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

这几年来，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步行着爬上山去。可最近却连着做了两次这样的事。

在定西这样处在峡谷之中的小城里，定然是不缺山的。而在众山之中，属西岩山和南山在当地人心中最有名气。除了深更半夜，多是可以见到人的。

要说很多年前，也就是读书那会儿，南山就在学校后面，论爬南山的次数，估计是数不清了。就算数得清，也是记不清了。就在今年八月中旬，开车去看过一次日出。当红红的太阳从山间初现时，真是让人无比激动，“好美！”这样的话语自然而然地从嘴角流了出来。就是我这样极其业余的人，都能自认所拍照片美得一塌糊涂，你就知道当时的日出有多美了。当然，我也有拿得出手的视频为证：红红的太阳正在缓缓地，一点又一点地从山间升起，鸟儿也按捺不住晨光的熹微，它们和红红的太阳一样高，从红光中轻轻划了过去。如果我说天空是红红的水，飞鸟是灵动的游鱼，不知聪明的你是否知道古人笔下有什么类似的诗句吗？

要说很多年前，也就是读书那会儿，西岩山离学校也远，论爬西岩山的次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三次吧。这下数得清了。和朋友去过两次，毕业拍照去过一次，很好记。可自我前年回来之后，去的次数倒是多得数不清了，但都是开车去的。车子直接开到山顶，饱览城市全貌后，再驱车回到家中，走过场似的。可最近却连着做了两次步行着爬上山去的事，真是两场意外。我说它们是两次意外，真的没有言过其实，还是在朋友的邀请和催促下去的。

第一次去的时候，直通庙门的石阶还在翻修。在上了不多几步台阶之后，转而右上，又是不多几步台阶，就可以拐至车道上。还算轻松。就是第一次从着这样的路径，在临近车道的一处亭子边看到了几棵杏树。我和朋友还相互说了一些很神很神的事情，为我们的爬山增添了很多莫名的力量。

就在昨天，一样的朋友，却走了一段不同上次的路。直通庙门的石阶修好了。在很多年前，也就是读书那会儿，三次都是顺着这道石阶上山去的。那时陡不陡，虽然记不清了，但我可以肯定当时的情况：陡也不累，不陡就更不会累了。我看到新修后的石阶中有很大块的石头，也就生出一些问题来。

“你说，这么大块的石头是怎么运上来的？”

“背的！”

“这么重能背上来啊？！”

“能啊，我就见到过背的。”

最后，我还是半信半疑，朋友对于我的问题也没再回应，笑一笑就过了。我想起了见到过的很多寺庙，门前多有高高的石阶。我一直认为想要爬上去，一步就是一个因果。心声所至，为我的爬山增添了很多莫名的力量。

在山之巅，我的眼睛明亮了起来，思维活跃了起来，东南西北说指就指，地标建筑想说就说。我一度疑惑，我对定西城这么熟悉了吗？

在阆苑仙土之中，自己的灵智也增长起来了。自我读得“世界的千倍叫小千世界，小千世界的千倍叫中千世界，中千世界的千倍叫大千世界”后，面对自己的渺小，面对人世的渺茫，“大千世界”这四个字也变得神圣起来。时常觉得仿佛前行一步是苦海，后退一步也是苦海。可我不认为这是悲观的，恰恰相反，这是乐观的。

第二次爬山，让我回忆起一些山来。

在辽宁时，与“辽东第一山”的千山相距不远，可每每仅是远远地望上一望。就在那时候，我对于山没有什么特别的期望。山就是山，爬山可以看得更远，再没什么了。后来懂得了“相见时难别亦难”，才跟同学去了一次。不论是那时候还是现在，千山都是我见过的最奇最秀的山。经过树林、田野之后，就来到了山麓。抬头仰望，高耸入云，奇峰秀木都是长在天上一般。弯着身子、蹲着身子、扶着栏杆、拉着铁链都是常有动作。我总是喜欢跑在前面，远远地去等他们。那些肯于冒险的，偶尔会在悬着的石头边缘做出帅气的动作，真是把我的心拉到了嗓子眼上。下山之后，大家的脚痛得厉害，有的人脱了鞋子，光脚走在路上，我觉得他们十分可爱。一咧一咧的嘴看上去和他们的脚一样痛似的。回到宿舍，我写了一首自称为诗的诗，最后两句记忆犹新：没有鞋子的脚丫，也可以走很长很长的路。

在福建时，记忆最深的还是一个人开车去的一座不知名的山。穿过人家，穿过田地，在绿油油中就来到了山脚。除了树林就是窄道，一直到顶，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在山顶可瞰城市容貌。密密麻麻的房子堆积在山谷之中。不同于在辽宁时，这时我对山给予了期望。我希望看得更远，最好远在天涯海角。我的心是低闷的，偶尔会有喘不过气的感觉，我希望吸得更多的新鲜空气。

不论是千山，还是那座不知名的山，离了就离了，完全可以做出一副毫无眷恋的模样，再把它们深深地藏在心中。而一想到就让我内心翻涌的山，不在辽宁，也不在福建，更不是从未照面的五岳，而在我至今只能说得上大概位置的地方。它在我的心里占据着重要的位置，让我每次想起它来，都有想和它再遇一次的冲动。

2020年2月10日的早上，我离开家乡独自开车前往福建。因为疫情的缘故，路上的车辆很少很少。偶尔遇到一辆，我都是紧跟不舍，一直到它和我分路之后。每一次相遇，我的心里就像遇见了亲朋好友一样高兴；每一次离别，我的心里就像分别了亲朋好友一样难过。

在十一日的深夜，在路过西安以后，不知道又走了多少公里，连绵高耸的深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它们黑黑的，但是可以看清轮廓。黑夜想要把它们包围吞食，而它们，正啮着黑夜，努力地为我露出光来，这光，指引着我。我想它们身上干枯的草木，定会为这一幕款摆腰肢，摇旗呐喊，那声音直冲上空悬着的明月。明月高悬在山巅之上，把溶溶月光洒向了山，洒向了我。我在沐浴月光，这月光堪比灵丹妙药，我的疲倦一扫而光。我的眼前，突然山不是山，月不是月。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尊尊为我指路的神仙，他们的头顶闪耀着为我引路的佛光。他们一直在我的前面，我一直追啊追啊。我的内心无比虔诚。现在回想起来，依旧眼眶湿润，涩喉压声。如果没有他们，寂寞会吞噬了我，迷茫会吞噬了我，失落会吞噬了我，我会处在无边的苦海之中。

本以为脱离了无边苦海的苦境，自在岸上。可是后来的日子告诉我，生命就像宇宙，窥得一二，已实属不易。想到这里，我仿佛悟得了“回头”的一丝机缘。

人的心本是沙砾。心是红色，是想烧沙砾为金；心是灰色，是想堆沙砾为乐园；心是黑色，是自生自灭。无论是“烧”是“堆”，还是“生”“灭”，都要取木。而木，则自是深山的木才最是苍翠冲天。

那就让苍翠冲天的木，扎根在你我的心中。

                                                                              2022年9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