垛，世界一片安静。两棵树在严冬的寒风里耳鬓厮磨，像一对情意绵绵的恋人在倾诉着永远都说不完的情话。

两棵树因为彼此不再寂寞，世界因为陪伴不再孤独。

2022/07/13

本文发表于2022年7月22日《兴化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