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晚睡到失眠,是一个难熬的过程。当看到窗台上的三角梅正在静静地开着的时候,仿佛失眠都有了独特的意义。
我起身来到窗前。在幽暗的光影里,三枚白色的花瓣弯曲分裂出手掌的模样,在手掌的中间,开着三朵粉白的小花。窗是开的,夜风吹进来的时候,它们轻轻地摇曳着,再看时,三枚花瓣又像是三把扇子,给中心的孩子们送去了清凉。我轻轻地摸上了上去,甚至试图轻轻地将花朵握住,像倾诉我的心事般地想要得到它的安抚,谁知花朵竟然轻轻地跌落了。这一切的发生让我瞬间仿佛不是在失眠,而是在梦里。我努力地睁了睁眼,这才又恢复到了清醒。望向窗外,马路上没有车,没有行人,只有昏暗的路灯正在突兀地亮着。它们的影子和黑夜融在了一起,留给我的只有它们的光明。它们成群成对,却又无法彼此靠近,我想它们是孤单的,只是无法诉说而已。
我想听到一些声音。现在,我想我听得到花开的声音,听得到果子长大的声音,听得到夜鸟挥翅的声音……我想我能听得到平日里那些被我忽略了的声音,只是现在这些声音又去了哪里呢?在农村就好了,这会儿指不定有犬吠,有乱了时辰的鸡鸣,更有羊儿踏槽的声音。我曾在夜里静静地听到过它们。一时间,我想起了两件把农村刻进了我骨子里的事来。
一是十二三岁时,我就犁着家里的地,我爱着那片土地。有一年,豌豆长得能够没了大人的膝盖,拔时的那个喜悦劲儿忆念难忘。我至今觉得,家家去比田里的庄稼,比播映的电影去比票房有意义得多。可是我已很多年没有去地里播种了,只有在秋收时才会偶尔去帮父亲。二是想要努力走出大山的决心。这大概是每个黄土地上的儿女都想过的事情。读书,读书,再读书,我的书本后面都是一些激起志向的句子,有时候甚至都能激出自己的眼泪。可是长大后,我却迷失在了路上。所以即使时间无法倒流,我也总是期盼着,期盼着。
我是一个十分怀念过去的人,这是一种疾病。我也是一个后知后觉的人,很多人,很多事,都是当时惘然,等到失去了,错过了,才会有所发现,并在心灵上产生追悔莫及之感。
医学上因为得了某个新病,而治愈了某个旧病的事例我没有亲身经历,也不知道有没有权威的研究证明,只是随处可听而已,但我信其是有的。我是得了失眠的病了。
现在更是无法入睡了,比之前更要清醒,恨不得立刻天亮,我想去山上看看。我想去看看百年的松树是如何度过茫茫的黑夜,又是如何迎接温软的晨阳的;我想去看看开败了的牡丹是如何经受灿烂背后的平静,又是如何再次孕育花开的。当这么想时,夜更长了。
星星正在楼顶的上方微微地闪着。在楼顶和星星之间,结出了一张无形的网,这张网诱捕了我的神思——我想到星星上去。我又想到星星上没米没面,我若去了怎么吃饭?星星上没水没电,我若去了怎么相联?星星上没有人烟,我若去了岂不孤单?
我突然爱上了这个夜晚。我更相信人生的曲折不单单是命运的摆布。我会如窗台上的三角梅一样,凋落了一朵花,更会开出一朵花。
2023年7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