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女河

小山脚下有一清河村，走出村子西头往北拐有一条石板铺成的小路，弯弯曲曲绕过一个很小很小的山包，尽头系着一条河，名叫仙女河。仙女河里有很多神奇的传说和真实的故事。

（一）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仙女河并不是一条河，而是一条小溪流，碧清的溪水冲击着鹅蛋石，整日里哗啦啦地流，没有个断头，就像发生在这里的故事。

一个赤日炎炎的中午，天气热得非常，人畜都躲得无影无踪。忽然间，沿溪来了一位少女，似走非走，飘飘悠悠，宛如一片白云。她来到小山包后，更觉得烈焰烤人。她走近溪水，水花溅到了她的脚上，顿感一股凉意直泌心窝。她索性蹲在溪边，探着身子，两手做成瓢状，捧水浇在脸上。啊，真凉，好爽呀！她心想：这溪水太小了，能大一点该多好呀。奇怪，小溪真的慢慢地向两边扩大了。那女子喜得“格格”直笑。小溪随着她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并且水清得碧绿，一眼可以看到河底。她看着眼前这绿波涟涟的河水，再向远处望去，那环抱的群山，心里舒畅极了。

那女子很自然地产生了洗澡的念头。

她站起身，望望四周，连个人影也没有，侧耳听听，只有细细的波纹的撞击声。她脱去全身的衣裳，一丝不挂。

现在人们一说谁谁长得漂亮，就把她比作仙女。其实，天底下谁长得也不及仙女漂亮。且不说她那如花似玉的脸蛋，也不说她那银子般白嫩的皮肤，就说她那具有青春曲线美的身姿，也是世界健美冠军所不能比拟的。

她摆着那苗条的腰姿，慢慢地向河里走去。水由脚脖，慢慢没了膝盖、大腿、肚脐、乳房、肩膀，霎时，河里好似一个粗大的光柱在内闪耀，发出刺眼的光。

她在河里游来游去，拍拍打打，时而仰面朝天，睡在水上；时而盘腿坐在水上，象个菩萨坐莲花；时而踏着水面跑上一圈；时而浸入水底，不见踪影。就这样，她足足玩了一个时辰，还是迟迟不肯离去。

忽然间，空中乌云密布，天鼓声声，霞光聚起。她心中一惊，“哎呀！不好！”急忙上岸。她刚刚来到岸上，摸着衣服，只听得空中高喊：“玉仙姑接旨！”

那女子忙跪在地上：“天帝万岁！”

“玉仙姑不遵天条，偷偷赤身于凡，败坏天宫之风，并且擅自扩大小龙潭，罪在不赦，当即处以死刑！”

只听得“咔嚓”一声巨响，玉仙姑当即丧生，化作一块巨石，高有丈余，看上去很象雕刻的一个跪着之势的大石像。

后人就把这块石头叫作仙女石，把这条河叫作仙女河。

（二）

仙女河里是个游泳洗澡的好地方，四面环山，形成天然屏障；两岸边平平坦坦，花草青青，上得岸来又可坐在仙女石上晾身子。据说，仙女河里的水能滋润皮肤，增强皮肤的细腻感，具有多种护肤霜之功效。清河村里的男男女女们的那特别白嫩的皮肤也许是因为在仙女河里洗过的缘故吧。

因为洗澡酿起许多血糊糊的事件。

解放前，清河村有个叫田汉祖的地主大户，他就霸占着这条河，不许穷苦人到河里洗澡、洗衣服，更不许他本家的女性去洗澡，只有他本家的男人才有享受仙女河之乐的权利。如果谁侵占了他们的权利，一旦被田汉祖知道，他绝不会饶过你的。田汉祖的一个名叫枝枝的老婆就是因为偷到仙女河里洗澡被他知道了，硬是吊在屋梁上打死的。还有一个叫王林和王武的弟兄两个正在仙女河里偷洗澡被田汉祖的儿子碰到了。弟兄两个再也不敢回家，一个投奔了八路军，一个跑出去给人家打了长工。到解放后，弟兄两个才返回清河村老家，结了婚，成了家。

刚解放那几年，去到仙女河里洗澡的并不多，因为他们还没有忘掉田汉祖，心有余悸。后来在村子里几个胆大的人的带动下，几乎所有的男人都去洗澡了，并且带着自己的儿子。王林的儿子王争水没有少洗，每次都是王林抱着他，王武向侄子身上撩水、嬉戏。别看王林和王武那么爱洗澡，可是，他反对女人们洗澡，特别是王武，他说女人洗澡不文明丢人，曾多次骂玉仙姑该死，不要脸。

反对终归反对，毕竟是时代不同了。清河村里已有几位妇女敢大胆地去仙女河里洗澡了，并说：“新社会，男女都一样”。王武对此也无能为力，只是骂那些男人无能，管不住自己的女人，活着丢人现眼，见他们如同见了多年的冤家仇人一样，拧脖子瞪眼睛的。

（三）

一天，大家都在地里割谷子，快嘴“机关枪”来到王武面前，一本正经地说：“武哥，你脸上怎么搞的有这么长个印子？”她伸开母指和食指比划着。

“印子！什么印子？”王武急忙去摸自己的脸，引得知道内情的几位男男女女们个个捧腹大笑，王武被笑得一时摸不着头脑，把脸一沉，粗声粗气地说：“笑啥，笑啥哩！”

下班回家的路上，有位给他要好的人悄声问王武：“你老婆腚帮子上有条几指长的伤痕你知道不？”

“不知道！”王武寒着脸说。

“不知道？！人家都知道，你不知道！早几天你老婆在仙女河里洗澡，站在仙女石上晾身子的时候，有好多好多人都见了！……”

王武脸一红，加快了步子，拧着脖子回家了。

王武来到家里，见老婆月月正在院里喂鸡，他放下镰刀，抓住老婆的胳膊就住屋里拖。他把她往床上一推说：“你把裤子脱掉！”老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问：“大白天脱裤子干什么？”

“你脱啊！”他眼角边挤出几条皱纹，似有点笑意。老婆笑着说：“不要脸！”说着把裤子脱掉了。

王武扒着老婆的腚一看，果然右边腚上有个好长好长的伤痕，这下可把王武气鼓了，“你这伤印是怎么弄的？”

“这伤……这伤是小时候洗澡剐的”。

“妈的，不要脸！叭——一个清脆的耳光落在小月脸上。

小月被打懵了，疑惑地望着丈夫。

“你到仙女河里洗澡没有？“王武吼道。

“洗了，那天上午……”小月哭了，豆大泪珠儿“扑嗒嗒”落在床帮上。

“谁叫你去洗的澡？嗯。”王武越想越气，他一手把小月挟在腋下，摔到大街上，连踢带打起来。要不是众人来得及时，他非把小月打死不可。

“因为洗个澡，哪能打这么狠。”

“是啊，管得倒宽。”

“小月，起来，到娘家过几天，等他消消气就好了。”众人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王武在一旁一跳多高狂叫：“我的老婆不叫我管，管你们谁啦？你们不要多管闲事，出了事你们负责不负责？……”

劝架的众人气愤地各自回家了。

“给我滚吧！”王武指着小月说：“从今往后再不能进我的家门！”他挽胳脯撸袖子，拧着脖子回家了。

（四）

太阳下山了。

小月听从众人的劝言，回娘家去了。当她路过仙女河听到河里洗澡人的嘻笑声时，眼眶里又涌出悲酸的泪水。

她来到娘家已是掌灯时分。二位老人一见到闺女吃了一惊：“小月，怎么这会儿来了？”

“嗯”。

“又和武生气啦？”

“没有”。

“没有？”二老不信，忙派儿子龙庆到清河村去问个明白。

王武把小月赤着身子在河里洗澡，被很多人看了光腚之事全说给了龙庆。

龙庆一听是这事儿，扭头返回家中，把事说给了父母。父亲听后气得脸上的肌肉打颤：“你还有脸往我这里来？你给我出去！”烟袋窝儿敲得桌面山响：“小月，你给我走。龙庆，把她拖出去！”

小月没等龙庆动手，就哭涕涕走出家门，母亲望着闺女远去的背影，深深的眼窝窝里流出几滴泪。

朦胧的月光下，小月踏着隐隐约约的小路，哭着走着，走着哭着。她走到一块玉米地边停住了脚步，心想：我往哪里去呢？嗨！在这玉米地里坐到天亮再回家吧。过了一夜间，也许他会消点气。

天亮了，她还是怕丈夫气没有消完，又坐一天，晚上，她才怯生生地回家了。

谁知王武的气还在头上，他一见小月又回来了，脱掉鞋没头没脸地朝小月打去。“我不要你这样不要脸的货！”他把她推出门外，“嘭”地一声关上门。

第二天一大早，有人发现小月穿着一身湿衣裳死在仙女石边。没到天黑，王武就被公安人员抓走了，判了五年徒刑，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五）

自从王武被判刑以后，清河村的女人又开放了许多，几乎所有的女人都敢理直气壮地去仙女河里洗澡了，就连深闺弱质的田汉祖的孙女也敢在大白天里穿着“三点式”与那些泼妇们一块儿洗澡了！

时间久了，洗澡便成了清河村女人的生活习惯，一到热天，她们一天不洗上二、三次，就像一天中少吃一顿饭一样。从吃过早饭到深夜，来来往往，上上下下，仙女石边总断不了那白白的，带着高高乳房的身影。这样，清河村的男人们也不好意思再到仙女河里洗澡了，即使偷着去洗一次，总觉得别扭，就像老大门哥和弟媳妇坐在一块一样。仙女河被清河村的女人们慢慢占有了。

清河村的男人为失去仙女河而惋惜，几乎成了他们的一块心病。

在一次村里召开群众大会上，临散会的时候，村干部说要大家对工作上提一提意见。首先“机关枪”开了火，“我先提个意见，咱们村后的仙女河不能老让她们女人霸占着，得让俺受气的男人洗洗澡！”

“是啊。新社会里男女都一样，平等吗。”

“咱们定下来，每逢双日她们女的洗，逢单日俺们男的洗，来个互不干涉。”

“或者我们白天洗，她们晚上洗。”

……

“机关枪”把意见一提出，你一言，我一语，提出很多解决问题的见解。可是，最终还是只落个惹得女人们一大堆的不高兴。

散会回家的路上，王争水的老婆揪住“机关枪”的耳朵说：“该死的‘机关枪’看你还提不提我们的意见！”

“机关枪”猛一用劲挣掉就跑：“提，还是得提，你们女的越来越不近人情了！”他捂着火辣辣疼的耳朵，哭声哭气地说，引得人一片大笑。

“不要你们美，都叫你们学玉仙姑、田汉祖的老婆，还有月月。”

“嗨，俺学不了她们，说不定你还得走王武的路子呢！”争水的老婆反驳说。人们各自回到家中。

（六）

夜很深了，月儿在淡淡的云层中漫游着，四周一片寂静，好像一切都在沉睡之中，一直坐在村子西头路口的王争水扔掉最后一颗烟头，向四周看了看，沿着石板小路轻轻向那小山包后走去。

他翻过小山包，来到仙女河边，象做贼似的脱掉衣服，弓着腰慢慢下到河里，游到河心，一会仰浮，一会侧浮……，他把游泳的套路温习一遍，已累得筋疲力尽。当他向河边游去的时候，在朦胧的月光下，他忽然发现从仙女石的后面慢慢走来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

哎呀！真该着王争水丢人，谁家的女人深更半夜还来洗澡！他蹲在水里再也不敢动弹了，可是那女人偏偏径直向他走来。

“谁呀？”那女人发现有人问道。

“我，我呀”王争水捏着鼻子细声说。

“那，那好啊！我心里正害怕呢！”王争水的声音更细了，真象娇声娇气的少女的声音。

“格格格……”那女人吃不住笑了，“装得倒像！”

“是你呀，可把我吓坏了。”王争水紧缩的心一下了松下来了。

“我知道你会来的！”

“嘿嘿……”王争水笑了。

月儿钻出了云层，仙女河里亮了许多，可以清楚地看到这对年轻夫妇的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她来到他的身边，抓住了他的手。俩人大大方方，痛痛快快，洗了一阵子。小两口上了岸，站在仙女石边晾身子。这时，王争水两眼直盯着老婆的身子看，好象他第一次见到老婆的屁股似的。

“看啥？看到眼里可挖不出来啦！”她伸手剐一下他的鼻子。

“嘿嘿嘿……”

“格格格……”

笑声在河面上萦绕。

在返回家的路上，王争水说：“我告诉你一件事，咱武叔明天就刑满释放了。”

老婆没有吱声，王争水也没有再说什么。

补言：现在仙女河依然存在，更加美妙，成为游览胜地和休闲垂

钓场所，几乎没人到里面洗澡了，偶有冬泳者光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