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

小美是在父母的吵架声中长到了十岁。

小美的爸爸是一个普通工人，他有着极其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总盼望着自己能有一个男孩。在小美的记忆里，爸爸每天上班、下班，也不打牌，很少抽烟，唯一的爱好就是喝酒。他几乎是每天都喝，每喝必醉，醉了就满口胡言，说着就抱怨自己没有男娃，好像对不住他的祖宗八代一样。小美的妈妈稍微劝说他两句，就会大发雷霆，拳打脚踢，她经常抱着年幼的小美一句话也不说，眼泪长流。小美的爸爸总是在酒醒后请求小美的妈妈原谅，痛哭流涕地发誓一定改过，改掉自己的臭脾气和坏毛病。然而，每次小美还没有彻底忘记爸爸醉酒的骂声，他又情不自禁地喝上，委屈地诉说着命运的不公，自己如何低人一等。年幼的小美不太明白大人之间的事情，她请求妈妈给她再生一个弟弟，满足爸爸对男孩的渴望。她看见妈妈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含着闪动的泪花，然后把小美抱在自己的怀里长长地叹了一声说：“生男生女不是妈妈说了算的事情，你爸爸就不明白这个道理。他把没有男孩的责任全部推在我身上，妈妈受多少罪也没有解决问题呀！”小美似懂非懂地看着大人的世界，一天天地长高。小美的妈妈和爸爸还是隔三差五的吵架，逐渐升级为你死我活的武力斗争。终于，妈妈非常坚决地带着小美离开了她生长十年的家庭。

小美的妈妈离婚了。后来，她又再婚。

小美怯生生地坐在新家的房子里，看着陌生的家具和陌生的继父，开始了新的生活。

小美的继父是一个国营企业的技术总工，他把小美的妈妈调到他们单位，小美就彻底告别了她以前的生活，小心翼翼地接受着新的家庭。小美的继父脾气很好，从不高声说话，对小美的妈妈关心体贴，对小美也是非常的宽容，像对待亲生孩子一样疼爱着小美，让小美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与关爱。小美的妈妈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小美也有了欢乐的笑声。美好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小美在新家里无忧无虑地生活了五年，幸福的日子被医院的一纸诊断书打破，继父被查出癌症晚期。这个晴天霹雳一样的消息吓倒了小美的妈妈，她一刻不离地守在丈夫身边，非常细心地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想从死神手中抢过丈夫的生命。但病魔总是非常无情，丝毫也不顾及女人的眼泪，当噩耗传来时，小美和妈妈哭着送走了继父。小美的妈妈一下苍老了许多，心中的伤痛也明显地写在脸上。她的头上出现了许多白发，她曾经明亮的眼睛变得暗淡无光；她沉默寡言，她经常出神地看着小美半天不说一句话，常常对着镜子一个人发呆。小美再次生活在灰色的世界，告别了阳光，告别了笑语。但这一切丝毫没有影响小美的发育，她一天天长大了，出落得如花似玉。

小美的身体遗传了妈妈的优点，瘦高个子，凹凸有致的身材暴露出少女的曲线。水嫩的皮肤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让人不由想去抚摸。院子里的人都说小美的眼睛长得好，嘴也好看，鼻梁也高，而且在脸上分布的位置也均匀，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小美在学校里也开始受到男孩的骚扰，少女的害羞和懦弱使小美只能红着脸，低着头，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一样。和小美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吴刚只要听见，总会出面指责那些男孩。吴刚脸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青春痘，皮肤略黑，他瞪起双眼，立即起到一个震慑的作用。每到这时，小美就会感激地看上吴刚一眼，什么话也不说。小美和吴刚两人走在上学放学的路上，吴刚会说，谁欺负你给我说，我揍扁他们！小美眼眶里一阵湿润，就像行走在沙漠看见了一片绿洲，就像麦苗遇见春雨，她感动吴刚为自己挺身而出。吴刚的话语，就像春风一样温暖着小美。

小美和吴刚后来总是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同龄的吴刚像个护花使者一样呵护着小美。吴刚的爸爸是工厂里的二把手，经济条件要比小美家好了许多。吴刚经常给小美掏出一些她很少见到的零食：包装精美的巧克力，价格昂贵的松子、开心果，送一些最新鲜的水果给小美。吴刚看着小美轻轻地张开嘴唇，露出洁白的牙齿细细品尝的神情，他会露出开心的笑容，满脸的青春痘也随着微笑在阳光下灿烂地绽放。小美喜欢看吴刚脸上那一个个明显的青春痘，喜欢听吴刚那渐渐变粗的声音。她看着吴刚的脸庞一天一天变得成熟，慢慢地和他一前一后地走在学校的路上。

小美和吴刚作为子弟一起招工进了工厂，本来就无话不说的朋友，成了青梅竹马的恋人。小美觉得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幸福，她依偎在吴刚的肩膀上，听他描绘着生活的蓝图：以后要走遍全国各地，吃遍所有的小吃，带着自己的小孩，“不管男孩女孩，都是我们的宝贝！”吴刚紧紧拥抱着小美动情地说道。小美笑了，她在吴刚的肩头憧憬着她美好的未来——她和吴刚两个人的未来。

吴刚的妈妈坚决反对小美和吴刚交往。她的理由简单得让小美无法理解：小美和妈妈都是苦命的女人，她要给儿子找一个有福相的女人，哪怕长的丑点。吴刚暴跳如雷地抗争，他是非小美不娶，只有小美才能给他带来快乐。小美很惊讶，她想不到吴刚的妈妈有这样封建的思想，她不知道从长相上怎样看出人的命运。她只知道自己离不开吴刚对她的疼爱与关心，缺少吴刚的日子她无法想象将如何度过。

小美开始想尽办法讨好吴刚的家人，辛苦地给吴刚和家人编织毛衣。她的努力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换来吴刚妈妈毫不客气的声音：“我们家不欢迎你这样的人。我们刚要找一个有帮夫命的女人。你的漂亮会害了吴刚。”小美一次又一次地面对吴刚妈妈的冷淡与讥笑，因为有吴刚平时热情似火的爱意与无微不至的照顾。吴刚拉起小美的手说：“我要让全厂人都知道，我爱你。我会让你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小美使劲地点头，她仿佛看到黎明前的一点曙光，看到她和吴刚牵手走在神圣的红地毯上。

吴刚就在这时被调到销售部门工作，开始三天两头地出差，每次回来也是急匆匆地看上小美一眼就走。吴刚总是给小美打电话，每次和小美长时间的通话，诉说自己的思念，诉说着对小美的牵挂。每次分别都是那样的难舍难分，而每次相聚又充满了喜悦与激情。短暂的分别不但没有阻断她们之间的感情，反而像调味剂一样加深了彼此之间的思念。小美和吴刚经受了两地的考验，更增加了她们之间深深的爱恋。吴刚每次回家不顾妈妈的阻挠，他总是先站在小美的楼下大声的喊着：“小美，我回来了。”然后再飞跑上楼。吴刚把小美拉到自家楼下对着妈妈呐喊：“我和小美出去了。”吴刚用这种方式宣泄着他对妈妈的抗议，他把对小美的爱恋演绎得众所周知，淋漓尽致。

吴刚这种疯狂的表现最终换来的结果是，他又被抽到外地的销售服务处工作，几个月也不能回一次家。小美非常清楚这一切都是谁的安排，她孤独地承受着无尽的思念和吴刚妈妈的嘲笑，她的心像被人用刀割一样难受。小美不明白自己喜欢吴刚是对还是错，是该坚持还是放弃。

强子就在这时走进了小美的生活。他长相一般，身材一般，家庭条件也一般，但他追求小美的劲头超过一般。强子能清楚记得小美家上次换煤气的时间，准确出现在小美家快要用完的时候，用肩膀扛起煤气罐就走下楼去；他风雨无阻地出现在小美下班的路上，默默无语地和她走上一段；他会在工作中间给小美掏出一个苹果，一把奶糖，递给小美一个漂亮的发卡等等。小美一次又一次地拒绝着，却一次又一次被动地接受着。一些平常的东西，一种不平常的情感。小美无法躲避强子无处不在关怀，也慢慢渗入缺少父爱和孤独的小美内心。

小美总是理智地告诉强子，以后不要这样，别人会说闲话的。强子一如既往的关心着小美，他关心着这个没有男人的家庭，频繁地出现在小美的家中，让她无法抗拒地接受着强子的帮助。吴刚又把电话打来问小美：“是不是强子最近在追求你？”小美想起强子满头大汗地蹲在自家的下水道，支吾着否认：“没有的事。”吴刚在电话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我想办法回车间上班，我再也不想出差。我想整天可以看见你的样子。”吴刚又说：“我妈说你和强子走得挺近的。她本来对你就有意见，你平时就多注意点别让我妈再说什么。”小美握着电话泪眼模糊，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到吴刚了。销售服务处的人都有休假的机会，只有吴刚没有回来一次。吴刚的妈妈曾经找到小美说：“如果你爱吴刚，就要为他想一想，让他在事业上有所发展，吴刚不能总守在销售服务处。你不和吴刚分手，他就别想着回来。我是不会认你做我们家的儿媳妇的。”小美一边压制着自己对吴刚无尽的思念，一边却无法拒绝地接受着强子润物细无声的关怀。强子安上煤气罐的减压阀对小美说：“我走了。咱们明天上班见。”小美目送着强子下楼，目光在楼下找寻了半天，也没有看到吴刚的影子。

时间从春天走到夏天，又到了秋叶飘零的时候，吴刚妈妈送来了小美编织的手工毛衣，冷冷地扔给小美扬长而去。秋风在窗外无情地吹着，小美慢慢地收拾着自己一针一线编织的毛衣，慢慢地擦拭着眼角的泪花。她看见妈妈也是眼睛红红的，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小美泪流满面地开始拆她编织进了无数梦想的毛衣。强子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别拆了，送给我吧！”小美成串的泪珠滚落下来：“厂里人都知道，她瞧不起我。”“厂里人也都知道，我喜欢你！”强子突然握住小美的手说：“我做梦都想着你的样子。我知道我什么也不如吴刚，但我爱你比他还要多！我们家人都喜欢你！我妈说能娶你就是我的福。”强子涨红了脸直直地注视着小美：“嫁给我！我会让你快乐，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幸福！”不善言谈的强子突然说出这种流滚烫的话语，让本就敏感的关系一下变的明朗起来。捅破了那层薄薄的纸，小美和妈妈艰难地进行了选择。虽然吴刚对小美是一往情深，毕竟是两个不同背景的家庭有着比较大的差异，吴刚的妈妈又是强烈地反对；而强子从各方面来说也是不错的归宿，他对小美又是这样的用心，他的家向小美敞开着大门。女人，不仅是嫁给一个男人，也是嫁给一个家庭。子之于归，宜其室家。终于，小美接受了强子，没有声息地结束了她与吴刚之间的来往，结束了她和吴刚之间的一切。

强子家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婚礼，兴高采烈地通知亲朋好友，强子要和小美结婚了。

小美穿着洁白的婚纱坐在闺房，盘起了长长的头发，眼睛上粘了长长的睫毛，让小美怀疑不是自己的眼睛。脸上也抹了均匀的粉底，鼻梁越发地隆起，嘴唇涂了淡淡的口红，戴上耳环，戴上项链，小美感觉自己像演戏一样。看着周围进进出出的亲朋好友，她们说着、笑着，洋溢着喜悦。小美忽然听见吴刚在楼下大声喊：“小美，我回来了。”小美慌忙起身爬到窗口向下张望，没有吴刚的影子。众人取笑小美着急出嫁，她才回过神来。强子是新郎，强子是她的新郎！小美在心里呼喊着吴刚的名字，回来！回来！就像电视剧中经常出现的一样。吴刚回来了，出现在小美的面前，她会不顾一切的穿着婚纱，和他飞奔在众人的视线中。他疯狂地爱她，不顾一切！她痴迷的爱他，不顾一切！

强子捧着鲜花站在小美的面前，众人簇拥着，打闹着。强子抱起梦寐以求的新娘，满脸笑容地走下楼，他把小美轻轻的放在装扮漂亮的花车上。汽车在鞭炮声中慢慢发动，小美回头看了一眼，周围都是熟悉的面孔和喜庆的笑容，没有吴刚的脸庞，那长着青春痘的脸庞，消失在小美的眼帘，消失在小美的生命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太阳每天从东边升起，从西边落山。小美和强子开始了幸福的婚姻生活。他们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一起陪伴着小美的妈妈。两个亲家的关系处的很好，隔三差五地聚在一起吃饭聊天，打打麻将，有说有笑，日子也过得平淡而真实。

强子是个很好的丈夫，他仍然体贴入微地关心和照顾着小美，一如继往地帮助着小美的妈妈。

小美会在下班后一边看着韩剧，一边给强子和家人织着毛衣。看到电视剧中那些热恋中的男女，她偶尔也会想起吴刚，想起自己坐上婚车前的那一回眸，想起没有看见吴刚时的那种惆怅。这才是真实的生活，不像影视作品中的那样跌宕起伏，如果吴刚出现在婚礼现场，她会跑向他吗？小美立刻摇摇头就否定了自己的念头。她不会的。她不会不顾后果地扑向吴刚，她需要一个可靠的婚姻，一个温暖的家庭，一个宽阔的肩膀让自己可以依靠，不是一段山盟海誓的爱情，不是如胶似漆的缠绵。

强子更是疼爱小美，他几乎包揽了家中的一切家务，包括小美娘家的一些重活。强子喜欢穿小美织的毛衣，炫耀地接受同事的赞叹。强子会在小美每月特殊的那几天里，不让她碰一点的冷水。强子给小美倒上一杯红糖水叮咛她一定要喝，会洗掉小美内衣上的血渍。在小美撒娇的夜晚，强子把小美的脚放进温热的水中仔细抚摸，他扶摸着小美身上的每一寸肌肤，用手抚摸着小美丰满的屁股，用他温热的唇亲吻着小美的全身，在肥沃的土地上尽情地耕耘着，播种着，小美怀孕了。

小美的妊娠反应非常严重，什么东西也不想吃。从每天早晨刷牙，就开始了一天的呕吐。小美手摸着脖子异常难受的样子，让强子十分心疼。他轻轻拍着小美的后背，给她递一杯漱口的温水，疼爱地把小美扶到床边，抚摸着小美的额头，怜惜地看着小美。

“我想吃小时候妈妈腌的萝卜菜。”小美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

强子就跑到市场上买来了萝卜，立刻学着腌制起来。强子看小美整天呕吐，什么也不想吃，就想着法地买些排骨清炖，或弄点鸡鱼让小美喝汤。小美闻见煮肉的味道直反胃口，强子就把锅灶端到外面。强子像对小孩一样一勺一勺地喂着小美：“喝点吧！”小美突然说了一句：“我想吃大盘鸡里的面条。”强子立即给小美提回了大盘鸡拌面，他一条一条的挑出面条，给小美喂到嘴边……

小美的反应持续了三四个月，强子想尽一切办法改善着小美的饮食结构，以确保小美的营养需要。最让小美感动的是强子在生理方面的克制。从一怀孕起，强子一直忍着对小美的需要，他紧紧地抱住小美深深地呼吸着，长长地亲吻着小美火热的唇与渐渐隆起的身体。小美小声说：“医生说过了两个月可以小心一点的。”强子松开对小美的拥抱，转过身努力地恢复了平静：“你身子太虚，我能忍住！”他又笑着说：“知道我妈为什么说娶你就是我的福？”小美不解地看着强子：“为什么？”强子怪笑着了一声说：“你的屁股、你的屁股特别大。我妈说这样的女人好生养。等你生完后我再好好努力，让你的大屁股给咱多生几个。”小美也笑了。她也听说过女人屁股大了好生养，但她假装生气地说：“你想让我生几个呀？”“一年生一个。咱以后是儿孙满堂。”小美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都快溢了出来。强子却一本正经地说：“看你这么难受，咱不管男孩女孩只要一个就好了。”小美突然想起上学时同学叫她大屁股，她就想生十个八个的小孩，让大家看看她大屁股的好处。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小美在医院里生下一个可爱的女婴。

强子激动地看着襁褓里的婴儿，按捺不住自己的喜悦，仔细观察着她的长相对小美说：“鼻子像你，嘴巴也像你，眼睛睁开后肯定也像你一样漂亮。”初为人母的小美躺在病床上，高兴地看着强子像个孩子一样的兴奋，看着那幼小的生命一点一点的变化。婴儿睁开了朦胧的眼睛，婴儿发出了响亮的哭声，婴儿大口大口地吮吸着小美丰富的乳汁，婴儿在大家的关注下一天天成长起来。

孩子开始慢慢地牙牙学语，慢慢地蹒跚学步。孩子慢慢地长大，和别的小孩的差异也一点一点表现出来。孩子虽然有着和同龄小孩一样的身高和体形，但她总不能清晰的发音，迟迟不会走路。孩子的反应很是迟缓，像个痴呆的老人。孩子一周岁了，她又过了一个生日了。孩子会含糊不清的说几个简短的词语，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孩子走路的脚步仍然不稳，总有一种要摔倒的样子。小美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强子安慰她说娃能吃能喝的，可能是孕期反应太严重没有吃好，她发育比别的小孩迟一点。

孩子三岁了。孩子长得非常可爱，也非常漂亮。像小美的大眼睛，也像小美的白皮肤。

孩子的反应还是迟钝，她没有小孩那种敏捷的动作，她睁着空洞的眼睛呆呆的坐在房间，智力也明显低于同龄的小孩。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小美的心头，她和强子抱着孩子到了省城，做了详细而全面的检查，医生很同情地告诉他们：孩子有点智障。

这个结果让小美和强子无法接受。“是因为你俩人的染色体不合。”“什么？我们两个染色体有问题？”小美和强子异口同声地问。“不是。你们两都好着。但你们两个的染色体结合生出的孩子就会出现这种情况。也就是说，你们生一个正常小孩的几率很小。”

小美吃惊地看着大夫，她不相信有这种事情，更不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那孩子的病情能不能治好？”

医生无奈地摇摇了头接着又说：“像你们这种情况非常罕见。你们以后也不要再生。再有基本上也是这个样子。”

小美绝望地抱着孩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定是医生诊断错误，不会有这种事情的。”强子大声地说道。他带着小美和目光呆滞的孩子，穿梭在各大医院，各个专家门诊。小美更不相信医生的话语，也不能相信医生的诊断。她想越来越发达的医学总能治好孩子的病，她幻想是医生诊断错误，她想一定有治好的机会。但小美每次都是带着希望而去，每次都是失望而归，她只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日子还像原来一样，吃饭穿衣睡觉，周而复始。孩子一天天地成长，差异也一天天增加。小美给她扎起了的可爱马尾辫，穿上漂亮的裙子，就像个洋娃娃一样美丽，也像个洋娃娃一样简单。

强子渐渐地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他开始抽烟，开始喝酒，也不多喝，低头闷闷地喝上一口，不看小美，不看孩子一眼，也不和小美多说一句话。强子在房间里不停地抽烟，烟灰随意抖落在地上，小美用眼睛的余光看他，也不多说一句。强子不再关心孩子的病情，好像没有这个小人的存在一样。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强子不再迷恋小美丰满的身体，光滑的肌肤，他每次匆匆地开始，匆匆地结束，然后如释重负地提起裤子，抽烟，再抽烟。

小美洗完脸，端来热水，开始揉搓着强子的双脚。她低着头，轻轻的洗着。强子冲动地拉起小美倒在沙发上，小美温柔地抚摸着强子的身体，小声说：“咱再生一个吧！”强子在瞬间用力地推开她的身体大声地说：“再生一个傻子吗？”

泪，大颗的泪珠溢出小美的眼眶，她开始无声地哭泣。强子抱住她颤抖的肩膀一句话也不说。他们只想要一个健康的孩子，过一般人的日子。

强子沉默起来。沉默，两个人都沉默着。

“也许我们就不应该在一起。”强子松开小美抽泣的肩膀淡淡地说：“从你进我们这个院子，我就一直关心你。每次看着你和吴刚有说有笑的进出，我只能远远地注视你美丽的背影。”强子痛苦地点燃一根香烟，单相思的种子那时就长在情窦初开的少年心中。强子很自卑，他总是悄悄地欣赏小美的一举一动，一个不经意的微笑，都能让他产生无尽的幻想。可他太普通，太平常了，他从不敢奢望小美会投入到自己的怀抱。当他知道吴刚被调到外地的原因时，他震惊了，他激动了，希望呈现在他的面前。强子追求小美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大的举动。只是再普通、再简单不过的日常形为。强子希望过一种平淡的日子，没有波澜，没有悲欢离合。看着哭泣的小美，强子再次点燃一根香烟，他猛吸一口，一团浓浓的烟雾迷漫在房间，慢慢地散开。小美默默地起身倒掉盆里的洗脚水，开始洗手。

强子吐出一串烟圈，目不转睛地看着快要跌落的烟灰说：“我有时候都后悔咱们结婚前，我跑去找吴刚的妈妈，让她想办法瞒住吴刚。我担心他知道后回来找你。”强子叹息了一声，没有再说。强子当时非常担心吴刚会回来，担心吴刚会疯狂地把小美从婚礼上拉走，从他生命中带走。强子那时只想和小美结婚，生一个健康的孩子，也许他和别人结婚，就不会有现在这个问题。

小美听得一清二楚，却又装作没有听见一样。小美打开水水龙头，洗手，再洗手。流水哗啦啦地湿了小美早已擦干的双手，她突然想再洗把脸，好好地洗把脸。

“我见过吴刚的媳妇。”强子接着又说：“她长得很像你。如果没有我的出现，你们一定会走到一起的。”小美拼命地往脸上淋水，再淋水，流水湿了她的脸部、湿了她脖子、湿了她的衣裳。她闭上眼睛也能看见强子坐在沙发上贪婪抽烟的样子，她捂着耳朵也能听见婚礼上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听见有人在楼下喊着她的名字，听见有人叫她的外号……