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寂寞行

我真的是个矛盾的人。一向自认为本是很宅的人，却有一颗想要览历的心。这种心情来时快，去时也快，就是这一来一去，便在心中扎下了无限的寂寞。

在一七年国庆节的时候，一个人去了杭州。依然记得第一次看见宋代沙盘时的震撼。当威严逼真的宫殿、城墙，栩栩如生穿梭的行人呈在眼前时，突觉眼睛不够看了，心情无法言说了，也想起画史上独一无二的《清明上河图》了。沙盘勾起了我的遐想，但不足以引我回到那个词唱绝艳的宋朝。如果沙盘四周的墙壁上再仿出《清明上河图》的话，大概我会穿过人、牛、骡、驴等，在一处酒肆里买醉赋词，应了“惟有饮者留其名”这句话。可是此愿无法成真。再说了，即使回到过去，河西走廊也并非宋时的囊中之物。这么一想，我的臆想也就破灭了。

回到街上，天雾蒙蒙着要雨，地上已经呈现出湿漉漉的样子。我是喜欢雨的，在我心里，雨天胜过了很多被赋予了特殊意义的日子。此情此景，当真使我心里无比舒畅。空气也变得香甜起来，我的心也不再枯燥，仿佛将有车轮似的莲花开出一样。

在香甜的空气里将要去饱览美景，心情无不激动，但是蠕动的胃部告诉我先要美餐一顿。好吧，如其所愿。我看见了“更新版沙县小吃”，心想它和沙县小吃有什么区别；我看到了“兰州清汤牛肉拉面”，便想它和兰州牛肉面有什么区别。最后我选择了一家早餐店，点了一份豆腐脑和两个包子。在豆腐脑上面，蜷缩着四五只小虾。第一次吃带虾的豆腐脑，加之美味，让我的印象很是深刻。

再回到街上，依然是天雾蒙蒙着要雨的样子。看着长长的街道，也不觉长，甚至生出嫌短的念头。我翻遍脑海，也才造出两几句话：烟雨解巷深，青石落空吟。我的步子无比轻盈，能生出一串花朵的样子。

待我来到西湖边上，看见一位老人独坐在长椅上，眼睛望着湖面或是远方。一只小船也在长篙的驱使下缓缓向前。我想起了那几句诗：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满载一船烟雨，在烟雨朦胧里放歌。我是真想“撑着一支长篙”，“在烟雨朦胧里放歌”啊。

除了三潭印月的荷花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外，再就是雷峰塔了。没有白娘子，只有土块旧瓦被保护了起来。我再次翻遍脑海，也再次造出了两句话：今塔非昔塔，阁内藏旧瓦。

登层之后，可见玻璃之中雕刻精美的故事、人物，形态各异，故事生动，仿佛这一切就是当下发生。登顶之后，整个西湖出现在了眼前，原来中有小岛，还有无数的船只。穿越西湖，远处是林立的楼房。烟雨之中，它们就像天兵天将一样，守护着西湖。

后来到了岳王庙。这是我此行的重要地点。参观了庙宇、塑像、墓区，屏气凝神，方会英雄气概。岳飞出仕之前，其母在其背上刺下“精忠报国”四字，他的一生也都在为国殚精竭虑。“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做自己执着的事，不负国、不负亲、不负理想，方是人生大事。在烟雨之中，虽说天空阴沉，心却无比透明。一时间，理想抱负涌上心来，历乱的心顿时变得整整齐齐，如琼瑶般惹人欢喜。真有神秘的力量存在吗？有的。我的意念告诉我，一切都是真的。我想起苦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便倍觉现时幸福；我的感受告诉我，我正被一股神秘的能量控制，它让我铭记艰难的过去。我的骨骼仿佛重塑，我的思想仿佛重洗，我倍感轻松。

灵隐寺，也是我的此行目的地。济公就在灵隐寺修行过，怎能不去看看他修行的地方哩。进入寺院，脚步放轻、声音低缓或是闭口不言，方与庄严肃穆合契。我也学习了两个佛教用语。“慈航普渡”：尘世实为一片苦海，佛以慈悲救度众生离开苦海，就像以舟渡人；“五十三参”：善财童子受菩萨指点，寻了五十三个地方参访名师，听受佛法，终成正果。我之所以学习了，是因为这些立体群塑就在大殿后壁上，让我心生敬畏。出了寺院，可见摩崖石刻。飞来峰真是自然奇迹，山石、树木、洞穴无不称古无不称奇。“今之于古也，犹古之于后世也。”你说，济公活佛看到的会不会跟我们现在看到的一样哩！再过几百年上千年，后世看到的会不会跟我们今天看到的也是一样哩！

看了想看的，心里如释重负一般。在我离开之时，倍感寂寞，而天空依然细雨蒙蒙的。当然，这是五年前的事了。现说起杭州，依旧生出几丝寂寞来，而这种寂寞，是一种享受。

时间真快，五年过去了。刚好今年国庆节又是天阴欲雨的天气，想起杭州之行，心又蠢蠢欲动起来。在得知从会川前往分水岭的途景美不胜收之后，决定再次一个人出发。穿过会川镇之后，看样子天马上要下起雨来，可我的眼前却明亮了起来。

公路的右边，有有作物的农田，不知道种的什么，短短的，绿油油的。那些已经收完的农田，露着潮湿的黑土，那土看上去即使种下去一颗石子，也能开出花来。公路的左边，杂草丛生，树木林立，站在路边上，可以清晰地听到潺潺流水声。空气无比潮湿，我的脸，我的手都在大口喝水，我的眼睛也不再干涩。原来我来到了另一个天地之中。

进入这一片天地之后，公路两边的山上满是植被。郁郁葱葱，绿中有黄，黄中有绿，我几乎快要分不清这是在家乡还是在福建了。就是这初次入眼的美景，我都舍不得再往前走了。我明知道之后的美景更加旖旎，可不够，远远不够，我想把每一帧都牢牢地留在心中。可我终不能如此贪得无厌，只好走走停停了。每一处停车带，无疑成了我休停的地方。山，连绵的山，层林尽染的山；树，苍劲的树，高低起伏的树。我的心中无限惬意，我的心中无限知足。蓦地，在公路的左边，出现了一个亭子，亭子下面是一块碑。我下车前往。

原来这块碑碑名叫《万亩青年林碑记》。我知道了自己正身处在万亩青年林之中，顿时精神为之一振。在三十年前，渭源县周围的乡民们就开始扛着工具来到这里，将云杉、桦树、落叶松、油松等栽种在了这里。真是应了“前人栽树，后天乘凉”的老话，让今天的我们才能有此眼福，除了眼福，也是异常珍贵的财富。感叹万亩青年林的伟大之余，我也发现了和其对立的公路右侧，是一片松树林。现在，松树林就在我的跟前。听说长白山的美人松十分俊美，还是国家二级保护野生植物哩！而我觉得现在眼前的松树，就已经十分俊美了。它们俊秀挺拔，直插阴云密布的天空。灰色的树干，灰色的土地，它们和天空同色。不对，这些松树是长在天上了吧！我现在看到的是它们的倒影。那我呢？我在哪儿呢？怎么不见我的倒影呢？可能天空知道了我的疑惑，这时候，竟然下起蒙蒙细雨来。为了不使我淋湿，几乎感受不到雨丝；为了让我多逗留，几乎感受不到雨丝。真是天公作美。可明明如此，依然有流水声传来，是从松林中传来吗？是山顶下起了大雨吗？神定之余，原来这声音从万亩青年林碑那边传来。它诉说着三十年来的变化，中有取得如此成就的喜悦。

本以为一路都是这样的景色，可是走了不远几公里，公路的左边一改绿中带黄，黄中带绿的树木，成了绿油油的草山、草原、草滩。云雾压山，如果在山之巅，怕是能撕出个口子，看看天上的神仙。在半山腰，雾蒙蒙中隐约可见一些扎堆的羊群。绿中带白，天啊，这是巨大的翡翠，这是鬼斧神工。山底下有零散的房子，房子周围有几匹正吃青草的马儿。在我和马儿之间，是一条细细的河流。这一切都让我想起，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很向往这样的地方。此时此刻，这样的地方就在眼前，我怎能不化作烟雨，沉浸于此呢？我有高高的山，我有青青的草，我有小小的房子，我有乖巧的马儿，我有一条弯弯的河，我异常富有。突然一个孩子声传来，它来自右边的山林之中。我看了过去，接着就是悦耳的笑声。我想要努力看到路，可我看不到；我想要努力看到他，也是看不到。我想在那山林之中，定然有一条通往“世外桃源”的路。可我现在需要把眼前的这一段路走完，也要把我的人生继续走下去，只好留下寂寞在此。

我不再走走停停了，我直接来到了目的地——分水岭。此时雨已停了，天气异常寒冷，观景台边缘的廊亭顶上正在滴答滴答地下着寒冷的雨。此时风也大了起来。我走到观景台边缘，看到了明亮的盘山公路，也清晰地看到了绿中带黄，黄中带绿的树木。它们把公路团团围住，而公路弯曲得像一条条舞龙。正前方的山顶被团团云雾笼罩，而我巧与云雾齐平。如果那里有人看我，我会不会就在云雾之中，好似腾云驾雾一般。右前方如果不是被云雾遮掩，怕是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现在，云雾遮掩了一切，却唯独在两山之间的缝隙里露出光来。这光再远处，隐约可见一处山顶。山顶的边缘，形成了淡淡的重影。画家笔下的水墨画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我从别人处看到过晴天白云下的分水岭，这下也看到了云雾之中的分水岭，心里无比满足。要说再来到这里，真是不知道何年何月了。分别时寂寞涌上心来，突然发现就是刚才看过的山，看过的水，看过的松树林，还有羊群，还有马儿……它们在冷风中寂寞，它们在细雨中寂寞。而我，寂寞的就像做了对不起它们的事一样。

2022年10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