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醒来,秋意浓烈,起身关上南窗,禁不住又是一阵寒颤。
不论开南窗还是关南窗,也不论是白天还是深夜,我都会习惯性地朝着东南方向的十字路口望上一望。这是一处要道路口。东连火车站,北接繁华地段,又在新城旧城的分界线上。在上下班的时间点上,都是车水马龙,给人营造出了大城市的幻觉。
就是这样一处要道路口,在夜晚十点过后,就基本恢复了平静。除了偶尔会有闪亮的车子路过,就只剩一排排整齐的路灯站在街道的一边一动不动。待到早上六点过后,又会渐渐恢复要道路口的本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静静地去看路灯竟然会成为我的一种习惯。没有什么幻想,没有什么希望,更不想从路灯身上获得什么人生感悟,我也说不清道不明,我与路灯之间有什么关系。
关上了南窗,自然也要关上北窗,北窗也自有风光。北窗正对的是只有十一层的小楼。小楼的西面,是一条车道。在雨天,站在楼上近距离地去看雨,去看车辆,一直都是我的趣事之一。再当夜幕降临,灯火亮起,偶尔望向只有十一层的小楼,就是我的趣事之二。小楼建得也早,自然无一空置,都是住满了人。看着整整齐齐的亮光,也会把心填满了似的,让人觉得舒服。
而现在是深夜,小楼黑压压的,也兀自将影子投在了我的心里,不同的是,心变成了空荡荡的。在万家灯火熄灭之后,看看天空,本以为可见闪闪星光,不想天空也将漆黑的影子投在了我的心中。变心易虑,顿觉只有被子可抵秋夜深寒。不想就在我转身之余,突然发现在东北方向的不远处高悬着一盏孤零零的灯。
在这漆黑的深夜,它突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填满了我的眼睛,让我生出了一丝喜悦。白色的亮光将它团团围住,让人看不清它。你说,就在这秋夜深寒里,会有蚊虫围绕着它吗?我想是没有的吧。可是,就在这秋夜深寒里,说不定会有蚊虫靠它取暖,以抵漫漫长夜,对吧?
默想间突然生出了一个不会实现的念头:要是我能去到灯下,是不是就可以一探究竟呢?我被自己的念头着实惊了一下。它高高地悬挂在夜空,断然不会让我心想事成。
无奈!爬上了床,裹上了被子,也闭上了眼睛,不想困意全无,思想如斛泉涌,竟回想起了遥远东南的那盏孤零零的路灯。
在四十平的房子里,有卧室、客厅、厨房、卫生间,还有一个露天阳台。在外地,托福于政府体民,也托福于公司照看,有这样一个住所,真是喜出望外。我把它当家一样,在墙上贴上了喜欢的图画,努力营造出了住着一家人的样子。春节回家之前,也会贴上寓意美满的对联,返回之后,也久久舍不得去掉。我爱自己的房间,爱那个帮我遮风避雨的家。
阳台在南。就在阳台上,视野开阔,绿草如茵,是我累了、倦了、想家了的最佳去处。在雨丝风片里,常和自己养的小植物一起沐浴春雨,有雨感,却又不淋湿,真是无比享受。只是可惜了贵如油的春雨,成全了我这个硬附风雅的人。唉,思绪万端,一时间竟不知道扯到哪里去了!
待在阳台上,一直到暮色降临,就可看见那盏孤零零的路灯亮起。身处农村,灯火阑珊,夜里总是显得格外冷清,而那盏孤零零的路灯,从未吝啬过自己的任何一丝光亮。
在天阴欲雨的日子里,走进小区,就可以看见它出现在了水房顶的西北角,仿佛挂在水房顶上一样。再走近些,原来它是挂在一根高约三米余的黑色木头上,上面还戴着一顶锈迹斑斑的箬笠。在天朗气清的日子里,当月初升,它就和月亮肩并肩地站在天边。月是大月,它是小月,“只为归来晚”,说其倒有几分贴切。“羿射九日”的传说家喻户晓,不知道有没有谁人射了几月的传说,如果有,那盏孤零零的路灯,便是已逝月亮的化身吧。在台风肆虐的日子里,它依然夺目地在风雨中摇曳,像一个不倒翁一样。当看到玻璃上流不及的雨,当听见呼啸的狂风,我担心过它会不会在某个瞬间支离破碎,后来证明都是我杞人忧天了。
每当夜晚时候,我好像在阳台上从未缺席过,总要去上一趟。时间或长或短。而每去上一趟,就会看见那盏孤零零的路灯。
小路通向哪里,不得而知了。小路上共有多少盏路灯,也是不得而知了。在我目所能及的地方,看不到小路的终点,也看不见还有别的路灯。孤单和未知融合,除了生出几分凄凉,也会生出几分希望。自伤自愈,都是人生常事。
而在房间的北面,可见一条宽阔的公路。它是一条通往海边的路,我去过无数次。每当深夜时候,车也变得很少,只留下一排排整齐的路灯,将公路照得无比通亮。
在东南的家中,北有公路,南有孤灯。而在现在的家中,南有公路,北有孤灯。这么一想,真是“物换”了。在东南的家中,前半夜写字,后半夜睡觉。而今天,在现在的家中,成了前半夜睡觉,后半夜写字。这么一想,真是“星移”了。说起来都怪今夜的那盏孤零零的灯,为何不出现在梦里呢?也怪东南的那盏孤零零的灯,为何不曾出现在梦里呢?
抬头看看外面,天已蒙蒙亮了。我如做了一个很长很真实的梦般,竟一时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了。再去找那盏孤灯,早已没了踪影,难道我真的做了一个很长很真实的梦吗?
2022年9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