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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蜡像的眼泪
金天铎
“叮铃铃~叮铃铃。”
“喂！请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否则我见你一次抽一次！”
刘铉显然非常不高兴，他最讨厌别人在休息的时候来打扰他。不过，听到电话传过来的声音后，刘铉的怒火便在下一秒烟消云散。
“刘铉，快！救我！千万不要……”
“莫锋？出了什么事！”
可是，对方却把电话挂掉了。就算刘铉打过去，收到的也不过是“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
窗外雷声滚滚，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偶尔，闪电划过夜空，透过窗户的电光照亮了刘铉的脸上担忧。
手机屏幕的一角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十四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在扬州的西南城郊，一座具有西欧样式的别墅在茂密的丛林深处若隐若现。奢侈而不失淳朴，高大又不显臃肿。但是在夕阳的映衬下，却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它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十分诡异。
此时，一辆出租车停在在别墅门前，下车是一位皮肤黝黑的少年。出租车师傅帮少年把行李从后备箱取出，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莫锋从口袋中取出的地址，再看看眼前的别墅，喃喃自语：“不会吧！小滢的亲戚家里这么有钱啊！”
莫锋、小滢和刘铉三人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他们都住在一座沿海的小镇里。谁也没想到多年以后，他们三人陆续来到扬州，带着各自不同使命：刘铉是来创业的，小滢是来读研的，而莫锋则是来打工的。
毕竟多年的交情，初到扬州的莫锋没有落脚之处，小滢便给莫锋一个地址，说是她的一个远方亲戚，可以为莫锋提供住宿。
莫锋登上台阶，来到门前，敲门。
没过多久，门便开了。开门的大概是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身着一件紫色的貂皮大衣，面容消瘦，皮肤崭白，估计涂了不少的粉。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手上的烟斗，虽然莫锋看不懂上面的纹路，但是单从被磨得光滑的表面也猜得出，这个烟斗恐怕比那位妇女的年龄还要大。
“你就是莫锋吧！小滢跟我提起过你，没想到是个这么英俊的小伙子。”中年妇女一说话，就有一股非常浓的烟味弥漫在周围的空气中。
不知道为什么，这股烟的味道似乎在哪里闻过。
莫锋站在原地，非常有礼貌地伸出手，“你好，我就是莫锋。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小滢叫我刘姨，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刘姨与莫锋握手，然后把门打开，示意他可以进去。
莫锋提着笨重的行李，跟在刘姨的身后进入别墅。
果然是有钱人！内部的装饰趋向于古典，很少看见现代的设备。但不说别的，把房间里随意一件摆设拿出去，都能拍出天价。
莫锋摇摇头，深吸一口气，行为上更加谨慎。
刘姨当然也注意到了，当她看见莫锋小心翼翼地绕开红地毯，生怕把它弄脏的时候，不禁笑了起来。
“没事，把这里当自己家就行了。你的房间在二楼，我带你上去。”
莫锋点点头，但抓住行李箱的手却更紧了。
二楼的房间基本上都是空着的。听刘姨说，她丈夫死了，孩子们该出国都出国了，平时家里就剩她和一位患老年痴呆的公公。
“宝，宝，宝……”
从位置来看，声音是从二楼最中心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房门是半敞开的。黯淡的灯光从里面照射出来，将一个伛偻的影子映在墙上，乍一看，确实有点吓人。
刘姨眉头紧皱，看上去有点不高兴，但什么也没说便朝着那个房间走过去。莫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上，但强烈的好奇心促使他必须过去看看。
这间房是用来存放蜡像的，房内的空间很大，东西两侧都摆放着几十件非常逼真的人选蜡像，大小也与真人无异。虽然它们的动作差别很大，但是他们脸上痛苦的表情却是基本一致的。
都说作品是了解作家的心灵的窗口。那么可以看出雕刻这些蜡像的大师内心一定有着同样的痛苦。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坐在轮椅上，头歪着看向莫锋，眼神有些迷茫，嘴上反复不断地提“宝”这个字，有气无力。
刘姨走到他的身后，看不出脸上是什么表情。
“跟你说多少次了，没事不要乱跑。我现在送你回房间休息。”说着，刘姨推着老爷爷离开蜡像室。
莫锋并没留意他们是怎么离开的，他的注意力完全被两尊蜡像所吸引。
这两尊蜡像被单独放置在中间靠窗的位置，盖上红布，看不到原本的模样。越神秘的东西，才越能激发人的好奇心。
莫锋慢慢走到蜡像前，双手莫名颤抖。源于内心强烈的好奇心迫使他去揭开红布。
熟悉的烟味再次出现。
莫锋转头，看见刘姨朝自己走过来，脸上的笑容依旧。
“时间不早了，我带你去看看房间吧！晚上需要一起吃个晚饭吗？”
莫锋连忙推辞道：“晚饭就不用，我在车站吃过了。刘姨，这蜡像为什么要用红布遮起来？”
一道精光在刘姨的眼底一闪而过，对着烟斗猛吸一口，然后吐出的层层云烟在空气中缓缓消散。
她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说道：“我的丈夫是一名雕刻师，他对自己没有完成的作品都会用红布盖上。这两尊蜡像还没有完成，他就……”
“额！我不是故意要问的。”
莫锋尴尬地摸摸了自己的鼻子，没想到自己竟然提到刘姨的伤心事，心里有些内疚。
刘姨叹气，说道：“没事，我已经看开了。好了，我带你去看看房间吧！”
莫锋点点头，然后提着自己的行李。
就在转身要走的一瞬间，莫锋突然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要凝固一般，整个身体变得僵硬，想要再朝前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他机械般地把头扭过来，看向身后。
冥冥之中，他感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非常真实，甚至还非常熟悉。
可是，他的身后只有这个被盖上红布的蜡像，而他能清楚的感受到目光正是来自右边这尊被红布的蜡像。
“莫锋，怎么啦？”发现莫锋没有跟上的刘姨又回来询问道。
莫锋擦掉额头上的汗，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没，没事。我这就过来。”
……
夜幕落下，笼罩整个扬州城。乌云不断翻滚，夹杂着丝丝电光，大有几分“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
突然，一道闪电出现，仿佛要把整个天空劈开似的。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是暴雨冲锋的号角，密密麻麻的雨帘不由地让人觉得是世界末日到来。
尽管如此，也吵不醒进入梦乡的莫锋，而真正能叫醒他的只有他自己。
莫锋睡得很香，而且很久都没有做梦的他，现在却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跟刘铉和小滢一起玩耍的场景，无忧无虑地，很开心。然而这个梦就像泡泡被针扎破一样，突然画面崩溃，眼前就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小滢慢慢地浮现在自己的面前，这已经不是刚刚的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而是已经长大，亭亭玉立的少女。她的眼睛布满了血丝，脸颊两侧都有长长的泪痕。
她哭过，哭得很伤心。
小滢冲上来，抓住莫锋的肩膀，用她沙哑的声音苦苦哀嚎道：“莫锋，你千万不要相信我，我已经死了，小滢再也不是原来的小滢了。”
然后，小滢的身影就像碎片一样，随风消散。
一道闪电落下的瞬间，莫锋从床上坐起来。后背彻底湿透，呼吸粗重，仿佛真的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一样，自己的肩膀甚至真的有点微微的酸痛。
刚刚的梦实在是太真实，他真的感觉有人用力抓住他的肩膀，太恐怖了。
小滢？不要相信她？
为什么自己总觉得有那么一丝丝不对劲，似乎有什么谜团等着自己去揭开，而所谓真相就在自己一念之间。
莫锋拿起手机，给小滢发了一条短信：“在？”
很快，小滢就回复道：“嗯，怎么了？”
莫锋感觉到自己最担心的事可能要发生了。
“现在都凌晨两点了，怎么还不睡？你以前不都是十点前必须睡的吗？”
“嗯，最近事情好多，要处理到深夜。怎么你有事吗？”
莫锋关掉手机，他不想再问下去了，最担心的事情恐怕要发生。
小滢是一个十分注重细节的女生，哪怕是身边的人说错了一句话，她都要第一时间去改正。
不仅如此，小滢对自己的作息也是非常有规律的。她规定是九点睡觉，就一定是九点睡觉，绝不会因主观因素而改变。
而现在，小滢即没有遵循自己的生活作息，也没有第一时间指出他说错的话。那么，就不得不让莫锋怀疑，这个小滢会不会真的是假的。如果是假的，那么真的小滢在哪？
蜡像！莫锋突然想起今天离开蜡像室的那一瞬间，自己真得觉着背后有人在看着自己，难道……
莫锋不敢再想下去，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离谱。他总不能因为自己的直觉去触犯刘姨家的忌讳。可是，莫锋真不想做一个糊涂人，被这种想法纠缠一辈子。
今晚不去做，真的可能后悔一辈子。
莫锋起床，拿起墙上的一根高尔夫球杆，平放在门把手上。这招是刘铉教他的，可以防止外人偷偷溜进自己的房间。
莫锋来到窗前，打开窗户，风夹着雨闯进屋来，一道道闪电在云层中翻滚。
莫锋头伸出去，按照自己房间与蜡像室之间的距离，大概要越过七个窗户……
毕竟是仿古式的窗户，撬开它对于莫锋来说自然没有多少困难。
“吱~吱。”蜡像室的窗户被莫锋轻轻松松地撬开了，然后浑身被雨淋湿的莫锋从外面跳了进来。
莫锋没有功夫去顾及其它事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揭开蜡像上的红布。
心跳加速，双手颤抖。
莫锋竟然犹豫了，他的手定格在半空中。他害怕知道答案，他只希望自己想的都是错了，一切都是自己错觉。
但他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闭眼，双手抓住那尊给予自己感觉的蜡像身上的红布，用力一拉！
又是一道闪电，莫锋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他终于看清了蜡像原本的模样，根本不是像刘姨说的那样。
莫锋瘫坐在地上，无力感充斥全身，脑袋里一片空白。
墨黑色的长发散落的肩上，细长的手臂合抱于胸前。双眼紧闭，脸上同样是痛苦的神情，似乎害怕看到什么，而且脸颊两侧还有清清楚楚的两道泪痕。
莫锋的呼吸越加急促，当他再转头看向周围的蜡像时。
这次，他终于搞明白了为什么这些蜡像脸上为什么会有这种类似的神情，而且看他们的年纪和自己差不多，要不是提前察觉，说不定自己将会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莫锋努力地站起来，扯掉了另一尊蜡像上的红布。
这也是一个女孩子，年纪不大，莫锋不认识她，也没有见过她，但是仔细观察的话，她是不是和刘姨长得有点像？
这可能是莫锋最不想承认的，她可能就是刘姨年轻时候的样子！
“宝，宝，宝……”老爷爷的声音在外的走廊道上回响，现在听起来更像是催命之音。
莫锋脑子里回放是老爷爷说话时候的样子。确实是有气无力的，但老爷爷 说“宝”的口型更像另一个字。
跑！快跑！老爷爷一直都想告诉莫锋，但他却不以为然。
“铿锵~”如此清脆的声音从莫锋的房间里传出来。
是高尔夫球杆落地的声音，有人想要进自己的房间，这是一个陷阱！
手机，手机。莫锋慌慌张张地掏出手机，两只手好像不听使唤似的，想要打报警电话，却没想想到竟然拨通了刘铉的手机。
“喂！请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否则我见你一次抽一次！”刘铉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头传过来，还带有一丝丝的起床气。
“刘铉，快！救我！千万不要……”
莫锋的手不停地颤抖，慌乱之中手机竟然从手掌中滑落出来，掉到地上，电池板都摔了出来。
完了！
“哐当！”蜡像室的房门被粗暴的推开，刘姨歪着脑袋看着满脸惊恐的莫锋，嘴角挂着戏谑的笑容，最恐怖是她那绿色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吓人。
刘姨说道：“不得不说，你是我们寻找傀儡中最机灵的一个，但下场都一样。”
跑！赶紧跑！再不跑只能是死路一条！
莫锋想都没想，直接从窗户上跳了下去。
虽然下面是泥地，但别墅二楼到地面至少也有五米，莫锋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失去了直觉，无法让自己再站起来了。
跑不了，就爬！
莫锋用膝盖和双手支撑身体，拼了命得往树林里面爬，泥土和雨水混杂成泥浆溅到莫锋的身上，哪怕是荆棘刺破了他的手，他也丝毫没有在意。
“噗嗵。”听声音就能判断出刘姨也跟着跳下来，之后便是追逐的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
这怎么可能，她跳下来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莫锋已经来不及思考了，他能做的就是赶紧逃到最近的公路上，向路人求救。
快了，快到了。
“砰。”莫锋根本来不及看路，脑袋直接撞到了树干上。
疼，确实很疼，但和命比起来，这些疼根本一文不值。
莫锋连叫的功夫都没有，耳朵听见身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四肢只能不顾伤痛地往前爬，眼睛因为溅入泥浆而只能靠模糊的光线前进。
一路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终于爬到了公路边。
此时，一辆车在自己面前停下，终于看到了活下来的希望，莫锋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喜悦。
车主下车，走到莫锋的身边。
莫锋抱住对方的腿，嘴里因为进了泥浆而说话有些困难。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把莫锋从天堂打到地狱，“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吧！我们会替你好好地活着，乖哦！”
这是小滢的声音！
小滢的声音刚落，莫锋就觉得自己脖子一痛，然后便晕了过去，脸上除了绝望与不甘，还有两行带着泥浆的泪水。
刘姨从树林中走出来，看见被制服的莫锋，气愤地说道：“好家伙，爬都爬这么快，看来这次是捡到宝了。”
小滢瞪了刘姨一眼，说：“赶紧把他的身体换掉吧！刘铉给我打电话了，说明天要过来看看，”
……
“你真的没事？”刘铉上下打量着莫锋，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莫锋向刘铉解释道：“真的！可能是我昨晚梦游的，不用担心我，你快去忙你的吧！我一会还得去面试呢”
“你身上怎么会有一股烟味？你开始学抽烟了？”
“额，不小心沾上的。”
“你最好离这些东西远点，知道吗？”
“好，好，我知道了！”
在他们讲话的同时，别墅的蜡像馆里又多了一尊盖着红布的蜡像，倘若把红布掀开，甚至能看到这尊蜡像竟然流出了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