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车开到三棵树车站就到终点了,在售票员不间断的哈欠声中,他随着车上十多个人下了车。望着西沉的太阳和两排平房之间的一条尘土飞扬的狭窄街道上的三三两两的人群,他的头嗡的一下大了。
平生第一次离开家,离家后又走了这么远的路,这么远的路上又没有一个可亲近的人,而且,如今站着的这块土地又是这么陌生,他后悔了。我怎么就离开家乡来到这儿呢,他想,是的,在家乡那宁静的一隔,虽然贫穷,但可以守着非常善良的亲人,随着太阳的升落,进行着延续生命的行为,日子过的不惊不险,平静美好的如一潭清水,美哉优哉地不也就走完了应该走的路吗?不也算是人生最美的景致吗?可是现在,他怔怔地站着,望着街上如绿头苍蝇似的人们,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然,他发现了一个赤脚的小女孩正登着一双小眼睛看他,在小女孩的身后还站着一只瘦得几乎露出了骨头,并且伸着灰褐色舌头的黑狗,这畜牲还瘸病似地叫着。他的心咯噔一下缩紧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衣服口袋,拢了拢脚边的行李包,准备走开。当他准备迈腿时,那小女孩突然尖着嗓子喊了一声:“盲流,臭盲流”。他听得很真切,小女孩的声音里充满着蔑视。而且他也知道,能与臭字联在一起的话肯定不是好话。于是,他没敢再望那可爱的孩子一眼,赶紧拎起包,喘着粗气,提着快到嗓子眼的心朝一间歪歪扭扭写着安顺旅店字样的小门走去。
小屋里的光线很暗,好一会,他才适应过来。借着昏暗的光线,他看清了一张已看不清什么颜色的四腿方桌边放着一张小床,小床上坐着一个眼睛长得很大,嘴唇像是刚喝过鸡血的年轻姑娘。姑娘见他进来,动都没动一下,眼睛依旧盯着小门外的天空,好像那里正在飘着钱或是正在演着男女间光屁股的影片,他看到这一切,想赶紧出去,可又一想外边还有一个赤脚的小女孩和一只伸着舌头的黑狗,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又望了一眼这小屋的女人,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生疼的嘴唇,然后,鼓起了吃奶的力气,从鼻孔中哼出了几个字?“大姐俺打听件事,中么。”
“放你娘的臭屁。”姑娘依旧没抬头,但却用高八度的声音喊出了和臭字连在一起的那句话。
喊完之后,姑娘顿了一下,眼光移向了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之后,话语缓了一些问:“盲流,要问什么事?”
他不知咋样得罪了这个女人,竟使她发了那么大的脾气,要不是到了这个境地,他早就走过去,抢起他那长满老茧的拳头朝那血流似的嘴巴打过去了。骂什么都行,唯独不能骂他的老娘。他压住上蹿的火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骂了他娘的这个女人,也用高八度的声音说道:“俺想问问到大土古里还有多远,怎么走法?”
“住店吗?”姑娘又问道。
“要是远俺就住下。”他说。
“好吧。”女人从小床边站起来,扭着肥猪似的屁股走近他。这下他才看清楚,这女人原来是一个瘸子。一种他也不容易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他原谅了她刚才的骂。女人来到他的身边,继续说道:“住店的钱每晚五十元,问路钱免了,先交钱吧。”
一只不知长了什么东西的手伸到了他的眼前,他感到恶心,赶紧把眼移向一边,从衣服袋里摸出了两张五十元的纸票子。
娘在他临上路时给了他四百元钱,一百元娘缝在了他的腰袋里,这是家乡人出远门时放钱的最安全的地方,二百元买了车票,付了饭钱。到这,除了缝在腰袋里的一百元之外,衣袋里就剩下这两张票子了。
他递过去了一张,女人抓起那张纸票子,捏了捏,又对着门外看了半天,然后装进了衣袋,两只很大的眼睛又朝他的衣袋里盯了半天,走回床边坐下,说道:“告诉你吧,这儿离你要去的那个地方还有一百多公里。那鬼地方,哼,连野兔子都不愿去,哪里还通什么班车。”女人在说哪里还通什么班车几个字时,故意放慢了速度。说完又盯了他一会儿,接着又说,“当然了,想去那儿也不难,知道吗?那鬼地方现在冒着石油。石油,知道是啥东西吗?那可是好东西。拉油的车每天多得是。那些司机,娘的,钱多得没处花,每天晚上都住这儿。别看这儿街道小,可漂亮女人多的狠,想找一个吗?“说完,女人神秘地笑笑,望着他。
他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央求女人明早给他找辆车。
女人说,“找辆车,当然容易得很。可是得用这个。说着女人很熟练地将拇指和食指揉了揉之后,又大声并且干脆地喊着,“得有钱!”
他分明看到了女人说有钱几个字时牙齿磨在了一块。还没等他表态,女人又说道:“肯付钱吗?肯付钱的话,明早给你找辆车,捎你一程;不想付钱,今晚住完店,明早你走人。”
他摸不清这女人的话是真是假,但望着快要下山的太阳,他的心一横:罢了,罢了,出门在外,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问道:“得多少钱呢?”
“得这个数”。女人伸出了五个手指头。
“少点中么?”女人又站了起来,“老娘没功夫和你磨嘴皮子,愿不愿意,给个干脆话。”
他听了这话,立刻收回了刚才原谅这女人的念头。心想,奶奶的,你是什么东西!老子犯不着和一个走路都走不稳的瘸子生气。心里想着,一种正常人的优越感升了起来。但是五十元钱他还是递了过去。
女人又捏了捏看了看那张纸票子,说道:“来吧。”然后一瘸一拐地领他找房间住下了。
房子也是黑咕隆咚的。四张木床,木床上房着油兮兮的被褥。领他进来后,女人又说:“明早八点找我。”说完,扭着屁股又一瘸一拐地走了。
等女人在他的视线里彻底消失后,他狠狠地踢了踢门,就直挺挺地躺在了一张吱吱乱叫的小床上。
他真想立刻回到那遥远的家,马上见到他那年迈的又无依无靠的老娘。
在那平静而又穷困的平原上,有一个偏僻的小村庄。当官坐车吃肉的人们喊它叫崔铭森;手上长满老茧,说话土里土气的人们喊它叫盐土山。小庄四百多口人,大都姓崔。对于这些离了这片盐碱地就不知咋吃饭的村民来说,人生一辈子有两件大乐事,一件是娶媳嫁女。娶媳嫁女的原则是找个好人家,衡量好人家的标准是有几间房子,有几囤粮食。房子是遮风挡雨避暑防寒的场所,粮食是充饥强身长肉活命的原料,日日离不开,少不了。所以,谁家有几间青砖瓦房,谁家有几囤陈粮旧米,谁家的儿子就不愁找不到一个模样俊俏的媳妇。姑娘呢,也就不愁找不到一个好婆家。第二件是生儿生女。婚后的人们,把生男养女作为一生的头等大事,这不光是为了传宗接代的缘故,更重要的是显示身份。出门打瞌的老头老太太们,怀里若揣个光着屁股、流着鼻涕的小孩,啧啧的赞叹声就会不绝于耳:“瞧,人家媳妇多能,又生儿,又养女,真有福啊。”真是要多光彩有多光彩。瞧瞧,哪家没有三个五个光屁股的娃呢。
他的娘就在这种环境里生活了近六十年。
望着他越长越高的身体,善良的娘暗里不知流过多少泪。泪水没有改变他们住草屋、吃粗粮的状况,泪水也抹不去长舌妇们鄙视的眼光。没房少粮无钱无靠势单力薄的他们,谁家愿把姑娘嫁到他家呢?
当他听说庄家东头李家二闺女订婚以后,他整整闷头睡了三天。起来后,他睁着两只充血的圆眼睛,喘着粗气对娘说:“娘,我要找二蛮子叔去。”
二蛮子是庄上有史以来唯一出走的人。在那越穷越光荣的年代,作为富农成份的二蛮子一家,日子本来就不好过。自从二蛮子和驼背的支书吵了几句嘴之后,日子过得越发艰难了。象征着权利的支书处处找茬。当有风声传说要送二蛮子坐大牢时,二蛮子害怕了。在一个清冷的晚上,耍过威风又受尽屈辱的二蛮子爹送二蛮子逃走了。二蛮子这一走就音讯全无。直到十五年后二蛮子才用一张纸片告诉了爹,告诉了已经病入膏盲的驼背支书,告诉了全庄所有的人,他还在遥远的西边活着。
娘不同意。他就不吃不喝蒙头大睡。等到第三天,娘害怕了。娘哭着说:“小啊,不容易不容易啊,你二蛮子叔那是没法子呀。”娘虽然这样说,但看到他不答应就不起来的劲头,最终还是答应了。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他在庄东头李家院子前徘徊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走进那个装着李家二闺女、只开了碗大一个窗子的小屋,没有向那个曾经给他做过鞋子,马上又要做别人老婆的姑娘告别,最后,他来到了二蛮子爹家。
二蛮子的爹已经七十岁了。老人整天弯着九十度的腰满世界拾粪,有时还时不时地咧着只剩几颗牙的干瘪嘴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别人,拖着长腔喊:“粪就是粮食,粪就是粮食啊!”不大一点的庄子整天都弥漫着这种声音。
他向二蛮子爹说了想法。老人两只干井似的眼睛里滴出了几滴泪水,然后抓住他的手说:“小啊,你见到他,就说俺想他,让他回来看看俺。”
他双手接过老人递过来的地址,郑重其事地给老人磕了三个头说:“您老放心,您老放心。”
为了让被无耻的父亲抛下大半辈子的老娘走在大街上,站在人群中直起腰,抬起头,他踏上了万里路程。
几滴泪水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又滚到了脏兮兮的木床上。直到那瘸腿姑娘又领来了一个住客进屋,他才止住了哭泣。他没有认真地看那住店人,看到外边天已经黑透了,他捏了捏裤带,又瞥了一眼床下的行李包,衣服都没脱,拉过被子,就蒙头睡下了。
瘸子姑娘的确给他找了辆拉油的车。当天麻麻亮,他已经坐上了那拉油的车离开了这叫三棵树的地方。
他永远也忘不掉,那位长着一双大眼睛,留着分头,又有着强壮身躯的开着一辆油罐车的司机,在车到了一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除了灰色还是灰色,而且柏油路面消失的地方时,竟要向他索要一百元钱。他下意识地按了按裤带,这一百元,无论如何也不能花掉了,能两手空空地踏进二蛮子的家吗?他想。无论他怎么解释,无论他说出什么原因,无论他如何许愿以后报答,都没能打动那开车人的心。司机毫不留情地把他赶下了车,然后吹着口哨轰隆隆地把车开走了。
望着汽车远去的方向,屈辱的泪水再次涌出眼帘。灰色的四周,没有树木,没有花草,更没有村庄小河。远去的汽车辗过的车辙像是两条不断流动的灰色飘带渐渐陷入那陌生的世界。此时此刻他害怕了,他望着地平线上跳出的太阳已慢慢移向他的头顶,他知道,天已经正午了。正午的天空深远而空旷,火热的阳光撒下来,灰色的土地上不时地流动着干热的风。鸟不飞了,虫躲避了,这里的世界一片寂静。他的脑袋渐渐大了起来,浑身也像是有许多枚烧红的针刺着,他真有点受不了了。突然,轰隆隆的声音由远而近,由小变大,他惊喜万分,睁大双眼看到了缓缓蠕动而来的一辆油罐车。他的心怦怦跳着,在距车还有很远一段距离时,他就高举起了双手,求救似地来回摆着。然而,开车人并没有注意他,汽车又呼啸而过。望着汽车远去的背影,他怔怔地站着,好一会儿,猛然觉得四周出现了白花花的气泡,全部朝他飞来,他像是要抓住一个气泡似的, 踉跄了一下,跪在了地上。
等到眼前纷飞的气泡全都不见了以后,他的脑袋似乎清醒了许多,猛然记起早晨上车时瘸腿女人说的坐不上这辆车又得呆一天的话,他琢磨出,再来车的可能性不大了,就是再来了车,人家不拉你,又有什么办法。想到这,他镇定了许多,望着四周灰色的土地,一股从未有过的豪气贯入头顶:奶奶的,俺就不信,俺走不到那儿。于是,顺着汽车远去的背影,他迈动了双腿。
他错误地估计了这里的土地,当汽车的车辙完全不见时,眼前还是什么也没出现,但双腿却不听使唤了,灰色的土地,深远的天空,还有已经西斜的太阳伴着他,他有些心虚了。
娘亲手蒸的白面馍馍只剩下两个了,尽管肠胃蠕动得厉害,但由于缺水的缘故,却一点也不想吃,双腿麻木酸痛,但望着西斜的太阳,他还是没有停下来,也没想休息,意识中只有一个信念,走下去,走下去。
当太阳快要落山时,他的视野中还是没有出现任何值得他兴奋起来的东西。此时,喝点水的欲望却催动着全身的每一条神经,逼着他放弃了赶路的念头。喝点水,得首先喝点水。水,哪里有水。几近沙漠边缘的他,不知道这一点。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迈着生锈似的双腿,找起水来。
苍蝇似地乱跑了一阵,一滴水也没找到,黄昏却降临了。他双腿一软,瘫在了地上,一种要骂人的念头升了起来,他用尽所剩无几的力气喊道:“俺日你奶奶,俺日你奶奶。”凄婉而又带着不甘死亡的声音在荒漠上空游荡着。
过了许久,他停止了喊叫。他想起了他的老娘。他的眼前浮现出了娘晃动手指的神态。娘真是太苦了,粗密的皱纹过早地爬满了那并不算难看的脸庞,年轻守寡的凄苦牢牢地映在了那并不强壮的躯体内。娘就在世人蔑视的眼光和嘲笑的声音中屈辱地生活着。那是一个多么顽强而又苦难的生命啊。然而现在,娘呵,亲亲的娘呵,儿子让您挺直腰板走路的希望就要破灭了。这是您一个多么无能而又混蛋的儿子啊。
庄东头李家二闺女闪着两只好看的眼睛望着他,凄婉而又温存。庄里碾盘上两人的遐想随着她爹那并不算太凶恶的眼光已荡然无存了。哦,凤兰,我的好姑娘,记住了。你那薄薄的嘴唇,你那大而黑的眼睛,你那圆圆的脸蛋都记住了。还有你偷着给我缝做的汗衫、鞋子,那式样、那针脚、那花纹、那配色都记住了。来生吧,来生我一定盖三间青砖瓦房,存几囤粮食,再雇一顶上好的花轿,请一班火爆的唢呐手,红红火火、风风火火地把你迎进来。他想着那并不算难看的姑娘,心里颤颤的。
他的胸口开始猛烈地震颤了。他知道,胸口里那个和他拳头大小的东西吃不消了。他诅咒起自己的身子来了。混蛋,二十二岁的年龄,童男洁身,只一天的工夫就垮了,真是混蛋。他大骂一声,只觉得整个荒漠都在晃动,密密麻麻的星星全都朝他身上压来,身上像是有无数枚烧红的钢针刺着他,他感到了死一般的窒息。他以为自己已经接近了死亡,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在他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光点,光点迅速弥漫开来,他有滋有味地回味了起来。在一个浩瀚无际的大沙漠里,一峰骆驼驮着一个硬邦邦的男人去寻找那海市蜃楼似的曾经是帝王们的宝藏。然而,哪里找得到!无情的沙暴吞没了他们,他们成了那沙海里的两个无助的生命。男人倒下去了,不屈的骆驼也倒下去了,它闻不到水的任何气息,也无法找到走出去的道路。这温顺的生灵明白了,自己老了,身子不行了。它两只眼睛望着自己的主人,生出愧对的光来。现在对于他们来说,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美美地饱饮一顿水,无论这水是清的还是浊的,是开水还是生水,只有这一点希望。突然,奇迹出现了,那峰骆驼拼命地扬起了头,嘶鸣了一声,声音是那么响亮,那么想雄浑,那么威严,似乎是绝望后的挣扎,似乎是得胜后的嘶鸣,似乎是望见亲人后的悲喜,又似乎是看到了生之希望后的欢呼。只见这骆驼低下了头,张开了大嘴,对准自己的胸脯猛地咬了下去。力量是那么强劲,动作的那么果断。只见鲜红的血液流了出来,血对着那微张的嘴巴滴了进去,一滴一滴,如一面面鲜红的旗帜。主人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望着这一情景,全身发抖,他抱着这行将枯死的生命,大哭起来。他知道,这忠诚的东西全是为了他,才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牺牲的是那么坦然,那么无牵无挂,又是那么无怨无悔。听到哭声,骆驼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它放心了,那血红的水已经流进了主人的嘴里,流到了主人的肚子里,也流向了这缺水的土地。那是一峰多么忠诚的生灵呵!
随着一股清凉,光点消失了。他用力吮吸着,用心体味着。等到清凉结束之后,他睁开了双眼,不是幻想。是事实,黑暗中他看到了两个人影在晃动。他望着这两个人影,用尽力气想坐起来,但挣扎了几下,还是躺了下去。这时,一个人影冲他孔道:“干什么的?”
“我,我…….”他想了半天没有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一个人影打开了手电筒,借着光亮,他看到了两个人。一个人满脸横肉,眼睛凶兮兮的。一个头发蓬乱,透过蓬乱的头发朝下看,是一张年轻俊俏的脸。
两个人也看清了他的模样,关了手电筒。其中一个问道:“有钱吗?”
他哆嗦着:“钱,钱,没,没有,哦,有有。”
“那借我们用用。”
“那,俺,俺。”
“那什么?”
“那你们能告诉俺这儿是什么地方,这儿离大土古里还有多远吗?”像是交换条件似的,他底气不足地说道。
“哈哈----”一阵狂笑打破了他的幻想,只听见说:“小子,告诉你吧,你问这是什么地方?这儿什么都不是,这是他妈的一块把人往死里整的坟地。”停顿了一下,那人喝道,“快把钱拿出来。’说完,手电筒又亮了,两人从他腰带里搜出了那一百元钱。
他的身子像散了架似的,动弹不了,两只愤怒的眼睛望着两个渐渐远去的黑影,泪水再一次涌了出来。突然,一个黑影又返身来到他的身边,从包里掏出一只瓶子,又往瓶子里倒了点水,放在他身边说:“小子,死不了,熬一夜,明早找我们两个人的黑心老板就会来的。”说完,大笑一声,消失在黑夜里。
这时,他反而没了一点恐惧,神志也越来越清醒了。他躺在地上,仰望着密密麻麻的星空。他想,今夜肯定会有一颗不太明亮的星星从天上掉下来,那就是我,自己也就彻底进入了那无烦无躁的极乐世界,于是,他等着、等着,希望这一刻早点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