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花

一时间，我竟想不起我的杜鹃已经离开我多久了。冥想发现，不过也是这一个月的事情，可是我总觉得它已离开我许久许久了。再去想的话，近乎迷蒙了。

但我清楚记得它，以及杜鹃花的样子。

在天寒地冻的冬日里，杜鹃总是开着红色的花朵，为枯燥无趣的日子增添了勃勃的生机。每天清晨醒来，我先是去看它。红色的花瓣参差成毽子的模样，在毽子的顶端，又抽出蜗牛角般的花蕊。忍不住摸上一手，花瓣如细纱绵柔，又如婴儿稚嫩的肌肤。叶片看上去有些皲裂，像极了小时候被冻伤的手，露出不均的纹。因此看见了杜鹃，我常常想起小时候那些勤奋读书的早上。在零下的低温里，教室内读不进去书似的，大家总是选择去教室外读书。抱着一本书，嘴里念着看看天，嘴里念着瞅瞅地，走来走去，全乎忘记了寒冷。我的手总是冻得又红又肿。每周回家，母亲总让我蘸着开水去点那些红肿的地方。久了，母亲突发奇想，为我织了一双指头能够露出的手套，我高兴极了。

面对着杜鹃花，我有时也在想，那些个勤奋的日子里，我何尝不是一株杜鹃呢？我的红花是老师批给我的很多个高分，是奖状上红色的印戳，是领奖台上我红红的脸颊……想到这些，有些愁思总会涌上心来。虽然时光无法倒流，可我总是不耐烦地给无数的人讲过时光倒流对于我来说的好处，也总是露出感伤的神色。这时候，我更爱眼前的杜鹃花了。

暖气蒸得屋子里暖暖的。窗台上的杜鹃花，氤氲着红色的雾气，雾气萦绕出世间不凡的修场。我闭目养神，心灵更加明净，情丝更加柔韧，让我不自觉地幻想出无数美好的情景。在生活里，不管是文学典籍，还是感悟教育，抑或是五花八门的心灵鸡汤，都会教我们如何去治愈“伤”。“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对错暂且不论，就凭“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这句话，就能安慰一大批厌世的人。究其原因，有两个方面：一是它让我们个体加入了大群体；二是大群体里的大多数是一样的。所以愈“伤”的核心是让我们去感受“喜”的存在。但我们有没有想过，“喜”需不需要治愈呢？在我看来，治愈“喜”也是我们需要学会的本领。从杜鹃花身上幻想出的无数美好的情景，给了我过望的喜悦，这让我回到现实中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外面的冰雪，首先听到的是外面的狂风，首先想到的是人心的冷漠，首先想念的是离开了我的人……这时候，我便会想着如何去治愈我的“喜”。“纵化大浪中，不喜亦不惧”，我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的脑海中除了杜鹃花盛开的样子，还有每个清晨我去看杜鹃花的情景，我从未如现在般想它念它在乎它，可是它已离我而去了。我又想起初次把杜鹃带到家中时我和它高兴的样子，这让我的愧疚之心再也无法掩饰了。

一忌换盆；二忌缺水。这两项所忌，我均犯之。一时间，我竟想不起我的杜鹃已经离开我多久了。冥想发现，不过也是这一个月的事情，可是我总觉得它已离开我许久许久了。再去想的话，近乎迷蒙了。我不爱它吗？我爱。我不惜它吗？我惜。可是在我的“爱”和“惜”之中，竟然断送了它。这和我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情感如出一辙。一切的一切换来的只是“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了。呜呼！

急迫的心跳使得我再也不能久坐了，我起身在房间里走了起来。我看到阳台上的银星秋海棠正挑着小巧玲珑、美丽可爱的粉铃；炸浆草的长茎上又探出了紫色的喇叭；蟹爪兰一边拔着节，一边鼓着腮帮子吐花。我的杜鹃花呢？它去了哪里呢？我看到西山上微红的太阳，正如杜鹃花在金光中盛放。

2023年7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