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世界上的有些声音,对于一些人来说是噪音,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却是悦音。现在狂风正席卷着贫瘠的山脉,沙砾之间碰撞出当当的声音,这声音又仿佛来自遥远的北境。陈希农和杨皓婉二人听着倒是觉得亲切,特别是现在他们正在想家的时候。
在这里,山脉从未觉醒,他们年复一年地保持着贫瘠的样子,它们已经沉睡了几百万年。曾经的这里,或许是绿树成荫,或许是浩瀚江河,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只有沙砾趁着狂风寻找着出路。
暂时的躲避在这里,他们的心里是无比高兴的,如寒夜里捡到了一根火柴。只是令他们出乎意料的是这场风暴持续了这般久。在这之前,他们本想找到一个还算可以的地方休息整顿一下,看来这个计划又要泡汤了。久久地发呆,久久地听着怒吼的风声显然有些寂寥了些,他们都在心里思索着怎样才能发生一件有趣的事情。
与其说从天色可以看出已临近傍晚时分,倒不如说猜测出此时已近傍晚,过不了多久,神秘的黑夜将会笼罩在大地之上,配合着狂风将这里的一切吞噬了去。和北境漫长寂寞的黑夜相比,似乎这一切没有那么可怕,这是他们内心坚强的保障。
一只蚂蚁正在左晃右晃地寻找着什么,最后它爬上了杨皓婉的脚面。大大世界里的小小生物,它们大概有着异于人类的敏感,才会做出这般温柔的选择。杨皓婉没有动它,任它晃着脑袋寻找着什么。她回想起了儿时的情景,想起了她第一次被蚂蚁吓到的惊恐模样,不觉嘴角露出了很纯的微笑。是啊,谁不怀念儿时呢,尽管它可能充满病痛、贫穷、饥饿……可是在时间的浪潮之中,最后沉淀的是对岁月的追忆。她想着,在这贫瘠的山脉之中,不也有小草,还有眼前这个小小的生物吗?不,除了蚂蚁,应该还有很多,例如鸟儿,即使它们只是路过,也会在飞累了的时候临时降落下来,然后捕捉着这里的食物。可是他们眼下想要在这里找到别的什么食物似乎不太可能,只能啃食一路负重而来的口粮。
杨皓婉掰下一点放在了蚂蚁的头前,很快它便发现了这块巨大的美食。它魔怔了一下,似乎在为自己的选择欣喜,又似乎在木讷着怎样回报眼前的这位恩人。它没有继续上行,而是转头之下,连滚带爬地落在了地上。
“唔。”杨皓婉惊了一下。
它又朝着风沙里爬去了。如果说它爱这个世界,不妨说它更爱让它牵挂的人。杨皓婉眉目紧蹙。
逗蚂蚁在孩子们的眼里从来都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改变它们的路线、搬走它们的食物、堵住它们的洞口都算,这比在水坑里脱光裤子游泳有趣。或是递给它们食物,却又不让它们搬走,再者看看它们将巨大的食物拖到洞口时会进行怎样搞笑地分割。
并不是所有的孩子大发慈悲,他们会将整个蚁穴挖起。那时候蚂蚁们四散开来,白花花的蚂蚁蛋会完全暴露出来,这比折下一朵花要残忍百倍。
蚂蚁有着顽强的生命能力。无论在何处,只要你用心去看,就会发现它们。它们似乎永远都在寻找食物,它们的一生应该走过了很多地方。
陈希农的衣襟上挂满了一些圆圆的小小的又毛茸茸的刺。它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像极了花朵之中刚刚探出的果子。杨皓婉就势蹲起身来,蹲行到陈希农跟前,顺手去摘那些刺。它们并不扎手,只是种在了衣襟上般,想要摘掉需要一些耐心。
“这刺倒是挺可爱的。”杨皓婉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些影子。
“嗯,像小孩子一样黏人。”
杨皓婉的嘴角倾斜出一道彩虹般的微笑。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不,我什么都没有想到……”陈希农欲言又止,虽说这样的语气不足以掀起波浪。
外面好像要下雨了。
“我记得,你要走的时候,我还想跟着你去了。”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你还哭着让我不要死……”陈希农抓起一个刺在手中搓了一下。
“这个字以后都不要说出口。”杨皓婉拍了拍陈希农的衣襟,“这刺一点儿也不扎人。”
“‘死’字有啥不可说的,又不是真的去死。”牛运在自己的身上看来看去,像是找刺一般。
“你不唱反调会不会那个?”
“不会那个。”
“那你干嘛不直接说成那个?”
“……”
外面似乎下起雨来了,听到了啪啪的声响,只是雨点儿又玩起了来无影去无踪的把戏。
几只鸟儿掠过了山脉。它们的翅膀像一艘船。风沙之后下起雨来,让人不得不感谢上天的怜悯之心。如果说相欠和归还之间存有某种关系,那是一种无形的公正。
“下雨了。”杨皓婉伸出手去,真的接到了几点雨水。这同在小小的白瓷瓶中插上了一朵红色的花,冷峻却又温馨。
天空终于露出了一点颜色,却又不是那种悦目的蓝。蓝色,是一种冷色,却又给人无限的温暖。杨皓婉的袖口上,就有一边蓝色的花纹。
雨天真是个新鲜的天气,让人的呼吸也会变得顺畅。不光是人,花草也是一样。现在扫上去,似乎山脉并不是那么的荒凉,贫瘠之中也透露着希望。
“吁——”杨皓婉常吁了一口气,就像春风拂来般地让听着的人也倍觉轻松。
“下雨了。”牛运颤巍巍地站在了杨皓婉的右边。
“这雨下不久的,很快就会晴来。”陈希农终于摘掉了衣襟上的所有刺,又拍了拍上面的土说,“今晚说什么也要好好休息了。这样下去的话没到炀梁,我们就已经倒下了。你俩进来,再着凉了,就赶不成路了。”
“不会的。希农哥,我喜欢雨。”杨皓婉扬起了脸。或许在她的心里,雨是她走向美好的一座桥,美好的东西不都是在天上吗?而雨就来自天上。这就是孩子们为什么都会纯真地去玩水吧,因为他们是天使,他们都是上天赐给人间的礼物。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牛运撇下了这句话而后走了进去。
杨皓婉尽情地享受着这美妙的时刻。她纤细的腰身如一株正在盛开的花,在她和雨之间,有一层轻轻的云雾,也有一缕淡淡的清香。
这是视觉还是嗅觉呢?不知道。他们的眼前倒是明亮了起来。太阳洒出了红红的光,正在西山上映照着雨后的宁静。
现在阳光洒在了杨皓婉的脸上,她的脸庞泛起了一抹红晕,但这不全是太阳的光辉。
“天晴了。”杨皓婉伸了伸胳膊,手腕如雨催醒了的笋子似的露了出来。
“我看今晚也不必急着赶路,索性在此休息,明早再启程,你们觉得呢?”几缕阳光正在陈希农的脸上蜗行。
“嗯。”杨皓婉二人不约而同地答道。
只是说休息是不行的,得看看怎样才能休息。这里就连最基本铺垫的东西都没有。
“牛运,你去低洼处看看有没有长些的草。”
现在的草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水分,拿来铺垫也不会很潮。
陈希农打算出去找一些碎石来。
杨皓婉趁他们不在,急急忙忙地整理了一下自己。
陈希农早牛运回来,他把碎石堆在了一边。待到牛运回来时,见他神色慌张,心不在焉地将杂草丢在了碎石上。
“出什么事呢?”陈希农好奇地问道,他的预感不好。
“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兽!”
“兽?”陈希农二人十分惊讶。
二
天色看上去有些疲倦,相信不久将会倒向西边的山脉。夜色又会从西边的山脉升起。
从牛运的神态就可以看出他口中的“兽”必定是野兽的“兽”;从牛运的神色也可以看出从他口中说出的“兽”的危险性是大是小。陈希农和杨皓婉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也不知如何是好。稍有回神,陈希农的脑海中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兽?什么兽?”陈希农问道。
“我不知道,从它的粪便可以看出此兽必定是庞然大物。我从未见过。”这时候牛运的神态稍有缓和。
牛运是久居山林之人,一直与自然打着深厚的交道。虽说其未见过什么珍禽异兽,但对常见之物仍是心有城府。这次能让他这般吃惊,他定然判断此物必不是什么善类。
夜色已经从山脉着落,四下里开始隐隐约约,冷风也开始肆虐。此时如果有一所房子,有一些柴火,该有多好。人生的平凡何尝不是一种福报?
摆在他们眼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立刻出发,远离这个危险之地。可是不久将会夜色如墨,他们能去哪里呢?一定会找到安全的地方吗?要么现在按照旧的计划,安心在此处就地休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此时夜色渐浓。此时,如若在天边挂着哪怕一颗明星,都会让人觉得温暖,可是没有。只有一层纱般的夜色笼罩住了山脉,像一张无情的网困住了挣扎的野兽般,将山脉牢牢困住。
在这荒凉的地方,夜色的降临如洪水般又会吞噬人的心灵,多坚强的人也会感觉到孤单、危险吧。
“希农哥,我看我们还是离开这个地方。”牛运心有余悸地说,“我猜我们未必能够打过它。”
“胆小鬼。”杨皓婉白了牛运一眼,“希农哥,你怎么想,走还是留?”
“现在走,又能去哪里呢?四下里这么黑,别说辨别方向,单是行进就已经十分困难。再说了,纵然有危险,我们这一路走来,也不怕多一个危险。”
他们选择留下来。在提到夜里轮流值守的时候,杨皓婉坚持也要加入,这让本想照顾她的陈希农不得不做出让步。
星星正在闪闪发光。
在沙尘之后、雨天之后的夜,显得幽深又坦荡。夜色一如既往地占有着一切,在它贪婪的欲望之下,又舍出满天的繁星。星星间似乎诉说着什么。
星星有什么神奇的魔力吗?世人都这么问。因为面对繁星,他们总会想起一些遥远的事情,与其说想起,不如说星星如一把利刃,它总在人心灵空荡的时候,偷偷豁开人的肚肠,填进去一些让你迷茫的东西,人们却说成那是自己的愁肠。
面对着繁星,杨皓婉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这大概是女人的心性,也是女人最惹人喜爱的地方。
当初,她竭力赞成父母隐瞒她是女儿身的事实,一是为了成全父母,二是她也想为砂村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这两样都是她最珍爱的东西。
在孤单、寂寞的北境守边,虽说坚强的意志未曾动摇,也情愿如此般度过一生,可要说从未想过人生别样的冷暖,显然是不可能的。男子也有脆弱的时候,何况她是一个女子。她不敢去渴望爱情,不敢去想与别的男子结婚生子,但至少她曾强烈地渴望过能够守护在父母的身边,陪着他们到老。
每当她想要流泪的时候,她总是轻轻地抬起头,看着天空。后来当她发现流泪不能解决问题的时候,她爱上了叹息。又深又长的叹息似乎更有效果。
她有一面镜子。每次哭过、叹息过后,就会有意无意地看向镜子。在镜子里,她又会做着鬼脸逗自己发笑。
近几年来,她发现自己的脸上憔悴了不少,不知是风沙的雕刻,还是心思的写照。有时候,她还会发现自己的头上又多了一根白发,不知是岁月的倾倒,还是年龄的潦草。
“真好。”杨皓婉自言自语了一句。
是的,此时此刻,对于她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美好呢?拿亲人来说,现在陈希农就在她的身边,拿朋友来说,牛运也在她的身边。虽说接下来可能遇到前所未有的危险,可她不怕。相反的,她感到安心。
她不便看向陈希农。因为她知道,陈希农不可能完全放心地睡着。他只是闭着眼睛,而他的心思一定正在全神贯注地听着外面的一切。这使她尽力、有意地将自己的呼吸变得缓和。
而牛运,正在呼呼大睡。在睡之前,为了不惊动外面存在的危险,他刻意将自己的鼻子用袖口遮住。而现在,熟睡的他早已放开了呼吸,悠悠然然的,享受着这久违的睡眠。看着他的样子,杨皓婉轻轻地笑了。
她撇了陈希农一眼,她多希望陈希农也能跟牛运一样,没有顾虑的,放开得好好睡上一觉。她打心里心疼着他。这一路走来,他太累了。她渴望陈希农给她完全的信任。
夜不但带来了黑,也带来了冷。杨皓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而后交叉着双臂使自己暖和一些。就在这时,陈希农也轻轻地翻了一下身。
他衣服肩膀的一处破了一道口子,几根枯草的根杆正好扭斜在口子的边缘,看上去有些插在里面的韵味。
杨皓婉现在可以看向他了,因为他的脸是背过去了的。
他的头发里也钻进去了枯草,像是流落天涯的浪子在此安歇。她却一点也不觉得邋遢,而是觉得他更可爱了。
“可爱?”杨皓婉也对自己的想法有些吃惊,“可爱?”她又重复了一遍,有些矜持地笑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她会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她的希农哥。在她心里,陈希农是亲人,是哥哥,是让她尊敬的人。有时不知为何,也会对他有些害怕。
陈希农凶过她吗?没有。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情感呢。
从她记事起,陈希农并没有和她有过多的接触,但在她心里,她一直关注着他。他太优秀了,她想有一天能和他一样。
在砂村,能成为守村人的人,无疑是最优秀的人,这是不容置疑的。杨皓婉已然成了优秀的人,和陈希农一同守护着砂村的安宁。但是在她心里,陈希农依然是她仰望的明星。
说也奇怪,星星有时候给人的感觉冷峻,有时候给人的感觉却是温暖。
此时夜色看上去并不是那么漆黑了,山脉隐隐约约可以看出一部分轮廓。在山脉上,犹如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波浪般地沿着山脉流转。又或如那些山水画中表现远景的淡彩。
山脉和天似乎不能分界清楚。
在远山的地方,夜色拉高了山脉,它们和天交融在了一起。只有那些闪烁着的,可以肯定那是星星。要是那里住着人家,谁又能分辨出那是灯是星?
静静的,真好。杨皓婉想起了在她去到边境之前的很多个夜晚,她总是骗过父母“早睡”的叮嘱,在夜深了以后,偷偷地趴在窗前,望着月亮和星星发呆。
她数过星星,但每次数到一百,就不会继续数下去了。她也数过月亮,嘴里总是“一、一、一……”地重复着。她有时候跟着星星闪烁的节奏,睁眼、闭眼,如此往复地眨着眼睛。她畅想过遥远的天空上住着什么样的人。有时候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待到夜更深了,或是清晨的时候,总是会被自己吓上一跳,有时候昏昏然更是不知自己竟在何处了。
三
一阵琐碎的声音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陈希农睁开眼睛,仔细地听着外面的一举一动。杨皓婉立刻松开了交叉的双臂,也开始仔细辨别起来这些声音来自哪里。唯有牛运,还在呼呼大睡。
这些声音很细、很碎,像微风拂树,像泉水落叶,又忽而如风过水波,荡漾着,悠悠然然,不急不躁。
但是在这夜里,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必然不会预示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好事,或者什么都不会发生。
杨皓婉弹出一颗石子,将牛运从熟睡中敲了醒来。昏昏然的牛运左顾右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与他猛然起身的声音相比,刚才那些又细、又碎的声音一时间竟不知哪里去了。
杨皓婉朝牛运做出了“保持安静”的手势,牛运这才意识到将会有事发生。可是当他们全神贯注地想要再次听清的时候,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难道是牛运起身的声音惊扰了那些不速之客?
在他们头顶的不远处,有二十只大猫刚刚停下了脚步。
家猫,人人见过,很多养之,可这些猫明显有区别于普通家猫。体形较家猫大,尾长,四肢略长,耳端生有一撮短毛。它们昼伏夜出,本来独居生活,可是由于自然的破坏,使它们意识到,即使它们不畏气候的恶劣,可仍然有必要抱团取暖。它们虽然擅长捕食一些小型的动物,可也有提前练习捕获大型动物的必要。而在这夜里,它们凭借着敏锐的嗅觉和听觉,感知了一些陌生的气味和声音。
现在,它们听到了异样的声音,不得不停下脚步保持警惕。
牛运朝着杨皓婉耸了耸肩,表示并没有什么异样,就又倒头躺了下去。杨皓婉没有什么表情,她仍然在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
不知什么时候,竟有半弯月亮悄悄地挂在了天上。天空不再那么深邃,杨皓婉觉得亲切又温馨,这让她想起了边境,想起了家。
她真想到月亮上去啊,这不是为了逃避眼前可能发生的危险,而是从小到大,她都时不时地冒出这个念头。
月亮上有什么呢?有宫殿吗?有嫦娥吗?她爱嫦娥仙子,总觉得仙子和她是一样性情的人。
有些人,明明身不由己,却有着很多的愿望和理想。经过时间的沉淀,当他们的愿望和理想无法实现的时候,他们进而会生出更加不切实际的愿望和理想。因为在他们心里,看似能实现的和根本无法实现的,其实是一样的,这使得他们更加坚韧。因为在他们更远以后的愿望中,大多数人都会变得平等而无能为力。这不是自私,而是契机,是一道快乐的良药。
在经历过生死的人的眼里,在面对危险的时候,既然知道福祸无法躲避,即使外面风云莫测,他们的内心也会生出几分坦然。
陈希农又闭上了眼睛。而在牛运这边,他可是死活也睡不着了。他起身本想换下杨皓婉,可是杨皓婉瞪着眼睛示意他不要起身。
见没有什么异常,大猫们选择继续行进。顿时起初那些很细、很碎的声音顿时又传入了陈希农二人的耳中。当然,现在牛运也听到了。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陈希农和牛运同时坐了起来。声音又停止了。
“它们现在肯定就在我们的头顶附近。”陈希农指了指头顶小声地道。
“听声音好像并不是什么庞然大物。”杨皓婉轻声地说罢后将眼神瞥向了牛运,陈希农的眼神也跟了过去。
牛运憨笑着挠了挠头。
和掷地有声的声音相比,这又细、又碎的声音倒是多了一份莫名的安全感。
竟然有一股冷风恍然吹过,他们感受到了一股寒冷。杨皓婉打起了寒噤。陈希农让她坐到里面来。
他们做好了拼斗的准备。
这一阵冷风也让大猫们感到了寒冷,它们不约而同地抖动了几下身子,接着也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它们又用胡须触着地面,似乎在确定着什么。
大猫们来到了他们的头顶上方。
月亮钻进了一团薄云,透过云彩的缝隙可以隐约看到它的身影,如透过绿荫去看太阳的一样。它显得神秘又温情。不一会儿,它又从薄云中钻了出来。不知道是错觉还是说云彩本来就是洗涤的天池,此时月亮显得更纯、更亮,在冷风之后,它竟然给了人一种不可名状的温暖。
“看来它们不急着进攻。”陈希农压抑着喉咙,“它们不动我们不动。”
“说不定它们并没有什么恶意。”牛运的声音轻的像偷来的似的。
陈希农和杨皓婉同时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没事,就算来者不善,咱们也不怕。”牛运拍了拍胸脯,又拍了拍腰间的开山斧。
这时,一只大猫跳在了他们眼前。它瞪着蓝色的眼睛,吹着胡子,朝他们怒吼了一声之后,又跳了上去。
牛运刚要起身准备追击,不料被陈希农挡了下来。
“不要动。”陈希农还是打算待大猫们先行动。
不时,三只大猫同时跳了下来,又是吹胡子瞪眼、怒吼一通,又跳了上去。
这次,牛运也不再急躁,手摸着开山斧静静地坐着。但是他们三人的脚尖均是有力地踩着地面。
见脚下三人没有动静,大猫们似乎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它们对人类不胜了解,这使得它们对自己的行动不得不增加一些实际的焦虑。它们抖了抖身,有地看向了月亮,有的嗅寻着什么。
又跳下来了五只大猫。除了和之前一样的吹胡子瞪眼,还有怒吼之外,这次它们比之前靠近了陈希农他们半尺左右。就在陈希农他们准备发起反击之时,它们转身又跳了上去。
现在陈希农他们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些个大猫们究竟要干什么。
“希农哥,它们可能在试探我们,想引我们出去。”杨皓婉看向陈希农,她的眉毛紧蹙,似乎着急想要得到陈希农的肯定,或是得到陈希农的不一样的看法。
“应该是!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它们的数量肯定在五只以上。但为什么非要引我们出去呢?难道说它们认为在此狭小的地方没有取胜的把握,待到我们出去后,它们借以数量上的优势……”陈希农稍有思考,“可是,它们完全可以先以少数量对我们发起进攻,再说了 在此狭小的地方,我们也很受局限,也无法保证能够取得优势。”
“动物毕竟是动物,谁知道它们在想什么。按我说,即使它们想到什么,也不会和我们人类一样想得全面。”
“就你聪明!”杨皓婉白了牛运一眼。
“不是!我可没别的意思啊。希农哥,你也不要误会。”
“希农哥才不会一般见识。”杨皓婉又白了牛运一眼。
陈希农微微一笑。
“牛运说得对,我想也应该是这样子的。”
“希农哥,你居然帮他。”
这也许是杨皓婉第一次表现出女儿调的话语,陈希农心里没有言说,但他已经明显感受到了不同。
其实在陈希农的心里,何尝不是流淌着一丝暖流呢?
“希农哥是帮理不帮亲。”
看来只有牛运还没有觉察到杨皓婉的不同。
外面传来了一声夜鸟的啼叫,也无法分辨出究竟是什么鸟。它是路过?还是原住?是在报时?还是在诉说着什么?此时应该是午夜时分吧。
四
眼看大猫们连番的试探也无法引得陈希农他们出手,双方陷入了僵局。
只有月亮和星星不解危险地仍在天空中照耀着。是啊,人世间的事终究过于变幻和复杂了。人类已经固执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深信自己可以解决自己的问题。月亮和星星还是不参与人间的事情最好,就这样一直高高地挂在天上。当人类高兴、迷茫、痛苦……的时候,最起码有一个寄托的地方。
按照陈希农他们的分析,大猫们之前的行为只是为了试探,并引诱他们出去,只要他们保持镇定,大猫们就无可奈何。
现在大猫们似乎也在商量着什么。在这样的荒山野岭的夜里,不发生点什么似乎说不过去。
这次依然是五只猫跳了下来,这次它们的面目更加狰狞。它们不停地用前爪抓挠着土地,它们身后扬起的尘土在夜色里中更像是几缕轻烟正在悠然地升起。
陈希农三人之间相互传递着大事不妙的眼神。
其中一只突然腾起,朝着杨皓婉的头部跳去。这时只见棉绣剑脱鞘而出。就在棉绣剑划出之时,猫又突然急转,巧妙地躲开了棉绣剑的利刃。棉绣剑也仅仅只是割下了一撮猫毛。
众人惊愕。
没等第一只大猫落地,第二只大猫又腾空而起。陈希农想借着棉绣剑回剑鞘之时,阻挡住它的进攻,没想到第二只大猫以同样的身法躲过了棉绣剑。
陈希农朝着杨皓婉点了点头。就在第三只大猫腾起之时,杨皓婉的慈针甩了出去,只见大猫轰然倒地,可见它没有躲开慈针的攻击。
众猫惊愕。
慈针,无论是携带,还是出击,都相对隐蔽,这是棉绣剑无法比拟的。虽说棉绣剑出鞘极快、力道极猛、剑刃极锋、可它目标太大。对于独占一方的大猫们来说,它们的经验和身体的敏捷程度,也是极丰富和灵活的。这不足为怪。但是慈针,只要杨皓婉手法纯熟,出手隐匿,即使是极度敏捷的大猫,也能出其不意地将其击溃。
其余四只大猫开始低吼着,一边做了后退的姿势,它们或许意识到了它们面对的是不同以往的猎物。但它们看上去并没有撤离的打算。
这时其中两只大猫的吼声开始高亢起来。它们似乎将目光盯向了牛运。牛运也瞬间拔出了腰间的开山斧。它们朝着牛运扑了上去。虽说杨皓婉帮牛运击杀了其中一只,可是另一只还是在牛运的肩膀上留下了利爪的痕迹。痕迹处,衣服变成了一条一条的布绺,布绺处露出了丝丝血迹。
“我们必须出去,在外面至少还能抵挡一阵。”陈希农急促的声音划破了夜的寂静。
见陈希农三人弓身,剩余的三只大猫惊慌着跳了上去。
外面的风真冷!他们的身上如泼了冷水般的一种寒冷袭来。他们背靠着背,放眼望去,还有整整十七只大猫正在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大猫们围绕着他们三人旋转了起来。他们三人也跟着旋转了起来。
“牛运哥,看来今天的场合不太适合你的发挥。”杨皓婉调侃道。
“是啊,我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面对这样的对手,老头也没给我教怎么去对付它们。”
“肩膀很疼吧,看我怎么替你解恨。”
“好,我信你。”
“不客气。但若是它们同时上,怎么办?”
“……”
“那时我可能就顾不得你了……”
“……”
“融熠·罩!”为了防止它们同时发起进攻,陈希农不得不优先保证安全。在安全的前提下,再想办法也未尝不可。
在荒野中,在夜空下,一个蓝色的、夺目的蓝色球罩正在闪闪发光,他并不比天上的月亮,还有星星逊色,看上去真是美丽极了。
世界上最美丽的房子,是心胸;世界上最明亮的灯,是眼睛。可是此时此刻,融熠罩俨然成了世界上最不可言说的温暖,它呵护着疲倦而又勇敢的不屈之心。
除了脚下的土地,周围变得更加黑暗了。山脉全部藏匿在了团团的夜色之中,不见丝毫踪影。
大猫们见此情景,停了下来。它们开始搔首弄姿,戏耍风月。真是一群聪明的家伙!看样子它们打算耗下去了。众所周知,能比猫的耐心强的物种屈指可数,和它们比耗耐心绝对是一个下策。
尽管陈希农的融熠罩在杨皓婉二人的心里掀起了波澜,可是在大猫们的心中似乎并没有引起什么反应。虽说陈希农的目的只是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但是大猫们多少有点不给面子。
既然大猫们不动声色,那融熠罩的存在也就根本没有必要。可是一旦没有融熠罩,又怕这些狡黠的大猫们发难。它们的耐心不需要多高的代价,但是融熠罩不同,它不断地消耗着陈希农的气场。可这并没有将陈希农他们陷入两难的境地,因为陈希农心里清楚,一旦撤回融熠罩,那些大猫们就会伺机立即发起攻击。
这里和刚才又有不同。在这里想必大猫们的行动更加敏捷,它们可以肆意躲闪。杨皓婉想要用同样的方法去击杀它们,恐怕并不是一件易事。
虽说陈希农可以配合着杨皓婉试着用慈针逐个击杀大猫,但是如果大猫们同时发难,杨皓婉又无法做到对它们同时攻击,费力费时不说,陈希农的融熠罩恐怕也不会坚持到那么久。如果它们进而隐匿,待陈希农三人精神松懈之时,再发起攻击,后果不堪设想,届时恐怕尸骨无存。
牛运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你是冷还是害怕?”
“当然是冷……冷……”
“你这体格也会冷。”
“……”牛运哆嗦着说,“婉小弟,你说我们今天会不会嗝屁在这儿。”
“要嗝——屁——那你就嗝屁在这儿吧。”
“你怎么哆嗦个不停啊。”
“实不相瞒,我受了风寒,这场战斗我看我是参与不了了,我的生死完全拜托给你们了。”
“……”杨皓婉很是无语,她本想再白牛运一眼,可是当她看向牛运的时候,发现他脸色苍白,怕是真的受了风寒。
“你放心吧。有希农哥和我在,绝不会让你在这儿嗝屁。再说了,爷们儿要死也要死得体面,不就是区区几只小猫咪而已。”
“咳咳……”牛运嘶哑着笑出了声。
“笑啥!不信你看。”杨皓婉朝向一只正在舔爪的大猫,“喵……”
大猫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继续舔着尖锐的爪子。
杨皓婉看到陈希农正在沉思,就朝着牛运“嘘”了一声。
她何尝不想也能想出什么奇招,可是她觉得陈希农一定会有更加完美又成熟的想法。长久的稳重与成熟,使她的心理年龄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不少,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有些累了。可是每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她又会立刻提醒自己,告诉自己这种想法是很危险的。这次随陈希农出来,在她心里,竟有一丝散心的体会。
除此之外,若是刨根究底的话,她对陈希农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感她也说不上来,只是亲情?貌似不是。似乎这种情感有它独特的美妙之处。陈希农的一举一动,都让她觉得安心,这是多少年来她都未曾体会过的滋味。
她有些陶醉了,即使在危机四伏的当下。更不可思议的是,她觉得这种危机正好。除了坚定陈希农的能力以外,她更想看见这个男人在她的眼前“耀武扬威”,那是一种别样的风采。
“等着你的想法好了。”杨皓婉心里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